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不管怎樣,都別想傷害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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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鲛人表情無辜,似乎帶着些期待。
裴安池看到,那雙湛藍湛藍的清澈眼眸裏,倒映着自己的影子。
她沉默片刻,還是笑道:“咱們的工作和生活交集不多,一年到頭也見不了幾次吧,這個我可能很難幫上你的忙。”
“……也是哦,我們沒有什麽碰面的機會。”洛淮點點頭。
鼓起勇氣說出請求,卻被人拒絕,他有一點沮喪。
低垂着腦袋,細瘦的手指輕輕攪在一起。
嘟嘟嘴,在空氣中吐了好幾個泡泡,他忽然想起了什麽,快速擡起頭:“那個裴小姐,今天在春推會場的時候,你的妹妹好像來找我說想要合作,當時我身上很不舒服,就沒有回話直接去房間裏了……真的很抱歉。裴小姐妹妹是樂手是演奏家,而我對人類的樂器其實并不算擅長,恐怕很難跟她有所探讨有所合作,不知道能不能請裴小姐幫忙轉告一下妹妹。”
前一段時間,當紅小花裴安池是何家千金小姐的事,一連占據熱搜好幾天,滿屏都是裴安池、何雨初兩個人的照片,別人想不知道都難,洛淮也是這個時候記住了她們的臉。
“我把你拒絕她的事告訴她,恐怕會讓她多想……不然等她再找上門的時候,你讓經紀人拒絕她吧。”裴安池不願意牽扯進何雨初的事裏,果斷拒絕。
“啊……”洛淮呆了一下,攪在一起的手指都快忘了動作。
裴小姐是很溫柔的人呀,現在一連拒絕他兩次,是不是他剛才哪裏做錯了?
這麽想着,他有些不知所措。
“時間不早了,我的經紀人馬上就來接我,你早休息吧。”裴安池很客氣地說完,便自助式地打開房門,沖洛淮擺擺手,“拜拜。”
洛淮呆呆地揮揮手,猶豫之間,便錯過了說出疑問的好機會。
他是不是哪裏惹得裴小姐不高興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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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紀人小楊從春季推介會離開後,就直接過來接裴安池了。
她一路上沒少數落裴安池:“你以後有什麽突發事件,一定一定一定要提前跟我說,好嗎?你都坐上出租車了才給我發消息,我就是看見了也晚了呀。而且洛淮性格挺高冷的,對外都沒有幾句話的,你沒想過你萬一沒跟他談成合作,最後怎麽收場嗎?至少也要讓我陪着一塊去他家吧。”
要是叫着小楊一起,洛淮的繁衍期狀況不就瞞不住了麽,所以當然不能叫別人一起啊。
裴安池在心裏解釋着,卻沒法把話說出口,只能點頭接受批評。
“放心放心,下次我一定提前跟你打招呼。”
“嗯,就就對了嘛。”小楊這才滿意了點,擡肘怼了裴安池一下,“你妹妹發微信問我你在哪來着,我尋思你要是想讓她知道,你自己肯定會告訴她,我就說我聯系不上你。”
裴安池跟她挺熟的,伸手搭在她肩膀上:“嚯,可以啊小楊,跟老姜合作就是痛快。”
“嘿,你這諷刺我老呢?我可告訴你啊,你可就比我小一歲。”
“誰說你老,我這是誇你辣。”
……
何雨初沒能如願得到洛淮的地址,越想越不甘心,心虛紛繁一個晚上沒睡好覺。
第二天跟家人一同用完早餐,她親昵地挽住大哥何子苑的胳膊:“哥,我一直很想跟洛淮合作,昨天得知安池姐姐認識洛淮,哥你能不能讓姐姐把洛淮介紹給我啊?”
何子苑從來不關注娛樂圈的事:“洛淮是誰?你直接跟她說,她還會不介紹給你嗎?”
“洛淮是今年爆紅的歌手,他的歌聲就跟有魔力似的,在音樂圈特別受大家追捧,昨天晚上他還跟安池姐姐一塊兒上熱搜了呢!”何雨初嘴角一翹,把熱搜的事抖在并不關注熱搜的家人面前。
何家老爺子一聽,果然很快放下了手中的早報。
他是個嚴肅的小老頭,眉間有一道道深刻的溝壑,眉頭皺起來總是帶着一股讓人害怕的威懾感。他掃向何雨初:“昨天晚上?什麽事?”
何雨初一震,像是不小心在祖父面前說漏嘴了一樣,趕緊捂住嘴。
在何老爺子嚴厲的眼神下,她抿抿唇,用一副不願拆穿自己姐姐的模樣,說道:“昨天安池姐姐被人拍到跟洛淮一起上了出租車……不過祖父你放心,洛淮還在微博上發了他們在家裏的合照呢,所以肯定不會有什麽的!安池姐姐肯定不是那麽随便的人呀!”
“咳咳咳!”
何老爺子一下被她傳達出來的消息氣得直咳嗽。
他從小生長在豪門大戶,也算是書香門第出身,最不喜歡的就是娛樂圈裏的抛頭露面。何雨初這樣跟樂團演出或是開獨奏會,好歹是高雅的音樂藝術,又真的在國際上獲得過一些榮譽,所以他還能接受。
而裴安池混娛樂圈,以前演過那些電視劇他一集都看不下去,要不是不想讓外人說三道四,他根本不會給緩沖,早就勒令裴安池退圈回家了。
“子苑,給她打電話,馬上讓她回家!”何老爺子下了死命令。
裴安池昨晚被小楊送回家時,已經很晚了。
正在會周公,她被一陣陣的電話鈴聲吵醒,皺着眉頭接通電話:“喂?”
從手機擴音器裏傳出帶着鼻音的聲音,何老爺子被氣得吹胡子瞪眼:“瞧瞧,都幾點了?還在睡覺呢!”
她大早上被吵醒,還沒生氣呢,對方反倒過來呵斥她?
裴安池瞥一眼來電顯示,見是何家人,脾氣更是往上蹿——一句話沒關心過她,這家人有什麽資格過來斥責她?
她翻了個白眼,直接吐槽回去:“……剛八點出頭,又不是着急趕着投胎去。”
投胎?這不是咒人早死麽!
何老爺子一口悶氣沒上來,又重重咳了好幾聲:“沒教養的東西,有這麽跟長輩說話的嗎!”
裴安池被這話氣笑了,瞌睡蟲都被她笑沒了。
她皮笑肉不笑地扯扯嘴角,故意自戳傷口道:“我爸媽十年前就死了,您是哪位長輩?哦,或者說,何雨初的爸媽十年前就死了,她吃別人家的喝別人家的沒句感謝沒句道歉也就算了,知道真相之後都不知道去自己爸媽的墓前看一眼,把關系撇得幹幹淨淨的,您家裏培養出來的孩子,教養就是不一樣。”
還帶着鼻息的聲音,通過擴音器傳遍了房間,正好被管家帶到門外的周時郁晏青川兩人,都頗為尴尬地頓住了腳步。
何雨初的臉“刷”的一下白了個透徹,淚水直在眼眶裏打轉。
她要是真的去“所謂的父母”墓前祭拜,不更是強調她是個假的了麽,而且她這麽大的動靜,很容易落人把柄,讓外面的人都知道她的真實情況啊!
因為有太多顧慮,她這才一直很抗拒去祭拜。
本來何子苑對裴安池是有點兒可憐的,可他見到自家小妹被裴安池弄得如此難堪,頓時氣上心頭——一個打破了他家平靜的人罷了,他們已經對裴安池很好了,小初也一直為裴安池着想,她還想要幹什麽?
看她咄咄逼人的樣子,難道還想讓他們對外宣布,小初不是何家人?想得未免太美了!
他皺着眉頭,眼神裏有明顯的厭惡:“你這是什麽意思?小初都沒有見過他們,他們也沒有為小初盡過一絲當家長的義務,所以他們過世了跟小初有什麽關系?難道你會去為了根本沒有關系的人去祭拜?”
随着他的話,裴安池搭在腿上的手慢慢握緊。
父母過世很早,不看照片甚至都已經記不清他們的長相,可每每提到父母,她就算嘴上說得輕松,可心裏還是會抑制不住地難過與內疚。
她嗤笑一聲:“會啊,你要是死了,我肯定會去給你祭拜,可惜你現在還能在這兒惡心我。”
“……你!”何子苑被噎得說不出話。
沒等他想出反駁的話來,聽筒中就傳來一陣“嘟嘟”聲。
他看向何老爺子,憤憤不平道:“祖父你也聽到了,她實在太不像話!”
何家老爺子一陣心煩,“砰”的一掌拍在桌子上。
他是對裴安池不是很滿意,但這不代表他真的沒了腦子。銳利的目光直直瞪向何子苑,他冷哼一聲,生氣時都直接叫了大名:“她是不像話,你就像話嗎?你說何雨初親爹親媽沒盡過當家長的義務,你爹你媽包括你,就對她盡過義務嗎?你還就知道向着何雨初說話!你看你這個樣子,邏輯都理不清楚,以後怎麽放心把公司交給你?”
一個個字狠狠砸在何雨初跟何子苑的心上,何子苑知道自己關心則亂、說錯了話,心中一陣害怕,愣是一句話也不敢反駁了。
他想,或許自己對裴安池是不那麽好,可家裏這麽多亂事,不就是因為裴安池才有的嗎?沒有裴安池,什麽事都沒有啊!
見兩個孩子都不說話,何老爺子往身後一靠。
他是對裴安池這孩子有內疚,可他一輩子說一不二慣了,再加上真的不喜歡娛樂圈,所以碰上相關的事,總是忍不住脾氣,想呵斥裴安池兩句。
然後說完了又後悔,覺得不應該一上來火氣就那麽沖。
這時,管家一臉尴尬地走進來:“剛才周先生和晏先生到了。”
他也想打算屋裏的對話來着,可是裏面你一言我一語的交鋒實在太快了,他都找不到插話的機會,進退兩難。
何老爺子眉頭依然緊皺着,顯然是意識到了什麽。
他深吸一口氣,沉着臉站了起來:“你們年輕人聊吧。”
何雨初都不敢去看周時郁,臉色更加慘白:時郁要是知道她是個假的,會怎麽看她?
晏青川的視線在房間中一掃,不正經地笑了起來:“這麽沉悶幹什麽?這是打算讓我跟時郁站在這兒看你們反思麽?”
“反思”二字,直接戳進何子苑肺管子裏。
被祖父罵就已經很心塞了,又被一個外人這樣嘲笑斥責,心中頓時一股悶氣:就算你晏青川從來不正經,就算你晏青川家大業大,可我們家裏事輪得到你管?
心裏這麽想,嘴上也跟着冷道:“祖父斥責我那是應該的,你一個外人秀什麽存在感。”
晏青川不生氣,也沒有半點兒要走的意思,反倒坐在沙發上翹起了二郎腿:“啧啧啧,別說是我這個外人了,你們家的這個情況要是放到網上,恐怕能讓你們公司股份比你頭頂上還綠。”
何子苑的女朋友被人勾走過一個,這事圈子裏沒幾個人知道,這個晏青川怎麽就知道了?!
他氣得頭上冒青煙:“晏青川,你別太過分了!”
“哥,哥,你別生氣了,來了咱們家就是客人,你們好好聊聊。”何雨初連忙勸架。
周時郁也上前勸他:“子苑,剛才你說的确實不太合适,何伯伯生氣也正常,下次咱們說話嚴謹一些、對安池小姐好一些就沒事了。”
何雨初聽着他的話,心一點點落了下去。
就連時郁也覺得,他們全家都欠裴安池的嗎?
……
一大清早被氣到,裴安池連回籠覺都睡不下去了。
何雨初跟何子苑這兩個人,真就是一丘之貉,逼得她把這輩子最大的火氣都撒出來了。
她在床上癱了一會兒,罵了他們八百回合,這才把思緒從何家人身上脫離出來,往枕頭旁邊掃了一眼。
咦,南扉竟然不在枕頭旁?
昨天南扉一直昏睡,她明明跟以前一樣把他放在枕頭旁的啊。
她說剛才怎麽那麽消停,原來是少了個小東西在耳邊叽叽喳喳。
這麽想着,她忽然一頓。
現在好像……有點兒習慣那小東西了啊。
搔了搔頭,裴安池踏上拖鞋,打開房門,很自然地喊道:“南扉?你在嗎?”
不想因為她這麽一聲,廚房裏“叮叮當當”地響起了一陣聲音。
她連忙走向廚房,在聞到一股飯香的同時,看見好幾個不鏽鋼盆摔在了地上,好在沒有瓷盤瓷碗摔碎,不然收拾起來可是要廢很大力氣了。
“你在廚房……做飯??”她把地上的不鏽鋼盆撿了起來,“小心一點兒啊。”
南扉浮在空中,雙手還費力地舉着一個勺子。他看向裴安池的表情又是開心又是激動的,大大的眼睛裏好像還有水霧要浮現出來。
幾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集中在他的小臉上,看得裴安池心中一陣微妙,似乎有點……澀澀的。
她輕咳一聲,故作輕松地笑道:“看什麽呢,表情奇奇怪怪的。”
“主人,你剛剛是第一次叫南扉的名字。”
南扉舉着勺子,一臉傻乎乎地笑了起來,心中歡喜不言而喻。
他喜滋滋問道:“南扉真的好開心呀,是不是說明南扉已經得到主人認可了?”
裴安池的動作頓了頓,有點兒不忍把話說出口。
最後,她還是轉移了話題:“什麽認不認可的,你的存在有你自己的價值,哪兒需要我的認可?”
南扉見她回避,沮喪的嘟嘟唇:“但南扉就是因為主人才有價值呀。”
“錯,你又不是我的附屬品。”裴安池伸手過去,拇指和食指在小人肉乎乎的臉頰上掐了一把,又輕輕揉揉他的黑發,轉身去看已經煎好的雞蛋和煮好的粥,“沒想到你還會做飯,謝啦。”
說到早飯,南扉立刻把剛才的沮喪全都抛到了腦後,臉上洋溢起笑容。
他顯然很自豪,雙手插在腰間:“南扉在iPad上搜索了食譜和這些電器的用法,一下子就學會啦!主人快試試好不好吃吧!”
“好。”
裴安池輕輕應聲,默默從鍋裏盛出兩碗玉米粥,又把煎蛋和熱好的吐司片放在盤子裏。
“南扉本來想煮小米粥來着,但查了一下,好像小米粥的熱量會比較高,主人是演員嘛,一定不喜歡熱量高的,所以南扉就換成玉米粥啦,玉米是糙糧,經常吃一點兒也會對身體好的!主人主人,南扉是不是還挺聰明的?……”
南扉叽叽喳喳的聲音,一刻不停地響在耳邊。
熱氣騰騰的食物香氣傳入鼻腔中,是一種……家常的感覺。
裴安池的眼角忽然有點兒濕潤。
可惡,這小東西不會是聽見她打電話,才搞了這麽一出的吧。
時間趕得未免也太巧了些。
她是個很獨的人,不愛哭,也不喜歡總想起以前的事。
因為想起一次就會難過一次。
深深地吸了口氣,她拿起筷子輕輕敲在南扉頭上,模糊不清道:“唧唧喳喳的,還不快一起吃飯,一會兒還得趕回劇組。”
“哎喲。”南扉誇張地捂住小腦袋,順從地說道,“南扉不會耽誤時間的!”
于是,裴安池就眼睜睜地看着這個“不會耽誤時間”的小東西,幹完了一整盆的玉米粥和一大包紫薯吐司。
最後南扉大咧咧地坐在餐桌上,揉着自己的肚子。
他吃得不少,小肚子都鼓了起來,短小的衣服有點兒遮不住,在邊邊處漏出了一小片圓鼓鼓的白皙肌膚。
就……看起來很好戳的樣子。
裴安池也不憋着自己,趴在南扉旁邊,伸手輕輕戳在他的小肚子上。
Q彈Q彈的觸感順着指尖一直爽到了心裏,似乎就這麽一下,就讓她一大早的糟心和莫名的難過一掃而空,心情很快晴朗起來。
甚至她看到南扉鼓着腮幫子表達不滿時,會忍不住地竊笑。
南扉嘟了嘟唇,短粗的小胳膊抱住裴安池的手指,不讓她罪惡的手指再戳他的肚子。
“主人,這樣戳南扉會不舒服的嘛。”他低聲嘟哝着,然後抓着她的手指在自己小肚子上劃着圈揉了兩下,“唔……這樣才舒服的呀。”
小人的語調微微上揚,有一種撒嬌的感覺。
裴安池一臉嫌棄:“好啦好啦,知道了,誰讓你吃那麽多的,難受了吧?”
“嗯,難受。”南扉可憐巴巴地點點頭,“但主人不會看南扉不舒服,還視而不見的。”
“是是是,誰讓我是好人呢,是吧?”
“是噠,主人是大好人!”
給南扉這小東西揉了肚子,裴安池這才動身去機場,又是飛機又是長途汽車的,颠簸了大半天,這才來到了他們拍攝的山腳下。
紀白比他早半天回到劇組,裴安池回來時,他們剛拍攝完規劃好的戲份,回到酒店。
遠遠地看着裴安池拉着箱子過來,紀白臉上立刻揚起笑容:“安池姐回來啦!”
一邊歡呼,一邊把他的習性發揮到最大,“biu”的一下跳得老高,就差給裴安池來個泰山壓頂了。
不僅是紀白,其他人也紛紛招呼:“安池這是聊了個大合作回來了啊,制片聊不下來的事你都給聊下來了,以後不拍戲了就做制片去吧,有前途也有錢途!”
導演樂呵呵地背着手說道:“今天收工早,咱們要不一起在鎮子裏吃頓火鍋?連着吃這麽多天盒飯,換湯不換藥的,大家都吃膩了吧?”
一聽吃火鍋,所有人的眼都亮了起來。
現在不就是這樣嗎,過節吃火鍋,見朋友吃火鍋,難過了吃火鍋,高興了還吃火鍋,哪兒還有什麽是一頓火鍋解決不了的?
這個鎮子不算大,從酒店去最大的火鍋店,走路也只需要十五分鐘,于是一行人簡單商量之後,便一路浩浩蕩蕩地腿着去了火鍋店。
傍晚正是小鎮最熱鬧得時候。
天還沒有完全暗下來,天邊映着紅霞,不少夜市的小攤小販們推着車子從家中出門,悠悠閑閑地騎行在路上,不急不趕。
烤冷面、炒餅炒河粉、路邊麻辣燙比比皆是,散發着誘人的生活氣息。
偶爾這麽慢下來還是挺好的。
耳邊是喧雜卻并不叫人覺得吵鬧的攬客聲,緩緩行走在街市上,整個人都放松了下來。
裴安池唇畔帶笑,仰頭活動活動頸椎,視線渙散地看着暗藍色的天空。
“你們有看見過這個孩子嗎?長這樣的!”
尖銳嘶啞的男聲猛然打破了傍晚的寧靜,一個男人由遠及近,一直重複着幾乎一模一樣的話語,幾乎問遍了街上的每一個行人。
他神色慌張匆忙,四月的晚上微涼,他的額頭上卻已經滿是晶瑩的汗水。
很快,男人已經拿着手機上的照片走到裴安池他們這邊,依然大聲嘶啞道:“拜托你們看看照片,見過這個孩子嗎?”
生活制片走在最前面,他見男人是真的着急,仔仔細細地看了照片,無奈搖頭:“不好意思啊哥們,沒見過。”
男人褐黃的雙眼裏又一次出現失望。
他苦笑一聲:“謝謝。”轉而又拿着手機給其他行人看,聲音越來越絕望,“有人見過嗎?我懷疑他是被人拐走了,不然我接杯水的功夫,怎麽可能一點兒找不見了?”
“是不是故意藏在哪兒了啊。”有行人接了一句。
男人搖頭:“能藏的地方我也都看了,全都沒人啊……孩子丢了我和他媽可怎麽辦啊?”
紀白注視着男人,眉頭輕輕蹙了一下,壓低聲音湊到裴安池的耳邊:“安池姐,他身上好像有妖氣诶!”
南扉從口袋裏探出頭來,附和:“沒錯,現在妖氣很濃,應該沒分開多久才對。”
“他的孩子可能是被妖怪抓走了吧,如果不管他的話……可能再也回不來了吧。”紀白有點同情他們,輕輕扯了扯裴安池的衣袖,“安池姐,這種程度的妖怪,對你來說肯定不在話下吧?如果安池姐不介意的話……要不稍微幫他們一把?”
看紀白出道以來,做過那麽多公益,就知道他是個善良的小兔子。
裴安池跟他對視一眼:“妖怪又不在附近,就算他身上有妖氣,也沒法知道妖怪現在在哪啊。”她頓了頓,又道,“你如果會使用根據妖氣追蹤的法術,或許可以試試。”
無論是孩子失去父母,還是父母失去孩子……都是同樣的難過吧。她想。
紀白的小臉立刻癟了下去,悶悶不樂的,還有些害羞和懊惱:“我聽說過這種法術,不過兒時沒有認真學習,并不會使用。”
他小時候為什麽那麽淘氣啊,不然或許還能幫上些忙。
見自己的死對頭不會,南扉可自豪了。
他輕哼一聲,一躍從裴安池的口袋裏跳到空中,一臉驕傲道:“笨蛋兔子不會了吧?這時候還是得靠南扉嘛!”好不容易能将紀白一軍,他拿腔拿調起來,“小兔子,你謝我一句,我就幫你找到那只妖怪,怎麽樣?”
“嘁,就算不謝,我不信你不管。”
紀白小聲嘟哝一句之後,鼓了鼓腮幫子,還是一臉鬧別扭的表情開口:“謝——謝——你!行了吧?”
“哼,一點兒都不誠懇。”
南扉嘴上吐槽,努力擺出了一副傲嬌的臭臉,可心裏已經樂開了花:笨蛋兔子也太容易被騙了吧?就算不謝他,他又不會視而不見。
他快速跟上男人的腳步,小手在空中畫了個圈,金光一閃而過。
趁着他做準備追蹤妖氣,紀白找到導演,說他們回酒店拿個東西,過一會兒肯定追上大部隊去火鍋店,打好了招呼,這才跟裴安池一起脫離大部隊。
南扉面前,已經出現一條普通人看不見的金線,在指引着妖怪的方向。
只是這方向,并沒有像裴安池想的一樣,通往深山,而是……指向了男人走來的方向,指向了一動六層樓的樓頂。
遠在天邊,近在眼前啊。
三人上了樓頂,果然見到一個長着翅膀的人臉獸神妖怪正在樓頂,它的前爪正死死地扼住一個小男孩的脖頸,似乎想把這個孩子掐死後再慢慢食用。
“竟然明目張膽地偷人類小孩來吃!”南扉呵斥一句,樓頂上溫度驟降。
緊接着,數枚冰錐憑空凝結,破空而去!
妖怪猛地回頭,還算敏捷地躲開了攻擊,發出一聲低吼。
它張開翅膀,巨大的翅膀高高地揚到空中,甚至有那麽幾秒,遮住了空中的圓月!
南扉雖是小小的一只,可正經起來動作極快,還未等紀白他們看清,就化作一道黑影直奔妖怪沖去,一路上竟是冰晶簌簌,散落在空中。
小小的身體在觸碰到妖怪的瞬間,就能凍結起一片皮毛。
在一只爪子被冰封凍結之中,妖怪似乎終于意識到自己無論怎樣都不是對手,巨大的翅膀呼扇兩下,眼見着就要飛空離開。
南扉在空中一個翻身,幾乎以仰躺着的姿态面沖漆黑的天空。
他雙手一前一後的拉開,竟是有一把巨大的冰晶之弓随着他的動作拉開在夜空!
冰藍色的長弓在朦胧的月光下反射着漂亮的熒光,他一松手,冰箭瞬間飛射出去,眨眼間刺穿了妖怪的翅膀!
“吼——!”
妖怪在夜空中長吼一聲,直直地墜到樓頂。
南扉長長地呼出一口氣,擦去額頭上的冷汗,重新回到裴安池的口袋裏。
他虛弱地輕哼:“傷害了人還想跑,也不看看自己幾斤幾兩重!”
個頭不小的妖獸半癱在地上,因為翅膀受傷,它的身體輕輕顫抖着。
眼見着三人來到自己面前,個個面色不善,它忽然開口:“不是我偷偷抓走這個孩子的,是那個男人要把孩子送給我吃的!我平時都以動物為食,要不是那個男人把孩子送我,我怎麽可能會主動攻擊人類?”
裴安池:“……啊?”
紀白拉着着裴安池的衣袖,半邊身子藏在裴安池的身後,顯然不認可妖怪的話:“你說謊也要打草稿的吧?這個孩子的父親還在到處找他呢,怎麽可能把他送給你吃?”
“嗚……我說的是真的。”妖怪因為疼痛輕哼一聲,人臉上多了兩分委屈,“是那個男人先說「如果你再哭,我就讓妖怪吃了你」,結果這個孩子又哭了,我才把他帶走的啊,我做錯了什麽?”
裴安池:………………
你錯在相信了人類的鬼話。
妖怪就是這樣,不管是否兇殘、是否強悍,只要不是長期混居于人類之間,便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天真。
了解了來龍去脈,裴安池忍不住扶額。
或許真的不應該怪這只妖怪。
“這麽說來……它身上好像真的沒有人血的味道。”紀白嗅了半天,這才說道。
他們兔子雖然不及狗子,但對于氣味還是相當敏感的。
這只妖怪應該沒有吃過人類,至少半年內都不曾碰過人類一絲毫毛。
裴安池道:“既然是誤會了……那這次就算了,以後不管聽見人類說什麽鬼話,也不要主動去傷害人類,知道了嗎?”
妖怪還在委屈呢,扁着嘴點點頭:“知道了,這次就放我走吧。”
它怎麽這麽倒黴啊,被人送了食物,沒吃成還要莫名其妙被打一頓!
南扉其實不太贊同把妖怪放走,但自家主人都這麽決定了,他便也只能聽從。
他雙臂趴在口袋邊緣,眯眯雙眼,心道:這股妖氣他已經記住了,以後膽敢吃人,他絕不會放過這只妖怪。
妖怪呼扇着受傷的翅膀,一顫一顫地離開了。
紀白檢查了一番男孩的情況,發現他只是暈過去了,呼吸心跳都還在,這才松了口氣。
他一雙星星眼地看向裴安池:“安池姐一出手,果然很快就解決啦!那我們一塊兒把他送回給那個男人吧,別讓他着急太久了。”
……好像莫名被紀白拍馬屁了。
一個兩個的,怎麽都喜歡拍她的馬屁?
還有南扉也是,被她“搶”了功勞,怎麽也一點兒反應沒有。
裴安池并不喜歡湊熱鬧,便搖搖頭:“我就不去了,你給那個男的送回去吧,告訴他以後別再用這種話吓唬孩子。”
紀白瞧出她是真的不願意,便不再多說,可可愛愛地歪歪頭道:“唔……那好叭,安池姐實在不願意的話,我就不勉強了,就是功勞要被我一個人領了哦。”
離開屋頂天臺,紀白抱着小孩去給男人送回去,裴安池則打開導航,帶着脫力的南扉走向火鍋店。
“現在是不是不舒服?等一會兒吃點東西,或許就會好一些了吧。”
她伸手插在口袋中,輕輕拍拍南扉的頭。
南扉怕她擔心,立刻用非常活潑的語調道:“主人不用擔心南扉的!南扉已經休整這麽多天,靈力早就恢複得七七八八啦,剛才那點兒靈力的損耗根本哪都不到哪的!”
裴安池心中一澀,忽然頓住了腳步。
像從前一樣,拎着小人的衣領,把他舉到眼前,神色卻與往日有些不同。
小人裝出一副沒事人的樣子,胖乎乎的滑嫩小臉上是喜滋滋的笑:“雖然主人這麽關心南扉,讓南扉很開心很開心,但是南扉真的一點兒事都沒有的!”
他的表情越是可愛、越是開心,裴安池心裏就越是不舒服。
她眼神沉沉,正色道:“其實你早就知道,自己不與人類結契的話,就永遠無法徹底恢複靈力吧?”
“……诶?”
南扉微微一怔,似乎很想說謊糊弄過去,奈何不是個會說謊的性格,話還沒說出來,圓潤的耳朵先紅了起來。
他一閉眼,硬生生道:“不是啦!主人從哪兒聽說的這種胡話!”
小矮人的反應已經說明了一切。
裴安池頓了頓,想要說什麽,卻被南扉大力往後拉扯了一把。
與此同時,一把似曾相識的巨大長刀自上而下劈砍過來!
銀白的厚重長刀在月光下泛着光,帶來一陣血腥的味道,不知道曾經殺了多少人與妖。
無頭的戰士一身黑衣,騎着高頭大馬,居高臨下地望着他們。
南扉眉頭緊蹙,小小的身軀把裴安池擋在身後。
他深知自己體內的靈力所剩無幾,所以完全不敢輕舉妄動,緊緊盯着對方。
這只妖……黑夜裏比白天要強悍不少。
或許就是剛才他弄出的動靜,才會把這只妖引了過來。
無頭戰士二話不說,一只胳膊便輪起了足足有兩米長的大刀,在空中劃了一個圓弧,帶着十足的力道砍向眼前人!
裴安池低頭一躲,長刀從她背脊上面虛虛劃過。
“主人!”
南扉大喊一聲,在空中凝結出數道冰刃。
他并不攻擊無頭戰士,而是集中刺向那把長刀。
長刀自空中劃過,這次與上次白天裏不同,竟是輕而易舉地将冰棱斬個粉碎!
一人一馬一刀乘着月色,像是征戰沙場一般,帶着鋪天蓋地的氣勢一路追擊他們,招式如行雲流水,不用說也知道,生前一定是征戰無數的強大戰士!
最後一擊,黑色的戰馬往上高高躍起,遮住月色,把兩人全都籠罩在了黑影裏——
南扉在最後的時刻,呈“大”字型擋在裴安池身前,耗盡最後的靈力,身上猛然散發出一陣寒意,在自己身後形成了一塊透明的冰晶之盾。
他沒說話,但裴安池仿佛聽見了他的決心:不管怎樣,你這妖怪都別想傷害我南扉的主人一絲一毫!
巨刃在月色下反射着刺眼的光。
也折射在裴安池漆黑的眼中。
她緩緩将手握成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