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迷霧瘴氣林裏的迷霧也終于在這麽幾天之後的現在開始出現。
薄薄的一層白霧在這林間飄散開來,?從林子中心地帶往這邊彌漫過來,雲容屏住了呼吸,對面的韓易動了。
他走過來,沒有屏住呼吸,?也沒有想要躲避這些白霧。
“太久沒見,?就想來看看你。”
短短一個月,?對他而言卻像是過了好久。他明白那天雲容說的話,?怕自己再去她面前會惹得她煩,便與她避開來,?她在試煉殿裏修煉,?他就在門口站一會兒,知道她在裏頭就行。
今天本是想在南嶺好好待着,但魔氣一壓下去,?他沒了事做,?就越發想見她,找秦蔚問過就過來了。
雲容沒有接這句話,?她站起來,拉着韓易飛身出了迷霧瘴氣林,?這時候迷霧剛起,?出去還能找到方向,帶着他輕松就落到了符州的地界上,迷霧瘴氣林外的小土丘上。
兩人都沉默了一瞬,雲容先開了口,?“你都聽到了?”
“嗯。”他垂下眼眸。
他問:“你什麽時候知道的?”一雙眼睛好像比以前還要平靜,聲音也一樣稀松平常。
雲容抿了抿唇,在小土丘上坐下來,“晉安山的時候知道的,?後來我進三千畫卷的時候确認的。”
那天也是韓易去山下買書回來問她,她又說了很重的話那次。
韓易喉結滾了滾,雲容坐在地上背對着他,他看着她後背,一頭青絲全部用一根木簪子挽起來,應當是挽得比較緊的,只是後來打鬥又松了一些,現在看着就剛剛好,随意好看。
“所以你那天跟我說那些話,是因為你知道自己是扶檀,是因為你像花月九說的一樣,兩百年前就已經在防備我了,你……”
他說着忽然停下來。
這些好像并沒有什麽聯系,但他就是下意識将這些連在一起。
雲容手撐着臉,“不是,我沒跟你說是因為我沒有之前的記憶,我下來之前記憶封了,我不确定你飛升不了和我有沒有關系。至于那天的話,确實是我說得太過了,你不要往心裏去。”
她說着笑着回頭看他,“不過這事兒上次咱們不是說扯平了嗎?韓掌門不要翻舊賬。”
韓易點點頭。
雲容本來還在想抓緊修煉,早一天知道真實的情況,卻沒想到這麽快就叫韓易聽到了。
“韓掌門你相信自己,你真的挺好的,我只是直覺覺得你飛升不了很可能是我的原因,所以不想讓你後悔。”
韓易安安靜靜地站在她身後,也明白了當時她回來後突然問自己,關于兩個師父的事。
這時候雲容也沒有話說,她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冬日的風從平原上吹過來,沒有任何阻擋地撞進兩人懷裏,留下一些,又溜走一些。吹在臉上的有些冷,但倒是不僵手。
“雲容。”他坐到她旁邊,坐姿十分端正,脊背挺得很直,“我對飛升沒有執念。”
聞言,雲容側頭有些詫異地看着他。
他淡淡道,“我飛升就是為了去淨魔池徹底讓他消失,除此之外,飛升不飛升,是神仙還是凡人,我并不在意。”
他來到這世間,就是為了對抗魔族,但魔族也被關在封印裏。若非為了封印體內這個魔族,他不會想飛升,只在這世上活一天過一天是一天。
他現在确實也無法飛升了,帶着那個魔族的韓易,只要他一日存在,他就一日走不了,九州沒有另一個淨魔池,沒有辦法将他身上的魔氣清理幹淨,他就永遠都無法飛升。
他又側過頭看雲容,她這邊連被左手撐着擋住一大半,眼睛斜過來看他的時候愣了一瞬随後又笑了。
“所以,我還有五千多年的歲月等你,只等你。”
雲容挑了挑眉,看他兩眼,然後擡起左手繞過他肩膀勾住他脖子。“好兄弟,就沖你這句話,你等着,我飛升那天,只要你沒有徹底魔化,我都帶你一起飛升。”
韓易沒笑,只是身體很僵硬,那只手垂在他脖子邊上,只要她動一下就會挨上他脖子的皮膚。
雲容卻笑得低了頭,她笑着笑着收回手。
笑夠了她才用手背撐着下巴道,“韓掌門,你明明又不懂吧,說起那些話來又很順,不知道的還以為你特地跟誰學過。”
韓易面不改色,手撐在腿上,“你不是喜歡嘴甜的嗎?”
雲容笑容頓時僵住,古人誠不欺人也,搬起來的石頭最後砸中的都是自己的腳。
她想起什麽,挑了挑眉,“我也挺喜歡被人叫我師父,你看我只有你這一個徒弟,你是不是也可以給我安排一下?”
她笑得狡黠,韓易卻将唇抿成一條直線。
半會兒他才冷聲問,“哪家師父剛收徒弟就飛升?”
雲容連忙用手擋住了臉,這都是扶檀幹的,現在倒讓她說不清了,就也沒再說這件事。
日頭正在往上爬,但落到身上來一點也不暖和,還抵不住寒風的涼。
“你不生氣?”雲容偏頭問他一句。
韓易看她一眼,那雙桃花眼這樣快速微微偏頭看過來那眼倒将雲容給看住了。
緊接着就聽他一本正經道,“雲容是雲容,扶檀是扶檀,你既沒有她的記憶,那她做的是跟你有什麽關系?”
雲容又笑了,重重點了頭,她撐着腿站起來,“成了,你回吧,我再進去一趟,過段時間再回去。”她要回迷霧瘴氣林了,韓易沒有說話卻也沒沒有阻攔。
雲容禦劍離開後他才準備回仙州。
今天這場談話,大概是這麽多天以來最順利最沒有矛盾的一次。
聽到那些話的時候說心裏沒有任何情緒是不可能的,但雲容表演得再好,也不可能明知受不住魔氣還要來幫他分擔,所以他相信雲容最初也不知道。
只是他前腳剛剛離開,雲容後腳就收到了秦蔚的來信。
“三州禹城有人舉報,速來!”
雲容當即又轉了方向立刻往三州禹城衙門去。
等她到的時候,秦蔚早早地就到了,就連與雲容見過兩次的當朝太子明子彥也在那裏。有這兩尊大佛在,官府的人也自然都齊全的守在那裏。
只是衆人臉色都不太好看。
“人呢?”雲容一到便問。
可不能讓雪合宮知道了,得抓緊時間轉移。
明子彥輕嘆一聲,“雲姑娘別急,只是有打更人舉報,昨夜三更的時候,東邊城牆下出現了一個人,很像畫像上的人,連夜就來舉報了,只可惜等官府的人過去時,就已經沒人了,只留下一雙腳印和一塊碎布條。”
雲容一愣,這麽一說,就是沒有抓到,甚至随時都有可能被雪合宮的人先找到。
秦蔚拉她坐下,“等一等,先看看另一件事。”
很快,官府的人擡了兩個鐵籠子出來,籠子裏是兩個已經昏睡的人,但他們臉色發黑,手指呈爪狀,指甲縫裏也全是一些紅色的東西,像是血肉。
還有一個盒子也被捧了上來,裏面正是一塊灰色的碎布條,上面隐約看出有些髒。
“這兩人昨晚碰了那塊碎布條,後半夜就發瘋關起來了,我也給子書寫了信讓他來。”
秦蔚臉色有些嚴肅,她湊到雲容耳邊,“那碎布條上有魔氣,但好像和我們接觸到的那些不一樣。”
兩人對視一眼,不由得都想到了岑河說的那個新的大殺器。
可如果他是,那為什麽和韓易交手的不是他,單繪說那小孩只是在下面看着。
雲容臉色沉下來。
東邊城牆,如果出去一直往東,那就是仙州點衡派。雲容心慌了一下,可她也想不通韓易不是講已經讓影獸改了出口位置了嗎?為什麽才一個月就出來了?
明子彥看兩人的表情很嚴肅,便朝秦蔚道,“需要全城戒嚴嗎?”
這不是小事,如果有很多其他百姓遇到,後果就不堪設想了。
“暫時不要。”秦蔚搖了搖頭,雲容也同意,暫時不能打草驚蛇,沒人知道這次魔族出來多少人。
她站起來,“你在這裏等聞子書,我先往東邊那邊去找找看。”
不等秦蔚等人同意,她就已經先離開了,飛快地消失在原地,留下屋子裏一屋子的人幹看着,也不知道該怎麽辦。
三州禹城沿海,海風吹過來,更冷了,路上都看不到幾個人在這邊,官府的人早就在暗中将這邊的人撤走。
雲容過去的時候根本就沒什麽人,一眼望去是空蕩蕩的街道,只有幾家雜貨鋪還在開着,早點鋪子都沒有。
她徑直出了城,卻就在出城之後,沒多遠的海岸邊上,看到了那個衣裳破破爛爛的身影坐在岸邊上,雙腿在崖壁上晃蕩,他周身萦繞着魔氣。
雲容走近,他聽到了聲音頓一下回頭,看着雲容半晌,手緊緊抓住崖壁,仿佛雲容只要再一靠近他就能跳崖離開。
“你是魔族培養的大殺器?”
雲容的聲音逆着風傳到他耳朵裏。
只見他眼中出現了驚恐,他着急的搖頭,“我不是,我,我剛逃出來。”不知是怕了還是怎樣,撐着崖壁就想要跳下去離開。
雲容一道靈力出去接住他,又将他拉回來。
眼前這個八九歲的小孩兒一下就哭了,眼淚刷刷刷地往下掉,兩只髒兮兮的手抓在破爛的衣角上,用力絞着衣服,聲音哽咽道,“你別打我,我什麽都可以做。”
雲容看着眼前這個淚人兒,和單繪說的完全是兩個人,眼神一點也不陰沉,反倒很明亮,一副懵懂無知的樣子,哪裏有什麽散不開的迷霧。
她看着這人反手就用繩子将他綁了起來,但卻不敢靠近他,他身上還有魔氣。
是不是魔族的大殺器,韓易一認就知道了。
小孩子很害怕,他身體都在顫抖,“你要帶我去哪裏?我不想回去。”
雲容笑了笑,“帶你去看滿山的海棠花,去換身幹淨衣裳,去填飽肚子。”她看着他的樣子,應該不止逃出來一天了。
那小孩吞了吞口水,淚眼眨了眨,睫毛上還挂着淚珠點了點頭。
他站上雲容的劍,站在前面,雲容站在後面,中間隔着一段距離,防止雲容接觸到魔氣。
他背對着雲容,不知道雲容拿出了三千畫卷,可是阮溪卻沒有任何動作,完全沒有說要将這孩子收進去的意思。
她挑眉又将畫卷收起來。
禹城離仙州只有一海之隔,進到仙州範圍再到點衡派就特別近了。
沒過一會兒,敬月劍便停在了南嶺。韓易去了趟屈何那裏,也将将回來還沒邁進自己的院門就聽見聲響。
他回頭瞬間,雲容面前那小孩兇狠地龇牙咧嘴,霎時化成一條線沖了出去。
那條線直接貫穿了韓易的腹部。
作者有話要說: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