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窗戶上光影重重,照進來地上有樹影晃動,有不知名的動物輕輕吱了兩聲,打破這一室的沉默。
韓易背在身後的手不由得捏緊起來,手心都出了汗。
雲容決然離開之後,屈何将他帶到這裏,先是安排了守山員輕舟攔截他們,又是對着韓易點點教導:“先再和她講一遍,語氣不要太強硬,人家不欠你的,你的修仙之劫,破與不破在你不在她。”
說完之後,叫韓易準備了一些靈氣珠子,然後才又道,
“若是她怎麽都不同意,你也不能強求,雲姑娘不是不講理的人,你要請人家幫忙,就得拿出誠意來,天機借你保護于她,說明她這一生應當也是不太順暢,可能會有諸多危險需要你幫忙化解,你不會說話就少說一點,就多默默做事,暗中保護,明着保護,用誠意來打動她。當然,若是你已經盡了最大的努力,她還是不同意,那也是天意,是你的命,你到時候可不能拿她出氣。”
他說這些的時候,韓易一直沉默着。
韓易還是有些生氣的,還是帶着憤怒的。
他一生修行,雖說坎坷不多,機緣無數,但現在的所有都是靠他一步一個腳印走出來的,上天卻這麽玩弄于他,他不明白,想過了也想不通。
他嘗試了重新再召一次飛升雷劫,結局仍然一樣。
在此之前,天上降下了好幾次的接引金光迎他上界,那時他拒絕了,因為那時候還放不下點衡派,現在點衡派徹底安穩下來,又在開門納新了,他覺得自己也是時候走了。
卻已經走不掉了。
于是他按照天機的指示,去找了雲容,卻發現這是個騙局。一氣之下他決定再次挑戰,落敗後他原本對飛升不飛升沒那麽強烈的心堅定了下來。
既然一定要與她成親,要等她去世才能飛升,那他就等,終不過幾十年罷了,待來日飛升了,他再去向上天讨個公道。
但若是雲容一直不同意,那他便永遠都不得飛升。
想到這些,韓易身後的手握得更緊,修仙兩百多年,他就沒有這麽憋屈又不得反抗的時候。
雲容長久的沉默也讓他沒了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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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小動物的‘吱吱’聲越來越響,好像就在他耳邊,聒噪得很,讓人煩躁。
他看着眼前這人沉默了半晌之後,吐出一口氣,定定地看着他:“韓掌門,天意是什麽意思?”
雲容也不确定,這個決定會不會對自己有壞的影響。
“護你安穩一生。”
韓易換了個說法,将他算出來的東西告訴了雲容。
但這個說法卻讓雲容再次一愣,老天爺這是在……護着她?給她雇了個免費的護衛?
她好像突然明白了韓易生氣的點在哪裏,堂堂當今修真界第一人,被逼着保護一個天生的五靈根,這樣憋屈的事任誰也接受不了。
“我可以答應你,但我有幾個要求。”簡簡單單幾個字,讓韓易松開了拳頭,也松了一口氣,他點了點頭,別說三個要求,現在她就是有幾十個要求,他只要能做到都可以答應。
雲容狡黠地笑了,她彎起眼睛,笑眯眯道,“第一,封印的事,查歸查,不能影響我修煉,尤其是現在正是參加第三批新弟子試煉的時候。”
韓易輕松颔首,這件事沒問題。
她若是與魔族有關,那老天爺也不會給他這樣的任務。
“第二,我們是表面關系,一切從簡,最好不讓第三個人知道。”
雲容其實另有打算,她得給自己留着退路,免得被這人給算計了進去出不來,所以越少人知道,她往後就越容易脫身。
韓易聽了第二個要求,微微皺眉,看向了牆角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轉過身,兩個眼睛瞪得很大的看着這邊的岑河,雲容轉過身去,岑河連忙擺手搖頭,慌得頭手搖擺方向一致,十分怪異。
“我什麽都沒聽到,我什麽都不知……”他下意識說到一半,突然停了下來,頓了一下又挺起胸口,頂着一張腫起半邊的臉和青黑的眼睛,“我就是聽到了,就是知道了,想讓我沒聽到不知道,那你們也要答應我幾個要求。”
韓易皺眉,擡起手就要對岑河出手,雲容連忙攔下。
她冷笑着說:“聽說點衡派新弟子岑河在下山的時候被護山結界打成了傻子,從此神志不清,滿口都是胡言亂語。”
岑河慢慢縮了回去,快速地眨着眼,漸漸皺起眉頭,抿緊雙唇,後退半步,捂住了耳朵,轉過身去,蹲了下來。
大丈夫能進能退,能屈能伸,能吃虧能忍辱,心裏再苦也得往下吞,那醜老頭說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
忍!
韓易收回了手。
看來不需要他解決這個岑河了。
“你還有什麽別的要求嗎?”韓易接着問,雲容想了想,順着在椅子上坐了下來,端起桌上的茶杯,假裝淡定道,“其他的還沒想好,你先把那個符號的線索告訴我。”
她心裏其實有些控制不住的慌。
她前不久才決定要順着岑河這條線查下去看看,但現在有了更直接的線索,會不會和岑河的線索重合?還是完全不同,那她到時候又該往哪個方向去找?
韓易手一揮,一件白色衣服出現在桌上,雲容拿過來細看,這件衣裳看起來還很新,領口袖邊都用銀線繡着流雲紋樣,但并不明顯她換了個方向,才發現,這衣服上的圖案會随着光的方向出現變化。
她對着光調整角度的時候,猛然停下。
她看到了,她一直在找的那個符號。
比起村長他們描述的鋤頭下接着一個圓,更像是一個寫得有些誇張,線微曲着的數字‘7’下虛虛勾出一個圓形。
繡在這衣裳左袖口的位置,藏在一群流雲紋中,并不容易被發現。
“這是點衡派開派掌門留下來的一件法衣,穿上可短時間內提升靈力。”韓易見她已經發現了那個符號,适時地解釋着。
雲容摸着那個紋樣的手微微顫抖,韓易想了想,還是覺得應該跟她說清楚。他在雲容對面坐了下來,單手平放在桌上。
“這世間只有她一個人用這個符號,但她早在一百多年前就已經飛升上界,我打聽過你的身世,若你是懷疑她,那我可以很明确的告訴你,她沒有留下子女在這世間。”
雲容動作一頓,一百多年前就已經飛升了,也沒有留下子女……她輕聲問,“那她可曾成親?飛升後有沒有可能再回來?”
韓易搖了搖頭。
整個修仙界都知道,點衡派開派掌門扶檀是妖魔橫行,九州分裂,戰火紛飛的亂世中突然出現的。她在亂世中扶持如今皇族穩固地位,平定天下,創立了點衡派領着各大門派共同修行,拯救蒼生于水火之中,使天下重歸太平後便匆匆收了個弟子,傳了位就走了。
來得突然,走得也匆匆。
無人知曉她來歷。
按照當時的情況來看,她是在天下戰亂時出現,如今天下太平,九州繁榮,她應當是沒有回來的。
但也不一定,依照她的能力,若是想不讓任何人知道的來了又走也很容易。
雲容突然就不想知道這條線索了。
韓易給的這個線索根本算不上線索,這完全是一條死路。若那人真是她家人,以她五靈根的資質,她怕是一輩子都不能問出那句為什麽,到死都見不到這所謂的家人。
她突然笑了,無所謂吧,死路就死路,萬一這只是個巧合呢?
她驟然想起什麽,拿着衣服走到岑河面前,将圖案給他看,“見過嗎?”
就當順勢排除一下另外一條線索吧。卻不想岑河看到這個符號直接吓得摔倒在地,雙手撐着地,眼神裏都是驚恐。
他見過,何止是見過,簡直是刻在靈魂裏的恐懼。
“蠢蛋,你再蠢也給老子記住了,在外面看到這個符號就要小心了,一定裝作不知道。這個符號的主人心狠手辣,不講情面,你要是死在外頭了老子懶得去給你收屍。”
腦海裏這個畫面跑了出來。
畫面消失之後,留在他腦子裏的就是深深的恐懼。
他連連搖頭,“不知道,我沒見過。”他聲音難得的鎮靜異常,語氣很堅定,但他的反應卻不是這麽說的。
雲容講這些都看在眼裏,沒有再問,将衣服還給了韓易。
韓易沒有收,“你留着吧,你能用得到。”雲容想了想也收了下來,抱在懷中,韓易看着又攤開手,露出一個小袋子,“儲物袋,放到裏面去方便攜帶。”
雲容道了聲謝謝也接下了。
兩人相顧無言,沉默一會兒又都同時站起來。
太陽被雲層遮住,跑進屋子裏的陽光也被雲層抓了回去,一并關起來,外間清風吹起兩人頸肩的發絲,送來陣陣涼意,在這炎熱的夏日裏十分涼爽。
雲容先開了口,她聳了聳肩,“那現在咱們去成親?怎麽成?”
韓易攤開手,示意雲容也将手拿出來,雲容跟着做了,下一刻,韓易動作很快地放出兩道靈力劃破兩人掌心,兩滴血緩緩飛上半空,相互融合起來,最後消失。
随着血的消失,兩人手心的劃痕也消失了,只留下一個淺淺的銀色圓形符號,那符號閃了閃也消失了。
“按你所說,一切從簡,這樣便行了。”
韓易握了握手心,将手背到身後,語氣都輕松了很多。這屈何說的确實沒錯,雲容确實不是不講理的人,是他之前莽撞了。
雲容另一只手摸了摸那個符號消失的地方,點了點頭,
“那麽,合作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