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白色世界裏,?漫天花雨中,雲容單手負在身後,一步一步朝那人走去,那人站在樹下絲毫不動。
雲容近到他身前,?笑說,?“這樣啊,?那我選……第三。”
話音未落,?她便身手矯捷地取下那人的帷帽旋身側開,待一回頭,?就見那人頭上又帶好了帷帽。
“……”
雲容丢掉手中的那個,?再次伸手去取,那人也站着不動,不論她取下得多塊,?那人那帽子都很是古怪地根本取不完。
雲容丢掉手中第十八個帽子,?地上已經落了一地的帽子,上面還落着些花瓣。
那人仍舊不動如山。
“你別浪費力氣了,?你現在什麽都沒有那什麽跟我搶帽子,你要是想看,?等你金丹的時候我把帽子摘下來給你看就是。”
那人攤了攤手,?擡手拈起雲容肩上的那片花瓣,笑說,“兩個選擇,你重新選一個。”
“既然你們都想讓我選第一個,?這般苦口婆心幾次三番提醒我,我也不好拂了你們的好意。”
雲容幹脆走過去靠着花樹懶洋洋地站好,笑得像只狡黠的狐貍。
那人聽了她的話也認可地點點頭。
“那我就選第二個吧。”
“為什麽?”那人拳頭握緊了,對這雲容伸出拳頭。
雲容擡頭看着頭頂的花樹,?明明一直在落下花瓣,卻好像永遠都落不完一樣,樹上的花看起來一朵也沒少。她說話時,語氣像韓易那樣平淡,沒有什麽起伏。
“你家貓一出生你就将它丢了,十八年後又找到它說讓它聽你的,不要吃肉,吃肉對身體不好,它還能瞥你一眼都是對你的恩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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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頓了一下,慢慢屈肘收回面前,咬牙切齒道,“雲容,你別後悔。”
雲容笑眯了眼,重重嘆一口氣,“我悔啊,太後悔了,怎麽沒有早點發現韓易是個好人,我出去我就跟他說有人讓我小心着他,你說他會不會發現你們是誰?”
不知道這次出去拿出那封信,信背後的內容會不會出現,雖然被她給撕了,但拼一下應該還是能看的。
那人徹底放下手,突然笑起來,沒有特意壓低聲音,完完全全是個少年聲音。
“雲容,你絕對會後悔你今天說的這些話。走之前我再提醒你一句,牌桌上你已經欠了老祁六十萬了,可別忘了多攢點回來還賬。”
他消失的時候,滿地的黑帽子也消失了。
但這次這方世界還沒有消失,雲容看着面前這世界,久久沒有離開。
床榻前,韓易剛一收回給雲容清理魔氣的手,便立馬吞了一顆藥丸,控制體內的魔氣不亂竄。
雲容還沒有醒過來,也不知還要多久。
他便一直坐在窗前看着她。
直到外面傳來秦蔚和岑河交談的聲音,他才起身出去,外頭兩人都看向他。
“她還沒醒,你們過去與秦莊主說一聲,我便不過去了。”他說完又擡手将一根細細的黑繩子送到秦蔚手中,“将這交給戚夫人,讓她今晚将假頭發做好,順便告訴吳扇我們明日一早便回去,讓他去跟秦莊主說。”
兩人離去後,他便站在門外,再沒進去。
夜色深沉,明月高懸,一輪月亮落在正空,沙地上的枯草與黃沙融為一色,夜間的北州有些寒涼。
前頭秦向文聽說雲容被萬星陣傷到了趕忙就要來看,又被戚夫人一句‘你如果是去給藥費的便罷,不是的話你去幹嘛?’給說得有些不好意思的坐下。
只對着秦蔚說了兩句代為轉交的客氣話便不再談這事。
卻還是暗暗有些放不下心,韓易這态度,他一時之間還有些拿不穩。
想來想去,後面也吃不好喝不好,幹脆交代人又去催審一邊張曜,讓他趕緊将幕後主使供出來。早日查清楚比給多少關懷賠禮更重要。
這般做了之後,他心頭的負罪感果然就降低了不少。
那酒喝起來也比先前更為清甜些了。
雲容醒來的時候将将寅時過一點,和上次一樣的感覺,渾身無力,使不上勁兒,坐不起來下不了床,喉嚨還幹得說不出話。
明明方才在那方世界裏她還沒有這樣的感覺。
這一回來就成了黑暗中躺在案板上任人宰割的羔羊一般,動彈不得。
屋外的韓易聽到了屋內輕微的聲響,想起之前她的樣子只想了一下便敲了門,“我進來了?”
屋內無人作答,他便推門進去,擡手亮燈,便見雲容一雙眸子正望着他。
他走上前将靈力傳到她身上,幫她恢複一些力氣,又端來一杯水喂她喝下後,才坐下來靜靜看着她,琢磨着晌午的時候,該說的話他都說過了,這會兒又該說點什麽來勸她。
雲容卻先壓着聲音開口,“韓易,我靈物袋中有一封被撕掉的信你拿出來。”
她要給他看。
韓易照做,将被撕成四片的信拿出來,将他們拼接在一起,擺在床上,一眼便将上面的內容看了個清楚。
并沒有看出什麽異常之處,只能看出來,雲容的家人是有在和她保持一定聯系的。
“看反面。”
雲容又道,韓易将幾張紙片翻過來,什麽都沒有,一片空白。
他擡眼看着雲容,有些不解。
雲容緊了緊被中的手心,随後才下定決心開口,“這是我在護山陣法中試煉的時候,消失的那一段時間收到的信,我回到南嶺後,這封信背面出現了一些其他內容,上面說——讓我不要相信你,你不想讓我修行。”
她說完後停下來,眼睛直直地盯着韓易。
韓易卻是直接點了下頭。
“我不想讓你修行,我飛升與你壽數有關,你活得越久,我就越難飛升,你若是成仙了,長生不死,我便永不得飛升。”他直接承認了,面上坦蕩,絲毫沒有愧疚之意。
但又立馬轉口道,“這是我最初的想法。”
雲容剛剛提上去的心又緩了下來,沒有說話聽着他繼續說。
“但天機所述或許并非這個意思,所以我會全力助你修仙。之前是我着急了,抱歉。”
他臉上難得的有了歉意的表情。他其實并不是像外界說的那樣,久久不飛升,而是他想等,等到一個合适的時機再飛升離開,但那個合适的時機後便沒有更合适的時機了,往後活在這世間的每一天都要小心的過。
雲容舔舔嘴唇,一時間也不知道怎麽說。
想了半天也只能笑着說一句,“沒事兒,都過去了。”只要并非對她不利就好,其餘的時間會證明,更何況他的靈力無法擋住自己的攻擊,也算是他的一個天大的弱點直接擺在了自己的面前。
這樣說開後,兩人反倒都沒了話說。
月光透過窗戶上那層薄薄的紙照進來,落在地面上,照出淺淺的輪廓影子。
“這是你家人給你的信?”
韓易随口問了一句,雲容點點頭,“是,我今天在夢裏見到個人,應當正是我家人。”
韓易聽後沒有再說話,只是看着那信有些懷疑。為什麽雲容的家人會提醒雲容不要相信自己?那天機是他自己算出來的,知道的除他以外也就一個屈何知曉,屈何萬萬不可能是雲容家人,那雲容家人又是從何處知道這天機的?
雲容,到底是誰?
一個問題重新浮上了韓易的腦海。
他再次聯想到了他那個只見了一會兒的師父扶檀,扶檀已經飛升上界,或許有可能會比他更先算出他的天機。
再結合着天機的內容來看,确實有可能是他那個便宜不靠譜的師父想找法子讓他幫着她女兒飛升一把。
但這個猜測卻又與他手中這封信的內容相反。
若雲容真是扶檀的女兒,扶檀想讓他幫助雲容修煉,也不至于告訴雲容自己會害她。
雲容看着陷入沉默的韓易,燭火搖曳,昏黃暗淡的光線讓她腦子又暈乎乎起來,眼睛有一下沒一下的眨着,很快就幹脆閉上了,再次睡過去。
這一趟離開的時候,戚夫人沒有與他們同時離開,說是留下來幫忙處理一下萬星陣的事。
但她臨走前卻多看了兩眼雲容,問了雲容一句是否是五靈根。
得到肯定結果後她便少有的露出了笑容,讓人覺得驚奇。
“我有一義女,名花月九,想來與雲姑娘已經見過了?”
雲容愣了一下,花月九竟是戚夫人的義女?那花月九給自己的那封信,戚夫人是不是也清楚。但戚夫人看她反應确定花月九已經和她見過後便點了點頭,“下次有空随小九來一趟符州。”
說完她便又恢複了面無表情的樣子,轉身離開。
仙鶴扇動翅膀,一行人再次出發。
就在這時,一道人影‘嗖’地一下躍上了秦蔚與雲容那只仙鶴,惹得那仙鶴有些不悅地回頭,見了來人後又輕聲鳴叫一聲,繼續平穩飛行。
“老祖宗,我跟你們一起,一起回去,那丫頭追得我不行了,你得收留我躲一陣子。”
他癱在白色的羽背上,兩眼可憐地将秦蔚望着,秦蔚擡手給了他一巴掌,“沒擔當,丢臉。”
聞子書聽了這話明白秦蔚算是同意了,他兩腿一翹,雙手墊在腦後,惬意起來。
“我反正已經出來修行了,名義上與皇室也脫了關系,丢就丢吧,臉總沒有命重要。”
秦蔚沒好氣地瞪他一眼,雲容卻有些看不過去。
“那小姑娘就那麽不讨你喜歡?”
“嗯!煩死了!天底下那個姑娘和她一樣?一點羞恥心沒有,老跟着不喜歡她的人後面追,我都說多少次了,她也不聽,還死追我,我都被煩死了。”
聞子書沒有一絲一毫的猶豫,當即就對着雲容吐苦水。
将那小姑娘從小到大的煩人事兒一股腦的跟雲容吐了出來,言辭中滿是對那顧念給的厭惡和無奈,前前後後無數次重複着自己真的好累。
雲容安靜聽完,到最後也只關心那小姑娘。
原來那追着他跑的丞相家的小姑娘叫範亦憐,從他那般厭惡的口中聽來也是個可愛的姑娘。
秦蔚倒是時不時反駁他說那小姑娘可愛得很,就很合她的意思。
聞子書立馬反駁,“那要不,老祖宗您娶了?”
剛一說完就遭到了秦蔚的一陣痛揍,在這仙鶴背上,高空之中,他又躲不開,只能硬生生挨了一頓打。
雲容觀完全程,也只點點頭,“打得好。”
聞子書丢給她一個怨怼的表情,雲容卻捏了捏拳頭,假笑道,“你既然從小就不喜歡她,又為何要再三去招惹?方才你說的那些,在我聽來,應當全都是你先主動招惹。并且在人家小姑娘有人上門提親的時候,你又去搗什麽亂?讓她出嫁,再也不能煩你,那不正也合了你的心意?”
方才雲容認真聽完,也只想揍一頓聞子書。
聞子書卻頂着一個黑眼圈理直氣壯道,“我那是為她好!雖說不喜歡她,但從小到大好歹多少有點朋友之情,那太史家的小子又不是什麽好人,她若是嫁過去還沒了現在這般機緣,說不定都已經變成一個怨婦了。我搗亂一下,我覺得沒問題。”
秦蔚臉色一沉,與雲容對視一眼。
緊接着,那一群仙鶴中,飛得最為優雅好看的那只背上就傳來一陣求救尖叫聲。
韓易與吳扇在同一仙鶴上,從聞子書上來,他便一直注意着那邊,見了現在那邊亂成一團的樣子,心下也不由得有些好奇,那聞子書究竟是說了些什麽?
雲容為何會撲上去揍聞子書?
但又不是像與他打架時候一樣下狠手,毫不留情,反倒像是揍來玩玩兒一樣。
韓易越看越是不明白,擔憂控制不住自己的視線,不停地往那邊瞥去。明明自己已經很控制不要去看那邊,但這眼神也不知怎麽回事就一個不注意就看過去了。
他閉上眼睛,耳朵又好像不聽話了,自己就用了靈力一般,将那邊的對話聽得清清楚楚。
聞子書對着秦蔚的求饒,對着雲容的破口大罵,雲容的冷笑。
他都聽得一清二楚。
萬般無奈之下,他只能将自己五感都屏蔽了,世界這才安靜下來。
待仙鶴飛到了三州的時候,已經是快要中午了,韓易起身獨自下去,只跟吳扇說了聲,“我去找淩恒拿點東西,你們先回去。”
那三千畫卷還在淩恒手裏,上次雪合宮喜事的時候,淩恒還沒有修複好,便沒有交還給他。
如今又是這二十多天過去了,也應當差不多了。
雲容忙着和秦蔚一起教訓聞子書,倒是沒有注意到韓易的離開。
她是到了南嶺的時候才發現韓易中途離開了,卻也沒多問,領着岑河回了南嶺去。
南嶺結界還設着,沒有解開,岑河進去後同樣出不來,這一番出去,回來後影獸不知道從哪裏鑽出來,‘啪叽’就貼在了雲容手臂上,随後又變化成小人,爬到雲容肩膀,貼貼她的臉,蹭來蹭去。
雲容沒有阻止,這小東西手感很軟,棉花一樣,很舒服。
岑河鑽回了自己的房間裏,找了紙筆将自己的人魔和平協議一個字一個字地寫了下來。
趁着這次出來,他便承擔起世界和平的大任吧。
反正他找他老爹那麽多次,他老爹也不出來,總不至于今天出來吧?他正這麽想着的時候,身後一個身子忽然壓過來,是他老爹的聲音,“你在寫什麽?”
岑河連忙将紙張揉成一團,尴尬笑道,“沒什麽沒什麽,練練字。”
魔王輕哼一聲,他這兒子在想什麽他再清楚不過。岑河見他不說話便皺眉問,“我用召靈術找你你怎麽不來接我?當時為什麽丢下我就跑?”
魔王好像突然被人反将一軍般,臉上有些許躲閃之色,“我又沒接到你的召喚,我怎麽過來,老子讓你不好好修煉了?連個召喚術都死活學不好。再說了,把你丢下又怎麽了?他們又不會殺你。”
岑河心頭有氣,立時就想跟他大吵一架。
卻還沒發作就被魔王擡手按在椅子上。
“我問你,那天救你們那個人是誰?”
他這麽一問,岑河也愣了一下,思緒轉去那天救他們那個黑衣人身上,他搖了搖頭,“不知道,是什麽人?”
魔王冷笑一聲,臉上出現些狠厲的表情,眼神中卻又閃過一絲痛苦。
“那是魔族的叛徒,你若是遇見了,便給老子躲遠一點藏好了你的身份,否則老子就真的只能給你收屍了。”說完他也不管岑河還處于一臉茫然和震驚的狀态,擡手摸了摸他的腦袋,“好了,既然回了這裏,那就好好做奸細,随時跟老爹報告各大仙門的情況。”
正這時,外頭傳來雲容叫岑河的聲音,魔王立馬消失在了原地。
岑河捏着紙團出去,雲容提着食盒,“開飯了。”她将飯菜端出來,放在外面的石桌上。
岑河撓了撓下巴,往韓易的屋子那邊望了望,“韓掌門還沒回來嗎?”
雲容搖搖頭。
他又問,“那他什麽時候回來?”
雲容拿筷子的手頓了一下,笑看着他,像是要将他的想法看穿一般,“你找他有事?”這麽一上來就問,那必然是有異樣的。
岑河有些不自在的小聲說,“我不是魔族嗎?我怕萬一哪天我身上的魔氣掩飾不住,被人發現了怎麽辦。”
雲容挑了挑眉,放下筷子,看着岑河身後那裏,那人一襲白衣翩然,從劍上落下,悄無聲息站在那裏。
她輕咳一聲,“那你找韓易有什麽用?要告訴他你的身份?”
岑河連連搖頭,他将手中的那張紙團攤開,皺皺巴巴的擺放在面前的桌子上。
上面‘人魔和平計劃’幾個大字尤為顯眼。
他見雲容愣住,立刻笑嘻嘻地有些得意道,
“我打算和韓掌門攤牌,談判!”
作者有話要說:晚桑還有,比較晚,不建議等~
本月都會日九日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