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蜉蝣
有的人離開後, 似乎對旁人的生活毫無影響。
時間過得飛快,晉琺在朝廷中的地位越做越穩,樓家的家業也越做越大。
樓父看着人很憨厚, 其實做生意很有頭腦, 品行又端正,很講誠信, 回頭客也多。
再加上,當年樓父之所以決定舉家遷到京城來,正是因為京城還有樓家的族人, 已經經商多年了。
之前是因為距離遙遠, 這麽些年來少有聯系。
到了京城之後,樓父投靠了親族好友,發展得很快。
兩年過去, 樓家不再是從前那個民不見經傳的小商戶,而成了這一小片地方也頗有名氣的商賈大族。
他們從當年那個臨街的小鋪面搬到了一家人熱熱鬧鬧的大宅院, 也算是苦盡甘來。
晉府漸漸也就默認了晉琺一再堅持的這門娃娃親。
晉琺與樓雲屏年紀都漸漸長大了, 兩家的親事也開始張羅了起來, 只是晉府還是不願意早早地就到外面宣揚, 跟樓家也常常避嫌,除了必要,盡量不往來。
晉家再也沒有人提起樊肆。
反倒是樓雲屏,因為樓父與小水鄉的故交還有些來往的緣故,有時候會聽到一兩句消息。
有一年,小水鄉遭了難, 山洪引發的山石崩塌,不少人家都遭了災。
樊家便是其中之一。
他們家就在山腳下,當時樊母在別人家裏坐着閑聊, 大兒子在外縣做工,只有樊父在家中酣睡,命喪當場。
聽說還有一個外孫女當時也在屋裏,也不知道情形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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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樊肆本來也應該是在家中的,可他卻平安無事。
小水鄉連日大雨,他雙生哥哥在外地趕不回來,只有由樊肆操辦父親後事。
可沒過幾天,樊母因為丈夫的意外去世受了太大打擊,也纏綿病榻,最後只來得見一眼匆匆趕回的大兒子,便也撒手人寰。
父母親接連去世,樊肆的雙生兄長将這全怪到了樊肆的身上。
認為是樊肆生來不吉,災運殃及了全家,才會有這些意外。
他将樊肆趕走,不肯承認他是樊家人。
後來,樊家分崩離析,樊肆獨自一人住在小水鄉的偏僻角落,不與旁人來往,從此一直孤身一人。
樓雲屏聽到這個消息,唏噓了很久,她曾經親眼見過那少年是如何驕陽似火、口舌鋒利,如今他卻消沉至此。
樓家與晉家的婚事已經提上日程,樓雲屏卻看不出有多高興。
她似乎總還在等着什麽,很有些猶豫,每每說到要準備婚儀相關事體,便心不在焉。
晉琺漸漸發覺了她的不對勁。
起先,晉琺總是忍着。
可到了後來,晉琺也按捺不住了,甚至質問樓雲屏是不是已經變了心,想要反悔,不肯承認這門婚事了,否則為何如此退卻。
樓雲屏哭笑不得,但對他的疑問始終只是沉默,并沒給晉琺一個滿意的答複。
晉琺心中悶悶,不願與她争執,幹脆走遠些,和朝中同僚去喝酒。
酒過三巡,晉琺已喝得微醺,腦中滿滿裝的還是自己同樓雲屏的婚事。
耳邊朦朦胧胧,似乎聽得有人在讨論繡樣,晉琺便下意識地接道:“用金絨混繡,還要加、加墊浮,突出鴛鴦。”
包廂中一陣沉默。
晉琺反應了好一會兒,才知道,自己是說了醉話。
但這些同在朝廷做官的人,是多有眼色的人,晉琺都來不及掩飾,他們便一齊哄笑起來。
“晉編修這是怎麽了?口口聲聲鴛鴦戲水的,這是今晚便要成婚了不成?”
“晉大人什麽時候好事将近啊,怎麽公務不嫌忙,連這繡工都鑽研上了呢。”
晉琺被取笑得面紅耳赤。
哪個男子會這樣,巴巴地張羅兩人的婚事?
甚至喜帕繡樣、蓋頭圖樣,都是他在費心費力。
這等瑣碎婆媽之事,晉琺本也不想管,可屏兒對這些根本不上心,一點也不像個待嫁的新娘。
他心中着急,便只能親力親為,倒更像是他剃頭挑子一頭熱。
晉琺煩悶起來,一杯接一杯地灌酒,卻沒能澆熄心中的煩悶,反而越燒越旺。
一個嬌美女子不知何時坐到了他的身旁,纖纖素手朝晉琺杯中倒滿醇香酒液,輕聲地在晉琺耳旁說:“晉大人,奴也很喜歡那混繡圖樣呢。”
說着,她又昂起頭,對着周圍其餘人嗔道:“你們這群臭男人,不懂得知情識趣也就罷了,好不容易有了個晉大人這般風雅的人物,你們還在這兒吵鬧嬉笑,莫要惹惱了晉大人。”
周圍吵鬧聲果然歇了歇,圍着他的那些嘲諷逗趣聲,也被趕遠了。
晉琺轉過頭,果然看見一個相熟的同僚正朝他擠眉弄眼地笑。
于是晉琺明白了,這女子定然是這位同僚帶來的丫鬟,此時替他解圍,也不知道是自己主動,還是同僚授意。
若是後者,倒真不好推拒。
晉琺裝作酒醉,懶懶地扯了扯唇,他被永昌伯府的富貴養了幾年,本就俊俏的面容更是如琢如玉,上挑的眼尾在做一些薄情的神态時,反倒尤其吸引人。
他單手撐地站起來,搖着酒壺,假借酒後悶熱的理由,要獨自走到窗邊去吹風。
可他大約是真的有點酒意上頭了,腳步當真晃了晃,被那女子趕緊站起身來扶住。
晉琺看了她一眼,那女子溫柔又含羞地低下頭去。
同僚也站了起來,嘴邊含着笑,走過來和晉琺說話,那語氣,聽不出是打趣還是認真。
“我這丫鬟名叫玉瓶,平日裏在我院中可是很嚣張跋扈,怎麽到了晉大人面前,倒成了小嬌娃?倒不如,送給晉大人做個通房,伺候得晉大人高興了,也算晉大人欠我一份人情。”
玉瓶?
晉琺聽見這名字怔了怔,把手臂從那女子手中抽.出來。
其餘人聽了這話,也跟着啧啧道:“玉瓶姑娘平日可傲氣得很,對我們幾個哪裏有過好臉色,偏偏就對晉大人效益溫柔,這心思,也是昭然若揭了吧!”
晉琺哼笑兩聲,一邊支抵着他們的調侃,一邊走到窗口吹風。
更夫的梆子敲了幾響,已是深夜了。
晉琺擺擺手,對身後同僚道:“晉某不勝酒力,先回去了。”
旁人自然紛紛留他,晉琺推脫不得,又不得不多喝了兩壺,這下原本是微醺的,也變得頭腦發昏了。
就連店小二也跑上來湊一腳,滿臉讨好笑意道:“晉大人不着急走,這兒還有您一封信呢。”
這是喝酒聊閑的地兒,什麽信會這麽急,送到這裏來?
晉琺接過信,看到了信封上晉府的标記。
他皺了皺眉,趕緊拆開,裏面竟然是他母親的字跡,寫着,皇家有令傳他,到晉府尋人而不得。
皇帝傳召,晉琺哪裏還有時間再與旁人周旋,他把信紙揉皺,塞進了衣袖裏,對其餘人匆匆拱了拱手,便直接告辭。
他走得急,出門框時有些趔趄,同僚擔心,便叫那玉瓶去送他。
晉琺被玉瓶攙扶着上了馬車,回了府中才知道,宮裏的太監找他,是因為皇帝晚間在讀書,有一本古籍需要校對,事情倒不是什麽大事,只不過挺急的,找不到他,自然就去找別人了。
此時晉琺哪怕是再進宮,也一定是來不及的,更何況他剛剛喝了酒,總不可能帶着一身酒氣去面聖。
陛下有召而未去,肯定要找一個合适的借口,晉琺正為難之際,玉瓶主動說:“這有何難?晉大人只需說,晚間歸家時救助了一個落難女子,我再為大人作證,不就無人追究了。”
晉琺怔怔,玉瓶所說的主意,确實可行,眼下他也找不到更好的借口。
便提筆按照玉瓶的意思,寫了幾句,玉瓶還主動在紙上畫押,讓晉琺寫上她的生身住址。
“我跟爹娘打聲招呼就好啦,這樣的話,要是有官衙上門核驗,也不怕大人穿幫啦。”
玉瓶柔柔地說着,晉琺聽在耳中,雖然覺得玉瓶的考量過于謹慎,謹慎得都有些可笑,宮中的宦官怎麽可能為了這點小事去一個丫鬟家查證。
但是,玉瓶這樣全心全意地為他考慮,甚至毫不猶豫地犧牲自己的利益主動為他圓謊,晉琺也不可能全然鐵石心腸,毫無觸動。
派人将帖子送進宮中後,晉琺徹底放松了心神,讓婢女打了熱水來,洗漱泡腳,熱氣熏熏然,叫頭腦越發混沌。
不過,他還記得要緊事,着人去通知母親安排玉瓶的去處,時辰已經這樣晚了,不可能叫她一個女子獨自回去。
弄完這些,晉琺才總算睡下,第二日不用去宮裏當值,他睡飽了才起,睜開眼的瞬間,卻險些吓得魂飛魄散。
玉瓶就躺在他身邊,聽見他坐起來的動靜,玉瓶也攬着被角坐起,一身裏衣睡得松散,露出小片肌膚。
晉琺臉色鐵青,幾乎是滾下床榻,胸中鼓噪跳個不停。
晉夫人的确是安排了,卻把玉瓶安排到了他的房中。
晉琺心中如吃了鐵塊一般的沉,卻也知道,是他先将人帶進了府,此刻就算去找晉夫人算賬,他也是百口莫辯,更何況,晉夫人是那般巧舌如簧,他早已領教過。
他發狠地摁緊額角,想着如何處理身後的女子。
玉瓶也不是沒眼色的,見他這樣,咬了咬唇,走下床來靠近,柔聲說:“昨夜,二爺吃醉了酒睡着了,玉瓶只是與二爺共枕了一夜,其餘的什麽都沒有。二爺若是嫌棄,将玉瓶趕出去就是了。”
說着,玉瓶掩面啜泣起來,又很快忍住,故作堅強的模樣,好不惹人生憐。
晉琺深深吐出口氣,胸中濁氣卻久久不散。
“你,我确實沒有要納你進府的心思,昨夜既是誤會,我去賬房支些銀錢給你彌補,将你送回胡大人那去吧。”
胡大人便是玉瓶原先的主子,昨夜和晉琺一起飲酒的同僚。
玉瓶聽到舊主名字,更是啜泣不止:“誤不誤會,又有什麽要緊,總之,胡大人已經将玉瓶看作了二爺的通房,玉瓶是不可能再回胡家去了,否則,那不是平白玷污了二爺的名聲嗎?”
“你……”
玉瓶依依看着晉琺,眼中一邊滾出淚珠,一邊盛滿可憐:“二爺不用憂心,玉瓶昨夜既然違背主子,擅自替二爺說話,便已做好了從此一生一世只為二爺的打算,不論二爺如何對我,玉瓶定然不會說二爺半句不好。”
晉琺腮幫緊了緊,眼神變得愈發沉重。
玉瓶一個柔弱女子,現在不清不白地把什麽都托付給他,他若是不承擔,她又要如何自處?難不成,真将她趕出門去,叫她去尋死跳河?
晉琺艱難轉開目光,搖了搖頭,道:“罷了。我會另外給你找個院子住,你就……總之,不會虧待你,讓你依舊像在胡府那樣,安心自在便是了。”
玉瓶這才哽咽着笑出來。
晉琺也已經十八歲,屋中從來沒有妾侍,如今多了一個玉瓶,又有晉夫人關照一兩句,玉瓶哪怕不住在晉琺院中,身份也比別的丫鬟奴仆高出不少。
她原先也是受寵的,攢下不少銀錢,如今好歹有了個通房的名頭,哪怕不是事實,也願意高調打扮。
玉瓶幾次三番差人去城中銀飾店選東西,還特特要人包好送到府上來。
城中名頭最響的銀飾店,便是何家。同一塊牌匾,在京裏開了好幾間鋪子,款式花哨,價錢也實惠,許多姑娘都愛上何家買飾品,還彼此攀比。
何家的女兒,是樓雲屏的手帕交,何金晶。
她在自家店鋪閑逛,就聽見一個小厮說是永昌伯府家的,要給二爺帶幾樣東西回去。
這不是和自家金蘭在議親的晉家二公子?
何金晶八卦心起,以為是晉二公子在給自己好姐妹選禮物,便笑眯眯地湊過去,也不自報名頭,就悄悄地看那小厮到底要選什麽東西。
結果,看到那人只點了一對花蕊耳夾,何金晶便驚覺不可思議。
這東西是不值錢的玩意,難不成那晉二公子,就用這種成色的東西來讨好雲屏?
這也為免太寒酸小氣,何金晶拿過賬本一番,發現最近送去永昌伯府的,全都是這種不起眼的小玩意,何金晶當場怒火上頭。
她姐妹是何等伶俐又秀致的人物,又是馬上要議親的,這種零碎小東西,怎能襯她?而且,還一趟一趟的買,像是要顯擺什麽似的,這晉家難道就窮酸到這種地步?
何金晶奪過櫃前小二包好的包裹,昂了昂下巴,沖那永昌伯府的小厮道:“不是要送貨?走着,本小姐替你送。”
坐了馬車到晉府,何金晶本是想,等晉二公子出來,便同他理論理論,好告訴他,要什麽樣的珠寶才配得上雲屏。
可沒想到,她等了一會兒,卻等到一個從未見過的女子歡欣雀躍地跑出來,從小二手上接過包裹。
何金晶坐在馬車裏,下意識地用車門簾遮住自己,腦門一陣冰涼。
等那女子走了,何金晶才下馬車去,問站在門口的侍從,那女子是誰。
“那個,是二爺房裏的通房丫頭,玉瓶姑娘。”
何金晶懵然。
她晃着神回府,還一直不大能相信。
她是與樓雲屏最交好的人,那位晉二公子,她也見過好幾次。
可每一次見,他都是對雲屏一副誠心誠意的态度,哪怕是她何金晶眼光挑剔,也挑不出他半點錯處。
最要緊的是,雲屏曾親口告訴她,晉二公子與她約定了一生一世一雙人,不會有別的妾侍。
當時何金晶也覺得不可思議,哪有男子會如此“聽話”?但雲屏含笑的模樣很是堅定,叫何金晶羨慕不已。
當時何金晶覺得有多浪漫,現在便覺得有多諷刺。
她糾結了許多天,不知道該不該告訴雲屏。
雲屏的婚事越來越近了,她每每去找雲屏,都免不了要看見雲屏在準備婚儀的程序,這叫何金晶更加不好開口。
她是知道雲屏的性子的。
一開始,雲屏剛來京城,長得好看,性格又好,許多人都想跟她交朋友。
有一次,何金晶在為了一件如今自己都不記得的事情發火,那火氣簡直是六親不認,誰勸都沒用。何金晶說,她眼裏揉不得沙子。
樓雲屏在旁邊聽到了這句話,才主動來和何金晶交好的。
雲屏自己,也是這麽個性子。
可如今,何金晶分明見到了這粒硌人的沙子,卻反而猶豫了,不敢告訴雲屏。
直到有一天,何金晶看見雲屏在對着窗外發呆,神色似乎不大高興,一時有了許多不好的聯想,不經意間,将通房的事說漏了嘴。
雲屏察覺出不對勁,逼問之下,何金晶沒有辦法,全盤托出。
雲屏那天怔了着實有好一會兒。
何金晶看她那樣,心又疼又酸,又慌又氣,恨不得把那晉二痛罵八百遍。
過了那一會兒,雲屏卻說:“我知道了,這事,我來處理。金晶,你先別同別人說。”
何金晶鼻尖酸楚,點點頭。
樓雲屏當天便将晉琺約了出來。
她問晉琺是否還記得當初的約定,晉琺笑着說,自然記得,他還把樓雲屏定下的規矩保存得好好的。
一邊說着,晉琺一邊從貼身夾着的口袋裏取出來,展開在樓雲屏面前。
樓雲屏低頭看了一眼,便很快認出,這不是她的字跡,不是她當初寫的那份。
樓雲屏移開目光,懶得再追究。
她說:“既然你記得,如今你身邊已經有了第三人,我們的婚約到此為止。”
晉琺的笑容迅速墜落,臉上的血色消失得一幹二淨。
他定定地看着樓雲屏的神情,看着她臉上的冷漠和決然,一抹不受控制的倉皇從心底鑽了出來。
“雲屏,你聽我說,我從未碰過她。”晉琺竭力叫自己鎮定下來,将當日的實情全部說了一遍,絲毫也不敢有遺漏。
說完之後,他束手束腳坐着,不知道樓雲屏會怎麽想,覺得自己好似一個等待審判的犯人,只祈求樓雲屏不要将鍘刀落下來。
樓雲屏沉默着,扯唇笑了笑。
“這時候,你倒是什麽都坦白了。為什麽這段日子,你要一直瞞着我呢?”
晉琺眼睑顫了顫,還想開口,樓雲屏卻打斷了他。
“你不用再說了。你如今說的話,我也不知道該不該信,你再說什麽,都沒有任何意義。你方才說的一切,若都是事實,現在便遣散那位姑娘,贈她厚銀,叫她去別處好好生活,我或許還能當做從未聽過她的名字。”
說完,樓雲屏便站起身,打算離開。
臨走前,她半側身地頓住腳步,斜瞥過來的餘光落在還坐在原處的晉琺身上,從高處睥睨下來的目光,冰冷如月。
晉琺在那一眼中渾身發寒,濕透了一背的冷汗。
他忽而想到以前在小水鄉的時候。
那時他還一窮二白,仰望着雲屏,如同田地裏的跳蛙仰望着天上懸挂的月亮,可那時,雲屏看他的目光,也并不像今日這般冷漠,使人畏懼退縮。
仿佛,從此刻起,他在雲屏眼中不再是一個人,而只是一只什麽肮髒不起眼的蜉蝣。
蘇杳鏡從那時候就知道自己大約是想錯了。
她原本想着,劇本也總有出錯的時候。
說不定,這個晉琺并不如劇本中那麽反複無常,畢竟,年少時那段歲月中,她感受到的溫情和依戀,是實實在在的。
可人就真的,說變就變了。
晉琺如今的樣子,離蘇杳鏡當初想象的模樣差了千裏遠。
唯一的一點,只是晉琺還沒有真正觸犯到“樓雲屏”設下的底線。
畢竟已經在這個世界花費了這麽些年,她還是有些猶豫。
猶豫地等着,或許還會有個什麽轉機。
但是,沒有。
晉琺回去之後,确實是要立刻把玉瓶送走。
他選了一座南方的小城鎮,那裏富庶安定,他給玉瓶帶了足夠的銀錢,保證讓她下半輩子都能過得平樂安穩。
但玉瓶卻不肯走。
她從懂事起,便一直是依附着權貴,哪裏敢一個人生活。苦苦相求,叫晉琺不要抛下她一個弱女子。
晉琺不耐煩起來,要強行将她驅走。
玉瓶終于變了臉色,要挾道:“我已經在家中留了密信,若我出事,就是二爺害的,當初二爺以我的名義欺君瞞上,我都存有證據,二爺那晚喝酒誤事的事實,還有當場的幾位大人都能替我作證。到時候,陛下的追究,二爺還擔當得起嗎?”
晉琺實在沒想到,這小小女子還會反咬他一口。
但他只覺得玉瓶的擔心是無稽之談。
“好,你若擔心,我在那鎮子裏再多替你置辦房屋,看家護院,你必然不會出事。”
他匆匆将玉瓶送走。
結果沒過多久,南方水情告急。
晉琺漸漸覺得不大安定,可是,婚事和公務已經足夠叫他焦頭爛額,他不願去細想。
直到大婚前夕,玉瓶的爹娘果真拿着一封書信上門來找晉琺,要晉琺将他們的女兒從那小鎮帶回來,否則,若是玉瓶淪落成難民,他們也必定要拉着晉琺下水。
晉琺在朝中資歷太淺,面對這欺君的罪狀,他不敢冒險。
他急急去宮中自請南下,同家人交代了一番,請父親出面,去樓家商量推遲婚期。
剩下的時間,也不足以讓他再去樓家解釋。
或者說,他也不敢面對雲屏。
晉琺連夜趕到那座小鎮,不敢絲毫耽擱,快馬加鞭地将玉瓶帶回來,已經是第二日的傍晚。
他沖進城門,唇舌早已幹燥,只見貼身小厮在門口迎他,便趕緊下馬。
“如何?屏兒可有生氣?”晉琺開口有些艱難。
他身後的另一匹馬背上,玉瓶被五花大綁着,這是為了方便,不叫她掉下來耽誤路程。
玉瓶一路被折磨得不輕,可聽到晉琺這迫不及待的問話,臉色還是暗了暗。
晉琺的小厮吞吞吐吐,似是有話難言。
晉琺以眼神追問,他才猶豫着說出。
“樓姑娘生氣……看不出來,她今日一直在笑,旁人看了都說,樓姑娘定然很滿意這樁婚事。”
“婚事?什麽婚事?”
“樓姑娘今日已經大婚禮畢了,與二……原先的二爺,樊肆。”
作者有話要說: 蕪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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