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傘下
場面一時有些僵持。
在其他人都不大敢動的時候, 阿鏡動了。
她上前一步,反而是靠近了陸鳴煥,讓陸鳴煥有些措手不及。
然後阿鏡手一伸, 将懷中的表盤塞進了陸鳴煥懷裏, 掉頭就跑。
好似真的覺得他會打她,所以那麽慌張。
輕揚的花舞間, 她的背影纖細,好似能被風吹走。
陸鳴煥失神了片刻,才追上去攔住她。
“給我這個做什麽?”他揚了揚手裏的東西。
阿鏡抿抿唇, 繃着脊背退後一步, 看着他不說話。
陸鳴煥好像還沒有聽見過她說話。
“喂,你難道是啞巴?”
這一題,小厮知道。他上前一步解釋道:“小陸将軍, 她不是,她會說話的……”
“我讓你說了嗎?”陸鳴煥咬了咬後槽牙, 臉色很難看。
這只小流浪貓到底是什麽意思。寧願跟這群不起眼的小厮說話, 也不理他?
他陸鳴煥在她心裏, 比不上撿到她的那個主子, 難道還比不上這些小厮不成?
片刻的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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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鏡小聲地開口:“是給你的。黎奪錦,讓我送來給你的。”聲音綿軟,像是幼貓,細聲細氣的,咬字又帶着一絲清冷。
說完,她像是終于完成了任務, 趁着陸鳴煥呆立不動的時候,從旁邊快速地溜走了。
陸鳴煥看着她走遠的身影,這次沒再追上去。
他這時才低頭, 仔細看了一眼手裏的東西。确實是他先前同黎奪錦提過的表,他覺得有趣,讓黎奪錦找來給他瞧瞧。
但他沒想到,黎奪錦會差使阿鏡給他送來。
原來那個小不點貓不是要去黎奪錦那裏,而是來找他的。
陸鳴煥莫名的心情好了起來。
一旁的小厮依舊戰戰兢兢不敢靠近,直到看見陸鳴煥臉色轉暖,才湊過來,納悶問道:“小将軍,您前陣子不是還跟我們問起這個小流浪貓麽,怎麽這會兒看見她了,您這麽不高興?”
就是因為陸鳴煥之前問起過,小厮才會在看見阿鏡時,趕緊把陸鳴煥叫過來的。
陸鳴煥在他腦門上使勁彈了一下,兇道:“什麽小流浪貓,她沒有名字嗎?幹什麽這樣亂叫。”
小厮委屈地捂住腦門,卻又不敢講話。這不是陸小将軍自己先叫的嗎?
荒雞醜時,阿鏡在夜巷裏快速跑過,足下踏過積水,啪啪輕響。
她時不時替黎奪錦跑腿做事,并不難,只是替他送一些東西到城中各處,跑得多了,阿鏡漸漸也認識了很多人。
城東有一家面館,味道很香,他家的魚皮豆腐最為出名,筋道又濃香,且每日限量。
阿鏡平日裏經過時,經常看見他家門口排起長隊,她當然是沒有那個時間去等的,也不愛與人紮堆,于是每次都是看一眼,匆匆就走。
不過飯鋪,尤其是早點鋪子,大約都要在醜時開始做準備。
所以每一次,阿鏡晚上出門辦差事時,若是順路,總會在結束後來到城東的這家面館,做第一批的客人。
今日又是醜時。
阿鏡拉動了門簾上的鈴铛。
店小二打着哈欠過來看門,對上一張白淨小巧的臉,和一雙灼亮的大眼睛,便把哈欠壓下去,習慣性地把汗巾往肩上一甩:“又是鏡姑娘,裏邊兒請。”
阿鏡像游魚,順滑地鑽進去,腳步無聲。
她瞥了一眼櫃臺,後面空空的,還沒有人。
店小二将她引到一張桌上,又用腰間的抹布收拾了一遍,解釋道:“太早了,掌櫃的還沒起呢。鏡姑娘先用着,銀錢我收着就是。還是老樣子?”
阿鏡點點頭。
店小二于是吆喝着往後廚去了,店內除了阿鏡,沒有其他人,安靜得很,只剩下燭火噼啪聲。
阿鏡仔細聽了一會兒,站了起來,慢慢往後廚的方向去。
哪怕是醜時,窗外的天光還絲毫未亮,後廚裏也很忙碌。
他們要準備的不僅是阿鏡這個第一位客人的面,還有今天一整天的供應。
阿鏡站在門口,沒有人注意到她。
她凝神又聽了一會兒,轉頭看向後廚的角落。
一陣細細的哭聲,便是從那裏傳來。
阿鏡沿着牆走了過去,看見一個小女孩蹲在那兒的背影,她袖子破破爛爛,挽得高高的,露出整個小臂,褲腳全部浸濕。
她面前放着一大盆碗,堆得幾乎比她還要高,正辛勤地洗着。
她一邊洗,一邊細細地哭着,但其他人并不打算管她,一個成年男子匆匆經過,随意瞥了一眼,丢下一句:“等會兒把地上的水弄了。”
那個小女孩并沒有反駁。
看起來,不管是洗碗,拖地,還是搬水桶,都是她一個人的事。
阿鏡蹲下身去,在她身邊看着她。
小女孩發現阿鏡,擦擦眼淚,問:“你是誰?”
阿鏡說:“來吃面的。”
小女孩“哦”了一聲,繼續洗碗,臉上的眼淚接着滾落下來,掉進洗碗水裏。
阿鏡問她:“你為什麽哭?”
小女孩停下動作,一直泡在洗碗水裏的手擡了起來,想揉揉胸口,可是手上全是水。她說:“我,我心口好疼啊。我好想睡覺,可是我還沒有洗完。他們說,人不睡覺,太困了,困着困着 ,就一頭栽死了,我好怕。”
阿鏡抓住了她的手腕:“別洗了。我帶你去睡覺。”
她直接将小女孩拽了起來,她很瘦,可小女孩比她更加輕得多,被她一扯就拉了起來,像只輕飄飄的無骨蝴蝶,跟在她身後跑。
“不,可是我不能去睡,被東家看到了,要打人的。”小女孩掙紮着,卻掙紮不動。
阿鏡牢牢地拉着她:“那就不回東家那裏去睡。”
有人發現了這邊的動靜,一陣騷亂,阿鏡根本不管,或者說,視若無睹。
她點的那碗面已經放在了桌上,熱氣袅袅,上面鋪着的魚皮豆腐看上去也跟以往的一樣筋道,讓人看了便想咬一口。
阿鏡帶着小女孩經過,那碗面沒有動一下,面碗旁邊,卻多出了一串銅板,和一枚銀錠。
阿鏡替黎奪錦辦事,黎奪錦給她的賞錢,很豐厚。
讓她不僅可以在面裏盡情地加魚皮豆腐,還可以足夠她買下一個小女孩。
阿鏡把小女孩拉到無人的小橋上,月亮映照在水面,月光粼粼波動,一片清輝灑在她們身上。
她拉開自己的荷包,給小女孩看,裏面的金銀塊在月光下照得十分清晰。
阿鏡的貓兒眼睜得大大的,對小女孩說:“看見了嗎?我買得起你的。”
小女孩驚嘆得嘴都張圓了。
她擡頭看了一眼阿鏡,忽然伸手抓住了阿鏡的衣角,乞求道:“我可以去你家裏,服侍你嗎?我已經無處可去了。”
說着,小女孩又要哭了起來。
她覺得今天好像做夢一樣,她在那裏洗碗,洗到頭也發昏,眼前發黑,她止不住地想起從別人那裏聽來的死人的場面,覺得好恐怖,生怕自己也要變成了那個樣子,想着想着,仿佛覺得陰曹地府的鬼手都朝她伸了過來,要将她拽下去。
可是這時候,一個漂亮又幹淨的姐姐忽然出現了。
抓住她的那雙手,不是陰曹地府的手,是溫暖的姐姐的手。
這個夢太好了,她心裏高興,心口好像也不疼了。可是現在要怎麽辦呢?姐姐總是要走的,她又要被扔回那個黑黑的地方去了,甚至或許,她連那個可怕的地方,也已經無法回去了。
阿鏡低頭思忖了一下,她認真思考,發現自己身邊并不需要一個洗碗的姑娘。
她總是獨來獨往,自己照顧自己,身旁從沒有跟着過誰。
但是,阿鏡在城中辦事,她認識很多人。
她知道誰想要小姑娘。
星星也靜着的醜時末,阿鏡抱着睡着的小女孩到了城中的一家米油店。
米油店的鋪主,是一個獨居的婦人。
她早年失了丈夫,又沒有留下孩子,獨自經營着這家店,生意方面,還很過得去。
只不過,人年紀大了,日子過一天,就好像短一天,她常常對街坊說,羨慕別人家裏有小姑娘,能養在身邊,一天天地看着她長大,這樣的日子,過得該多有意思。
阿鏡把小女孩抱到了她那裏去,說清楚了來由,問鋪主想不想養。
鋪主認得阿鏡,阿鏡是帶着世子府令牌在外行走的那種人。既然是阿鏡抱來的孩子,當然不怕官府找麻煩。
雲髻半挽的鋪主連連點頭,彎頸去看阿鏡懷中小姑娘的弧度,顯出幾分溫柔。
鋪主把小姑娘的臉揉了揉,把她揉醒了,讓她跟阿鏡告別。
小姑娘懵懵懂懂地醒來,就看見阿鏡朝她揮手,忽然咧嘴要哭。
“噓,不哭,不哭。”鋪主把她抱在懷中,攬着她的背,搖了搖,“阿鏡姐姐還會來看你的。乖乖,你叫什麽名字?從此以後,你就是我們家的閨女啦。”
阿鏡也溫和地看着她,直到小女孩抽噎着說:“我,我沒有名字,在竈臺前,他們都叫我小灰老鼠。”
鋪主聽後,犯了難,但很快又轉了轉眼睛,想到一個辦法,她要阿鏡給小女孩取一個名字。
可是,阿鏡也不會取名字。
她自己的名字,還是黎奪錦給她取的。
阿鏡的目光只好到處亂轉,最後落在了櫃臺前,鋪主用來計數的算盤上。
鋪主也跟着看了過去,笑了:“算珠……就叫珠珠,好嗎?”
阿鏡覺得好聽,也咧開嘴,朝鋪主笑了笑。
她學人笑的模樣,還不大熟練,珠珠窩在鋪主懷裏,剛哭過的濕眼睛看着阿鏡別扭的笑模樣,忍不住也跟着咯咯笑了起來。
阿鏡和珠珠告別,天已經差不多亮了。
她走在長街上,沒過多久,天又開始下着雨。
街邊這時已經漸漸有人了,都遮着腦袋在雨裏奔跑,只有阿鏡慢悠悠地,貼着檐下的影子,一路往前走。
街上的人各自去各自的去處,從阿鏡身邊與她擦肩而過,沒有人知道阿鏡天亮前做了什麽,也沒有人關心阿鏡沒帶一把傘,現在要往哪裏去。
街邊狹窄的小路上,也有一個跟阿鏡差不多年紀的女子,背上背着簍,裏面裝滿了蘿蔔。不知道是不是簍子太沉,還是那女子習慣了腼腆動作,腳步邁不開,她也走得很慢。
隔着一條街,阿鏡和她并肩走着,然後在小路對面,一個年輕男子撐着傘,朝着女子跑過來,接過她的簍子,又和她絮絮地說話,兩人一起撐着一把傘,躲在傘底下貼在一塊兒走了。
阿鏡停下步子,對着那兩人的背影,看了一會兒。
忽然一陣急促的馬蹄聲沖過來,停在阿鏡面前。
原本寬敞的大街,被這輛馬車占據,也顯得有些狹窄。
馬車簾子掀起,阿鏡看見了陸鳴煥的臉。
他右手微擡,手指挑着轎簾,對着阿鏡看了一會兒。
阿鏡被他看得莫名,轉開目光,不與他對視,轉身要走。
“喂!”陸鳴煥趕緊喊她,聲音裏帶上一點兇,“還不上來,你傻啊?”
阿鏡回頭,雨簾把她的臉打濕,卻沒讓她眨眼。
她疑惑地看着陸鳴煥,搖搖頭:“我不上去。”
陸鳴煥瞪了瞪眼睛,接着沉了臉,神情很冷:“好話不說兩次。快點,沒誰會一直等你。”
阿鏡頭也不回,依舊以她的步伐朝前走。
“我真是……”陸鳴煥咒罵了一聲,示意車夫跟上去,自己跳下車,攔住她,表情很臭,“下雨了,你看不到嗎?難道嘴巴不會說話,眼睛也瞎了。”
阿鏡皺了皺眉,沉默地繞開他。
陸鳴煥抿了抿唇,攥緊拳心,沒忍住道:“阿鏡!是黎奪錦讓我來接你回去的。”
作者有話要說: 白天補第二更~
ps:換回以前的封面啦,寶子們不要找不到我了=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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誘卿入懷(重生)/作者:三生糖,id:5893228
明姝姿容昳麗,為永安侯獨女,自幼千嬌百寵長大,十七歲這年,明家流落在外的真千金被尋了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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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姝原以為最慘不過如此,沒想到,更悲慘的還等在後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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攝政王沈陸,權勢滔天,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就連皇帝都得敬他三分,表面清冷淡漠、芝蘭玉樹,實則暴戾狠絕,喜怒不定。
明姝不願成為沈陸掌中的玩物,一心只想逃,可惜她自幼身嬌體弱,一步三喘,是個嬌滴滴的藥罐子病美人,明家尋回真千金之後,早就視她為棄子。
明家不願得罪沈陸,不擇手段将她送到沈陸手中。
旁人都等着看這朵嬌花何時被折磨而死。
等到最後,卻只等到明姝被慣得無法無天,甚至被寵上了至高無上的後位。
──你是我的蓄謀已久。
【斯文敗類,表裏不一,瘋批攝政王vs被家族抛棄的假千金病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