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雪雨
管事心裏愁得要死, 這表少爺在晉府向來是第二尊貴的,這事兒鬧到這個地步,若沒有二爺出面, 他們誰也收拾不了。
“二爺, 表少爺氣上了頭,連您也怪罪進去了。說謝姑娘選中神女這事兒, 您一定知道,卻偏不告訴他……”
晉琺的臉黑沉得能擰出水來,低聲喝道:“胡鬧!他又何曾與我說過, 今日要去謝府?這是去提親, 還是去強搶貴女?”
他氣得嗓音粗噶,胸口起伏不定,負在身後的手背冒出根根青筋。
管事何曾見過這位二爺發如此大的脾氣, 擦着冷汗連連彎着腰點頭。
晉琺咬着牙,從牙縫中罵出一句髒話, 解下腰帶上的玉佩, 扔給管事:“現在去, 把那個小兔崽子押回府中, 讓他跪在藤條上等我。”
管事大大松了一口氣,領着玉佩轉身飛快走了。
謝菱所乘的花架慢慢拐進一條小巷,在一個隐秘處停下。
謝菱被婢女扶下來,她知道,現在到了捉迷藏的環節了。
她低頭看了看自己手中抱着的花瓶,誰第一個找到這裏來, 她就要送一枝花給他。
送哪支好呢……
不對,這時候應該要猜誰會第一個找到這裏來,才比較好玩。
按照謝菱的猜測, 最先找來的,很有可能是晉琺。
畢竟尋英是個好兆頭,應該不會有人想要錯過,晉琺又是這場花舞節的負責人,相當于是最大的頭頭了,他應該知道神女會被藏在哪裏,要找起來很輕松。
晉琺是樓雲屏少女時期最好的朋友,至少,曾經是。
他明明比樓雲屏大一歲,但是在十小幾歲的年紀,但有時候卻比樓雲屏還要幼稚,總是黏在樓雲屏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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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和晉琺遇見時,樓雲屏才12歲。
那時阿鏡在世子別院忍饑挨餓,蘇杳鏡不愛吃這個苦,就時不時讓系統把自己投放到第四本書,去當樓家的女兒。
樓家原先是在鄉下發家立業,在小鄉村裏田産富庶,屋宇也很遼闊。
鄉下人家,對孩子管得沒有那麽嚴,不大要求四書五經,知書達理這些,樓雲屏是二女兒,年紀還小,家裏人更是寵縱,任由她到處爬樹捉蟬,下河摸魚。
有一日小雲屏無聊地在逗弄小雞仔,看它們到處撿蟲子吃,突發奇想要找東西來喂小雞。
她到處找了一圈,沒找到吃的,便跑到自家谷倉去拿谷子。
結果她打開門,正在辛勤地用她小小的力氣撕開裝谷子的布袋,身後突然鑽進來一個什麽東西,撞到小雲屏身上,把她撞進谷子堆裏。
大晴天收下來的谷子環繞在他們身邊,散發着濃郁又清朗的成熟香氣。
小雲屏陷在谷堆裏,身上壓着一個熱乎乎的活物,眼前被黑暗遮住,什麽也看不見。
她不知道是什麽東西蹿進來了,還以為是只大黑耗子。
她真的見過那種大耗子,南方鄉野間還有大蟑螂,巨大無比,還會飛,幾乎懷疑它們能吃人。
小雲屏驚得癟住了嘴,下一秒就汪汪大哭,眼淚大顆大顆地滾下來,小手攥在一起求饒:“不要咬我,大耗子不要咬我。”
“大耗子”毛茸茸的毛發抵着小雲屏的額頭,癢癢的,熱熱的,小雲屏想到它肯定好髒,哭得更加止不住了。
大耗子還會說話:“別哭了,別出聲!”
小雲屏又流了兩串眼淚,才明白過來他說什麽。小雲屏哽咽了一下,擦擦眼淚。
這時候她才弄清楚了,原來這不是耗子,是個比她還要矮一些的人。
他好像很緊張,蜷在一起,趴在她身上動也不敢動,直到外面的一陣匆忙腳步聲經過後許久,沒再聽見別的動靜,他才緩了緩僵滞的手腳,從谷堆上撐起來。
他把身子擡起,外面的光又流瀉了進來。
小雲屏眯了眯眼,還帶着濕痕的小臉皺皺的,适應這突如其來的光線。
那個男孩子維持這個姿勢愣了一會兒,才忽然把目光從她臉頰上移開,蹭的一下跳到一旁,拉了拉自己的衣擺。
小雲屏也從谷堆上爬起來,剛剛哭過的鼻音有些重,問他:“你是誰,在這裏做什麽。”
男孩子只是看着她,又飛快地移開視線,過了一會兒,又冷不丁地看過來,就是不說話。
後來小雲屏才知道,他是離得不遠的樊家的兒子。
他之所以會闖進小雲屏家裏的谷倉來,是為了躲他爹的藤鞭。
樊家的父母,她見過的,哪怕沒見過,也常常聽人說起。
每次傍晚要吃飯的時候,她就常常聽到打罵小孩的聲音,而且每次都是好幾個小孩一起哭。
小雲屏聽得害怕,爹爹就會摟着她,摸摸她腦袋安慰她。
小雲屏想了想,走過去摸了下比她矮一點的男孩子的腦門。
“那,以後他們再打你,你就躲過來好了。”
男孩子看着眼前跟他差不多大的小姑娘,他被摸了額頭,臉漲得通紅,倒是也沒躲,只是捏着拳頭問:“你,你不怪我?”
“怪你?”
“他們都說,爹娘打我,一定是因為我不聽話,我犯了錯,才該打。”小少年眼神茫然,“可是,我有時候想不到我哪裏做錯了。”
“你聽他們胡扯咧!”小雲屏跟家裏人皮慣了,粗話學了不少,“你打他們了嗎?你要是沒打他們,那你犯什麽錯,他們也不能打人,不是嗎?”
小少年繃緊了脊背,半晌,悶不吭聲地點點頭。
他低着腦袋,餘光時不時偷偷瞅着小雲屏,看見她彎彎的笑眼,挺翹的鼻尖,露出來的整齊的白牙齒,目光挪不開。
所以他也就沒發現,小雲屏一邊對他露出一張标準的笑容,一邊偷偷把小手蹭在他背後的衣服上。
剛剛摸了他腦門,一手汗,難受,偷偷擦掉。
後來小雲屏身後就多了一個小跟班。
蘇杳鏡本來以為,這種青梅竹馬兩小無猜的感情最是純粹,也最是長久。
可沒想到,時光易逝,人心也易變。
不管開頭再怎麽美好,後來總還是逃不過俗氣的結局。
在聽說晉琺背着她養了一個通房的時候,蘇杳鏡心中除了滿滿的無言,就只剩一聲嘆息。
她想起在自己的世界裏,總有人說“七年之癢”,她聽了雖然心有憐惜,但那憐惜也是淺薄的,畢竟她沒有經歷過真正的戀愛,不曉得其間的苦楚。
甚至,她還會抱有一絲幻想,覺得這個世間人與人是不相同的。
或許有的人背叛戀人、出軌亂來,是因為他們人品有問題,而這世界上,也總有好人有壞人,所以她總期待着,或許有的人,七年不會“癢”。
她以為她看清楚了晉琺的人品。
他從寒門長大,卻天生有着梅花般的孤傲,并不懼怕一時的貧苦和逆境,甚至後來,在他被告知其實他是大戶人家的親生少爺時,他也淡然無波。
蘇杳鏡以為,有這般心性之人,起碼是會尊重生命、尊重他人,不會随意地違背諾言。
若不是如此,蘇杳鏡又怎麽會輕易地保有那一絲期待與幻想,以為能在第四個世界打出小美人魚結局。
可是她也實在是沒有想到,在她控制不住的時候,事情還是一點一滴地照着劇情發展了。
一開始,蘇杳鏡聽聞晉琺有通房,也是不信。
她曾與晉琺約定過,一生一世一雙人,才叫真愛,不論身體或靈魂,哪怕有半點分給了他人,被他人沾染,那便都算不上真愛。
——自然,小美人魚任務也無法達成。
她曾經質問系統,是不是判斷失誤,是不是系統故意為難她,其實這個小美人魚任務根本就是不可能實現的,系統故意在她眼前吊着餡餅,實則卻是逼迫她不得不在虐文世界裏輾轉。
但系統當時給出的答複說服了蘇杳鏡。
【系統絕不會故意為難宿主。所有的劇本都是系統根據文中男主角的性格、經歷、人設自動生成的。】
【因為是be虐文,所以所有劇情都是針對人性薄弱處設計。】
【第一個世界,黎奪錦多疑,心病重,所以原本給他安排的是三寵三棄的劇本,當然,宿主沒有按照劇本走。】
【第二個世界,沈瑞宇有不可企及的癡念,所以給他安排的是替身白月光劇本,那是他抵擋不住的誘.惑。】
【第三個世界,白靡天真自私,狠辣而不自知,所以給他安排的是為了私利殺死愛人的故事。】
【現在第四個世界的晉琺,從小被壓迫,除了樓雲屏之外,從沒有機會接觸別的女子。他是窮小子時,樓雲屏是他面前的白天鵝。可當他地位颠倒,成了飛上雲端的翩翩公子,他對樓雲屏的定位也會不可避免地産生差異,他會覺得……】
“覺得樓雲屏并不是不可替代的。”
蘇杳鏡當時冷靜地接了這麽一句話。
系統不出聲,默認。
系統說得沒錯。
人有弱點,如同本能不可抵抗,是淺薄的喜歡無法戰勝的。
這就是蘇杳鏡必須盡快完成所有be,離開穿書世界的原因。
或許,哪怕去到了一個新的小世界,她也會因為這段經歷,自覺看透了人心,不會與任何人陷入純粹的愛情,但是,也總比被困在虐文劇本裏要好。
謝菱從花瓶中抽.出一枝花,放在眼前看了看,然後靠在肩上,輕輕地敲着。
身後忽然有人靠近。
謝菱轉過身,頰邊似有輕風拂過,裹挾着一種好聞的,溫暖又潔淨的香氣。
不是花香。
謝菱眼前是隐約貼着胸肌的衣料,收窄的腰,筆直的長腿。
微沉的嗓音在謝菱耳邊響起,仿佛有琴弦輕輕拉出共鳴,在謝菱的胸口和他的胸膛之間來回振動。
“我找到了,神女。”
謝菱沒來得及後退一步,就擡起頭,撞進對方深黑的眼睛裏。
他像一口靜默的深潭,平靜地映照出探看者的模樣——謝菱此時的模樣。
謝菱沒想到會有人這麽快找到這裏,之前獨自站着時,偷偷把面巾和頭紗解開透氣。
她的面容完整地倒映在對方的雙眸中。
菱口微張,表情看起來有點癡傻,好在貼着銀飾的妝容給她掩飾了些許,但也并不妨礙謝菱清楚地意識到,她是如何把目光從對方顫動的喉結上艱難移開。
是岑冥翳。
他五官輪廓很深,身材驚人,因為距離站得很近,所以感覺更加明顯。
他真的很辣。
辣到,即便是謝菱讨厭的劇本人物,謝菱也不得不如此承認的程度。
居然會是他第一個找到這裏,謝菱垂下臉,将那枝還沒來得及塞進花瓶中的“獎品”,拿出來遞給了他。
“這是……草?”岑冥翳接過,露出微訝神色。
他手裏的是一杆長莖綠草,上面長着圓潤的綠葉,只在頂端有小小的一點白色花朵,才可以勉強稱得上是花。
這分明是花瓶中用來當做配飾的,卻被神女拿來贈人。
岑冥翳倒沒有流露出被輕蔑對待的不爽,只是認認真真地盯着那株草,像是想要打量出個所以然來。
既然已經被人看到了臉,謝菱也就幹脆不再遮掩,不管那被解開在一旁的面巾和頭紗。
她伸手摸向岑冥翳拿着的那株草,捏住其中一片綠葉,纖巧的指尖捏在葉片中間那圈白色的紋路上。
“這叫,白花車軸草。”謝菱解釋給他聽。
“通常來說,這種草葉只有三片,如果有人能找到四片,則被視為吉運的象征。所以,我認為它很适合作為花神的禮物。”
岑冥翳低眸看着葉片。
不用數,一眼就看得清楚。
環繞着莖幹的,一共有四片。它們的白紋連在一起,形成一個菱形。
他把白花車軸草從前襟斜插進去,點點頭:“我記住了。”
謝菱有點想擦汗。
四葉草代表幸運,這是她在原來的世界裏,初中女生流行的傳說。
岑冥翳該不會真的記下來吧。
忽然之間,謝菱莫名想到那天在停雲臺,岑冥翳像個虔誠的高中女生一樣,手握紅繩下跪祈福的畫面。
謝菱一愣,剛想說什麽,卻被從側旁走出的侍從打斷。
“尋英得勝者已出!恭喜三皇子!”
高聲唱喏傳遍了整條窄巷,接着一聲高過一聲地往外傳去。
找到了神女、接受了神女欽點的人,要成為神女身邊忠誠的天将,護送神女回到祭臺。
謝菱剛想往外走,卻被岑冥翳伸手攔住。
他單只手臂橫在謝菱身前,另一只手擡起,将謝菱只挂了半邊耳朵的面紗拎起來,手指挽過她耳際。
指尖的熱度從耳後敏感的肌膚上擦過,将她的面紗戴好。
謝菱被遮住了半張臉,沒有反應過來,睜大眼睛仰頭盯着他,看見他喉結輕輕滾了滾。
然後岑冥翳又伸手,将她的頭紗理了理,複原成之前的模樣。
“好了。”
岑冥翳走了幾步,換到謝菱身側,輕風再一次拂過,謝菱頭上的紗巾向後飄動,被她攏在手中。
接着,那只手就被人給捉住,溫度頗高地握在手心裏,讓她的指尖搭在自己的掌心,牽着她朝前走。
謝菱被他牽着,呆呆地朝前走了幾步,反應了一會兒,才想起來,這是要回祭臺了。
她分明早已把這套并不複雜的流程記得清晰,此刻卻依舊被搞得有些昏頭。
岑冥翳一定是在故意撩她。
他分明知道自己做什麽樣的動作表情,發出什麽樣的聲音最有魅力,故意想看獵物失态的樣子。
他們這種海王都是這樣獲得快樂的。
謝菱信誓旦旦地在心中念叨着,有些不甘心。
她要撩回去,她不能輸。
謝菱一聲不吭,仿佛不經意似的,蜷曲在對方掌心裏的手指動了動,輕輕地撓在掌心的肌膚上。
她還沒來得及動更多下,就立刻被牢牢地攥緊了。
被她輕輕碰了的手溫度攀高,手的主人似乎反應很大,緊緊地攥着她,不敢讓她再動。
謝菱無所謂。
她手看起來纖瘦,其實軟軟的,肉不少。
骨頭也軟,賀柒好幾次拉着她手說,老人說這樣的手有福氣。
所以,她即便被岑冥翳握住,握得很緊,也不覺得痛。
只不過,她掌心的肌膚就毫無間隙地貼緊了岑冥翳的手掌心,那一層繭子粗粝磨砂的觸感,更為明顯。
為什麽,謝菱會對這觸感隐約覺得有些熟悉?
她想了好一會兒,沒想出來。
她已經被領到了祭臺前。
這就是最終的儀式了,在這裏,神女和被神女選中的人會一同沐香,以示傳承花神的祝福。
謝菱提起裙擺,拾級而上,岑冥翳站在她身邊。
熏香已經燃好了,一旁,有禮部的命官對着一卷古書,念誦上面古老而神秘的祝詞,冗長綿延,好似沒有盡頭。
“啊!下雪了?”
旁邊傳來的呼喚聲吸引了謝菱的注意。
她微微偏頭,心覺奇怪。
此時不過七月,怎麽可能飄雪。
與她有相同想法的人,不在少數。
“不可能是雪……不對,我頭發濕了,是下雨了。”
“可、可是,分明是雪啊,你擡頭看,是紫色的雪。”
更多的聲音響了起來:“确實,确實,天上有雪花飄下來!可是……不對啊,落下來又變成了雨絲啊。看錯了嗎?”
紫色的雪,落下成雨?
謝菱好想看一下,卻苦于不能揭開頭紗。
命官的聲音只頓了一頓,接着便繼續兢兢業業地念誦祝詞,但祭臺底下,早已翻起了喜悅的聲浪。
“這一定是福雪!紫雪似花,下落成雨,好美,這一定是花神降世了!”
耳邊響起了淅淅瀝瀝的雨聲。
果然是下雨了。
但謝菱頭頂,卻響起了另一種噼啪的聲音,是雨落在油紙傘頂的聲音。
衆人皆為奇景奔忙,岑冥翳卻舉着一柄傘,伴在神女身側,陪她聽完命官孤獨的禱祝。
只有謝菱沒法看到這場雨。
那些人說的都是真的,仰頭看去,漫天淺紫色的飄雪,可落到眼前,卻又是與平日毫無二致的雨絲。
大夥兒都津津有味地伸手去接雨,雨絲也毫無區別地落在每一個人頭頂。
世子府院子裏,還未收拾進屋的世子,額心沾了一點雨跡。
如同一抹沁涼融進心間,他眼前出現了佛女俯視着他的幻象,又淩亂地散去,不知為何,腦海中又出現了另一個畫面,裏能一個無關緊要的畫面。
——花舞節上那個“神女”,被高高擡在花架上,從他面前經過的場景。
城門戍守處,檢查着士兵防務的陸将軍鼻尖沾了一點涼意,他想伸出戴着護套的手指抹去,卻終究不便,只得皺了皺鼻尖。
冷不丁地,他忽然想起那個只見過一面的人影,因為打了個噴嚏,瘦窄的肩膀縮成一團的模樣。
買醉後靠在街邊廊柱上休息的大理寺卿,用終年沉靜的眉眼旁觀着世人的熱鬧。看了許久,似乎被感染了似的,也學着他們的樣子從檐下伸出手,讓水滴落在自己指尖。
一點冰涼落下,仿佛一點突如其來的刺激,讓他方才腦海中不斷重演的畫面繼續。
甚至,那畫面在腦海中變得更過分——
目不斜視經過窗口的神女,臉上的面巾被風吹起,露出了下颌和朱唇,接着更是被風将面巾和頭紗全部揚開,露出的臉上,有一雙笑彎彎的細長狡黠狐貍眼。
負手走在不遠處,觀察着大理寺卿的樊都尉,也仰頭看着這番奇景,雨絲落進他眸中,讓他忍不住眨了眨。
哦,他忽然想起來了,今天吵得全京城熱熱鬧鬧的神女,便是那日鑽到書桌下,蹭了一臉灰的小貴女。
難怪,如此眼熟。
祭臺邊,已經沒有了值守任務的指揮使,把目光藏在人群中,偷偷投向臺上的背影。
愈來愈密的雨将他外袍沾濕,仿佛将他與塵世隔絕,也讓他心中那份不知道滋長了多久的妄念愈發繁盛。
他看不見神女的臉,他可以将面紗之下想象成任何人。
只要沒有人知道。
他的郡主高高在上,他的郡主受萬民朝拜,他應該陪伴在郡主身側,可郡主身邊,何時多了一個替她撐傘的人?
徐長索握緊了拳。
礙眼。
身為主事官的晉琺,站在祭臺旁側,目光複雜地看着那道纖細窈窕身影,心中閃過許多念頭。
玉祁想要娶她?
他配麽。
若是雲屏真的重生,應當,就是這位謝三姑娘的模樣。
城郊外,好幾個婆婦挽着手,興奮地一路叽叽喳喳往京城趕。
她們沒注意,撞到了一個人,那人撐着手杖,朝旁邊踉跄了幾步,很快站穩。
雖然是她們撞了人,但擔心對方找自己賠,她們可都是鄉下人家,沒錢賠。
那幾個婆婦你推搡我,我推搡你,繞到被撞到的那人前面去,先聲奪人道:“哎喲你怎麽走路不看路的,攔在這裏撞到我們了啦。”
可仔細一看,那人雙眼前覆着幾層白布,系在腦後,竟然真是有眼疾,看不見的。
這下,她們倒不好意思起來,面面相觑了一會兒,同那人搭話道。
“你這個小年輕,在這裏作甚麽?莫不是來京城求醫的?走吧走吧,跟我們一道進京去,跟你說,今天可不得了哦,天降異象,為神女賜福,只有城門裏面在下雨,好神奇的!說不定去淋了雨,也可以被賜福的喲!”
拄着手杖的年輕人沉默一會兒,搖了搖頭,轉身朝另一個方向走去。
婆婦們看着這怪人的背影,嘀嘀咕咕一陣,便不再管他,繼續高高興興地朝着城門跑去。
她們身後,白衣年輕人的步伐走得緩慢,一片落葉被風吹到他身側,他忽然揮動手杖,刺中了那片落葉。
接着手腕翻轉,落葉又從手杖底端飛出,如同一道劍光旋轉着飛遠,打中樹梢上一只報喪的烏鴉。
烏鴉摔落在地,嘎嘎聲戛然而止,頸子上一道鋒利的口子,緩緩流出鮮血。
作者有話要說: 覺覺,覺覺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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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在2021-08-22 19:58:38~2021-08-23 21:28:49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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