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烙印
要找到樊肆的住址并不難。
他和樓雲屏搬到了鄉下去住, 離京城有些距離,不大方便來往。
那個地方山水寧靜,也有一條河, 從村落中貫穿經過, 天空蔚藍,炊煙袅袅。
晉琺幾乎是在踏入那裏的一瞬間便感覺到了一種膽怯。
這裏和小水鄉太像了, 唯一不同的是,這裏不像小水鄉那麽貧瘠。
除此之外,它空氣中彌漫的寧和氣息, 淳樸的房屋, 清澈的溪水,都與晉琺記憶中幾乎一模一樣。
——就像是一個褪去了貧苦,而完整保留下來治愈、平靜特質的小水鄉。
如一顆飽滿蓮子, 嫩得剛剛好,清甜多汁, 還沒長出苦澀蓮心。
晉琺在掀開馬車簾, 呼吸進第一口氣息的時候, 就感覺到了一種闊別已久再次重逢的幸福, 以及世事變移,難以回頭的遺憾。
這是童年、少年的時光,在他身上打下的烙印。
雲屏身上,也會有這種烙印麽?
小水鄉是他們的故鄉,雲屏是否也對那裏抱有懷念,所以選擇了一個跟小水鄉如此相似的地方生活。
晉琺不敢想。
越想, 他越覺得害怕。
如果雲屏懷念那段時光,說明她珍惜。
可她即便是珍惜,她也還是放棄了和她共度這段時光的晉琺, 這又說明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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晉琺死死掐緊掌心。
他找到了雲屏的新住所。
那是一幢剛建好的瓦房,坐北朝南,十分寬敞。
屋裏沒有人,大門關着,門欄輕輕帶住,說明主人離開不遠,很快就要回來。
晉琺找了個地方等着,不知道等了多久,才看見兩個人影在夕陽中靠近。
陽光中,樓雲屏和樊肆的身形像被剪成一道剪影,親密地靠在一處,拖在身後的影子時不時交疊。
晉琺呼吸沉了沉。
來之前,他一直告訴自己,不可能的,雲屏再怎麽冷靜決然,也不可能真的如脫去外衣一般,那麽輕松地放下青梅竹馬的情誼。
他梳理着目前的情形。
雲屏現在為了躲他,找來樊肆同她假成婚。
他們連面都沒見過幾次,雲屏更是從來沒主動提起過樊肆,她不可能對樊肆有什麽多餘的感情。
歸根結底,雲屏之所以會這樣做,還是因為怨他。
他只要解釋清楚,打消雲屏心中的怨氣,雲屏自然會回心轉意。
樓雲屏和樊肆離得越來越近。
他們像是剛剛才從山間回來,樊肆腳底踩着草鞋,樓雲屏的腰帶紮得幹淨利落,袖口微微卷起,露出皓腕和雪白小臂。
她手裏捧着一個亂糟糟的鳥窩,裏面有幾只閉着眼伸着腦袋、胡亂撲棱光禿禿翅膀的小鳥崽。
樓雲屏小心翼翼地把它捧着,眼裏神色很新奇,她走路的腳步都放輕,所以才走得這麽慢。
一旁的樊肆擡起袖子,替那一窩鳥崽擋着風。
樊肆轉動眼眸,看了一眼樓雲屏,忽然伸出手,摸了摸小鳥崽還有些軟軟的喙。
小鳥們啾啾地叫着。
樓雲屏“啧”的一聲,伸手在樊肆手上拍了一下,趕他:“不要動。”
那般的謹慎和小心,看起來就像是一對不擅長照顧孩子的新人夫婦,在小心翼翼地呵護着懷裏的寶貝。
晉琺下颌線條逐漸繃緊,臉上翻湧着逐漸濃烈的情緒。
理智告訴他,雲屏與樊肆之間的這些舉動并不算親密,但是他卻還是察覺到一種他非常不喜歡的氛圍。
——和諧的,熟稔的,仿佛對方的存在、對方的搗亂都是理所應當、自然而然的。
這本是屬于他的特權。
小水鄉也是屬于他和樓雲屏的記憶。
可現在,陪在樓雲屏身邊的,變成了樊肆。
他被樊肆替代了。
明明理智在告訴自己,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但是晉琺卻還是止不住地從心中冒出這種感覺。
晉琺大步朝樓雲屏走去。
樓雲屏正琢磨着要拿什麽來喂活這一窩樹下撿到的鳥崽。
前幾日聽說村口的大黃狗下了崽,應該有奶,不知道鳥崽可不可以喝,實在不行,只能試試米湯了。
她正想着,忽然似乎聽見有人叫她。
樓雲屏不大确定是不是自己的幻覺。
她在婚禮上當場換新郎,拒絕走這個世界的虐文劇本,但不代表她要放棄這個世界的be任務。
在和系統商量過後,系統給了她一個提案,就是強制性退出世界。
穿書系統不允許自殺,但是也控制不了正常的生老病死。
樓雲屏和系統兌換了一個道具,讓她染上藥石無醫的疾病,最後會随着時間流逝,逐漸病重死去。
聽着簡單,但其實,疾病落到身上的時候,不可能沒有異常反應的。
對樓雲屏來說,經常性的耳鳴、幻聽、甚至短時間的失聰,就是她的病症反應。
這是她自找的且不打算醫治的疾病,她沒有告訴任何人,免得平白叫人擔心。
不過,樊肆和她相處的這幾日,似乎已經有所察覺。
有時候,樊肆會特意把要對她說的話重複幾遍,像是怕她聽不到。
樓雲屏轉了一圈,想看看是不是真的有人在叫她。
但很快被樊肆定住下颌,讓她的目光轉了回去。
他的臉離得很近,雙眸認真地盯着她的頭頂,似乎在研究着什麽,又似乎很沉浸。
“怎麽了?”樓雲屏奇怪地問。
樊肆伸手,在她眉前的覆發上撥了撥,拿下一片絨羽。
“鳥崽的羽毛,沾上了。”
樓雲屏看了眼那片絨羽,“哦”了一聲:“我好像聽見有人叫我?”
樊肆笑了笑,“沒有。”
樓雲屏選擇相信他。
她抱着一窩鳥崽進屋,樊肆還留在門外。
他姿态閑适,好似身上穿的并不是沾了草屑泥印的粗布棉褲,而是什麽風度翩翩的華服。
他看着大步走到自己面前的晉琺。
晉琺果然被氣得不輕。
——從剛剛晉琺站着的那個位置看過來,他與樓雲屏方才的動作,應該像極了親吻。
樊肆笑了笑,模樣似乎很是無辜。
晉琺以前看不上樊肆,從沒有正眼看過他,但此時,沉怒的眸光卻死死盯着樊肆。
“樊肆?你方才,在做什麽?”
“自然是與我的娘子聯絡感情。”樊肆好整以暇地回答,像是才發現晉琺在此處,露出個驚訝神色來,“晉公子,你又在這裏做什麽?”
“樊肆!”晉琺低沉怒吼,“雲屏不可能鐘情你,你們的事,我心裏一清二楚,你不用再演戲。”
“是嗎?一清二楚?”樊肆遲疑了一下,一只手擡起來,食指微曲,抵在下巴上,“看來,雲屏在我不知道的時候,已經給晉公子你寫過信了?難不成,雲屏已經将我們每日的點點滴滴,也對晉公子說得一清二楚?”
晉琺一哽。
他緊了緊牙關。他和雲屏一路走來,最知道什麽叫做日久生情。
他對雲屏或許是初見時便已動心,但雲屏對他,絕對不是。
晉琺最為介懷的,也是最為恐懼的,便是如今,雲屏身邊朝夕相處的人是樊肆。
樊肆若真有心同他争搶雲屏……
“那雲屏也一定已經在信中告訴過晉公子了,關于成婚那日,她同我說的事。”樊肆展顏笑了笑,那總是冷淡着垂下的眼角笑起來時,顯得懶散而從容。
“她說,我們從此以後忘卻前塵,做一對平凡夫妻。”
晉琺神色瞬間變得黑沉冷凝,眼神可怕至極,似乎下一秒能将樊肆生吞活剝了。
樊肆淡然地回看他,沒有一點退縮害怕的樣子,反而,還帶着一絲憐憫。
他似是想到什麽,慢慢啓唇,開口再補了一刀。
“不然晉公子以為,為何你方才叫雲屏,她卻不理你呢?”
作者有話要說: 晉琺就是對付不了綠茶啦,之前面對女綠茶束手無策,現在樊肆茶起來,他也沒有辦法的啦嘿嘿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