第23章
沉重壓抑到讓人窒息的負面力量在體內翻湧。
已經不知道過了多久,大部分的時間一期一振眼前都是黑暗一片,思維仿佛被什麽東西禁锢住,連帶着身體也變得笨重,手腳就像是被千斤重的重物限制住,無法動彈。
被困在黑暗中的時間感覺很長又好似只是片刻。
破開這個僵局的是來自一個人類的聲音。
年少的、帶着恐懼與痛苦的嗚咽,抽泣着的少年的聲音像極了他記憶裏熟悉的某些重要的存在。
那一瞬間眼前的黑暗如同散去的迷霧,思維重獲自由。
一期一振看到了那個發出聲音的源頭,來自一個躲在牆角哭泣的少年,穿着他不熟悉的服飾,那張臉也不是任何一個他所熟知的面孔,現在仔細聽來,就連聲音其實也是陌生的。
但是那個孩子哭泣着,似乎是在恐懼着什麽。
一期一振想要詢問他怎麽了,走上前一步,就發現那名少年的哭泣瞬間停滞,他懼怕的目光直直地落在他的身上,直到這個時候一期一振才意識到不對。
他擡起了雙手,被不祥的黑色籠罩着的手臂根本看不出原本的模樣,透過窗戶玻璃倒映出來的,是一個甚至會被錯認成溯行軍的模樣。
怎麽會……?
他試着去回想之前發生的事情,比如他為什麽會在這裏,是有什麽理由?
不過在此之前,一期一振覺得他還是應該先遠離這個少年,畢竟很明顯他是對方懼怕的源頭,只有他離的遠了,對方才能冷靜下來,不那麽害怕。
他想要說話,卻發現自己張開口發不了聲音。
于是一期一振盡可能的将自己的動作放緩,生怕讓對方産生不必要的恐懼感。
但他還是失策了,昏暗的室內不知道從哪裏伸出來的手緊緊的扣住了縮在牆角的少年的腿,少年立刻發出了短促驚慌的叫喊。
少年驚慌失措掙紮的模樣,怎麽也不可能是什麽朋友間開的無害玩笑,那漆黑的手所散發的不祥氣息與包裹着他的黑色霧氣如出一轍。
一期一振立刻按上了刀,在少年認為自己必死無疑的懼怕目光之下,斬斷了拉扯少年的那只手。
下一秒巨大的怪物身軀憑空破牆而出,出場方式比起溯行軍有過之而無不及。
不過好在看似可怖,實際上并不強大。
一期一振收回刀劍準備離開時,卻意外地被叫住了,他側過身目光落在少年身上。
被黑霧包裹着的一期一振甚至看不到容貌,但少年還是在他視線落過來的那一瞬間仿佛被吓到一般下意識地向後縮了縮。
少年似乎還是怕着他。
然而少年小心翼翼又飽含期待的一聲“哥哥”,絆住了一期一振的腳步。
一期一振當然知道自己并非是他的兄長,但也确實沒有辦法就這麽放着少年不管,原先他就準備在遠一點的地方守着對方,這個地方似乎有很多危險的存在,而很顯然他如今的模樣會吓到這個少年。
但現在少年似乎并沒有那麽害怕他了。
于是他沒有離開,一邊聽着少年仿佛自言自語又好像是對着他說的話,一邊回想着自己混亂的記憶,途中又出現了幾次像之前那樣卻又長得不太一樣的怪物,都被一期一振解決了。
一直到門被拉開。
有了前幾次的經驗,一期一振立刻就拔刀警惕地擋在了遇到危險恐怕毫無還手之力的少年面前。
可是這一次出現的并非是任何一個怪物,而是一個少女。
少女手持着一把他無比眼熟的刀劍,于是一期一振猜測,這位姬君應當是一位審神者,但是為什麽會帶着自己的刀劍來到現世?她的刀劍甚至還處于本體的狀态。
在這裏遇到審神者應該是一件好事。
一期一振還沒來得及松一口氣就又不禁無奈了起來,以他現在的樣子,又有哪一位審神者能夠認得出來?
他看了過去,少女清澈無比的藍色雙眸中只有單純對于一個怪物為什麽會保護人類的困惑,她的疑惑不加掩飾,一眼就能看的出來。
一期一振沒有辦法開口說話,哪怕是想要用紙筆溝通,現在的情況估計也臨時找不到紙筆。
少年護在他的面前,一期一振因為少年對他的維護而感到稍許欣慰,這或許是今天為止遇到的最好的一件事了,這麽想着心情不由的放松了些許。
他觀察着那位年輕的審神者,實際上這個年紀的審神者并不少見,只是會親自帶着刀劍來到現世的很少。
是不是接下了什麽特殊的任務?
像是清除異變的刀劍之類的。
他不可避免的會這樣想,一期一振自己都不明白為什麽他會變成這樣,假如是什麽相當致命的錯誤,時之會派審神者前來清除也不足為奇。
但在偶然觸及到少女看過來的視線時,又因她的眼裏毫無敵意而打消了這樣的猜想。
大量的溯行軍忽然出現。
一期一振覺得這是驗真了自己的猜想,會有審神者出現在這裏果然是因為有敵人的存在,只不過為什麽這位審神者周圍連一位刀劍男士都沒有?只有手裏那把維持着本體狀态的三日月宗近?
他自己的狀态糟糕,也就無法分辨出那把三日月宗近的情況如何,會維持本體的狀态想必應該也是發生了什麽。
萬幸的是這位審神者的實力很強,她手持着刀劍以精妙華麗的劍術消滅敵人的姿态,甚至會讓人不禁想要被她握在手裏,恐怕沒有刀劍會不嫉妒這一把三日月宗近,因為他擁有了一個會真正使用他的主人。
刀劍付喪神固然能夠親敵,但刀劍從被創造出來起便是期待着被主人使用的。
然而事實是,大部分有名的刀劍會被收藏保管起來,明明應該為了保護而揮舞的刀劍,最終卻被當成了需要被保護的寶物。
一期一振為那把并不相識的三日月宗近感到高興,同時關注着在場唯一一個沒有自保能力的少年,也正是因為他一直在留意着,所以在少年因為害怕擅自跑開被溯行軍攻擊的時候,他才能第一時間趕過去替他擋下攻擊。
或許是溯行軍的血太可怕亦或是他如今的樣子并不比溯行軍好到哪裏。
“怪、怪物!!!你根本不是我哥哥!!”
原本依賴信任着他的少年,這會兒卻視他為洪水猛獸。
一期一振的動作不由因為這樣巨大的轉變一頓,但這也并不意外,在那之前少年對着他說了很多與兄長之間曾經的過往,少年本就是将他當做了他去世的兄長,只不過到現在才終于發現自己誤會了罷了。
他不會因為少年将自己誤認為是他的兄長而感到被冒犯,更不會因為誤會解除生氣。
一期一振迅速的擋下了更多迎向少年的攻擊。
但他原本身體就不在正常狀态,在被明顯消耗之後,很快就無力招架,眼看着溯行軍的刀就要刺入身體,手臂卻沒有辦法如願的跟着思維行動及時作出反應。
就在這個時候,擋在了他身前的是那位陌生的審神者。
那位親自手持刀劍氣質銳不可當的少女甚至沒有回頭看他一眼,在擊殺了攻擊他的溯行軍之後迅速的就開始尋找獨自跑走的少年。
一期一振卻不由自主的在那一刻晃了神。
他很快就強迫自己收回了落在少女身上的視線,将所有的注意力集中在周圍的溯行軍上,力求能夠幫助對方減少一點負擔,只要他多解決一個溯行軍,那位審神者也能夠更輕松一些。
只可惜這裏不是本丸,而他也沒有屬于自己的審神者,缺乏靈力供給的刀劍根本經受不起長期戰鬥的耗損,更何況他的身上纏繞着的詭異力量,仿佛伺機而動在尋找着機會将他吞噬殆盡。
在狠狠撞上窗戶,身體失重下落之前,他似乎看到了那位審神者等來了她的同伴。
這樣就好,至少那位審神者應當不會有危險了。
最初的黑暗又一次将他包裹住,視線中的夜空逐漸失去應有的顏色。
手腳變得沉重,就像是最初時那樣。
就在一期一振以為自己又要回到那漆黑一片的狀态時,他的手被緊緊扣住了。
在肌膚相觸溫熱的體溫傳遞過來的那一瞬間,黑暗褪去,他看到了那個背靠着夜空,緊緊抓住了他的少女,少女黑色的長發在半空中被風吹散,雙眸遠比月光更為明亮。
他手上漆黑的霧氣幾乎要将少女的手臂吞沒。
一期一振下意識的就想要掙開,他不清楚自己身體的具體狀況,害怕這樣的異狀通過接觸會影響到對方。
他的掙紮毫無作用,反而被一把拉了過去。
少女的身體遠比他來的嬌小,擁着他卻反而像是被他抱在了懷裏,只是那力道卻堅定而不容抗拒。
一期一振幾乎是僵住了,他沒有再敢随意動彈。
後面發生的事情就遠遠超過了一期一振的認知。
他不知自己是因為什麽原因忽然變回了本體,好消息是原本難以控制的不祥力量似乎被壓制了下來。
他被那位陌生的審神者帶了回去。
原本一期一振以為她會回到屬于她自己的本丸,但意料之外的是這位審神者似乎在現世有着住所,并一直居住着。
這樣的發展似乎并不壞,雖然審神者的朋友說話有點不着調,但只要等他能夠恢複付喪神的樣子,就能夠和審神者溝通,到時候有什麽問題都能盡量溝通解決。
這位姬君也是愛護刀劍的人,從她入睡前會把刀劍放在枕邊就能看的出來。
一期一振覺得這把三日月宗近真的是相當被寵愛着。
他同樣也被放在了枕邊,就在三日月宗近的邊上,但到底自己并非是對方的刀劍,這樣的待遇似乎也不能被歸為寵愛。
一期一振這麽想着的時候,睡夢中的少女翻了個身,她的手無意識的搭在了身邊的刀劍上。
好不容易戒掉了從小要抱着刀劍才能睡着的壞習慣,結果睡着之後病又犯了,被少女抱在懷裏的一期一振還沒來得及慶幸還好現在是本體狀态,就感覺到一股清甜的靈力順着他們接觸的地方湧入了他的身體。
他還沒意識到問題所在,重獲靈力的刀劍付喪神就已經恢複了人形。
水色頭發身着深色金邊軍服的付喪神茫然地睜開眼睛,他金色的瞳眸落在了躺在身邊熟睡的少女身上,此時少女的手牢牢地抱着他的腰,腦袋抵在他的胸口。
像極了墜落時擁住他那時的樣子。
一期一振也和那時一樣。
徹底僵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