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阿鏡
鼓噪的心跳聲在胸腔裏慢慢平息下來, 随之回歸的,還有正常頻率的呼吸。
謝菱因為緊張而微縮的瞳孔慢慢放松下來。
仿佛在懸崖邊走了一遭。
過于刺激。
還好他這次,什麽都沒寫。
謝菱攥緊手心, 身子還因為餘悸顫了顫。
賀柒絲毫沒有察覺, 還在鬧着要謝菱試新衣裳。
好不容易把賀柒送走,天已經完全黑了。
雖然住的是營帳, 但畢竟是提供給貴族大臣的,條件并不簡陋。
謝菱褪去衣物,踮着腳踩進浴桶裏, 泡着熱水澡, 一天的心情才漸漸放松。
她趴在浴桶邊緣,長發松松盤在腦後,散下來的些許發絲被打濕, 落在光滑纖薄的背上。
浴桶裏的水波輕輕晃蕩着,時不時将飄在水面的花瓣送到她背上, 然後又被下一波清水帶走。
謝菱把那張淺粉的紙拿在手心裏展開, 對着它發呆。
在她的小院裏, 那人出入如無人之境, 她根本沒法抓到他。
可現在不同了,是在兵部與錦衣衛一同牢牢守住的山上,任何人進出都需要嚴格排查。
他現在在這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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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謝菱要去捉他,現在就是最好的機會。
要去嗎?
謝菱想着想着,用力得把紙的邊緣都扯破了。
算了。
謝菱撩了下木桶裏的水,讓水流順着自己的手臂滑下去。
她來這個世界, 只是為了做任務的,不想橫生枝節。
她現在面對的意外,已經夠多的了。
徐長索、黎奪錦……
他們都保留着對她馬甲的記憶。
雖然蘇杳鏡從一開始就知道, 這是一套系列小說,但是她也從沒把這些人當做同一個世界的人看待過。
畢竟,她在這寫穿書世界裏的身份、經歷都各不相同,生活環境根本不一樣。
頂多,就是覺得自己刷了五遍同一個世界背景、不同角色的攻略向游戲。
可是現在,她在幾天之內,接連知道了黎奪錦沉迷術法,徐長索對郡主也似乎惦惦不忘。
謝菱第一次意識到,他們還真的是同一個世界的人。
萬一哪一天,他們互相碰上了怎麽辦?
不過,這點擔憂很快消散殆盡。
畢竟,就算黎奪錦和徐長索都記得又怎樣,阿鏡和趙綿綿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人,她就不信,這兩人撞到一起,還能對出什麽正确答案。
但終究,小心為上。
想起上次差點被招魂的經歷,還有今天徐長索直勾勾盯着自己的目光,蘇杳鏡忍不住有些頭疼。
她現在的唯一目标是岑冥翳。
其他的人,已經失去了攻略價值,最好走遠一點不要來擋路,更不要湊到她面前來。
畢竟,雖然她把這些穿書經歷當做人生游戲,但是也不可能好脾氣到不記仇。
看到那些熟悉可憎的臉,她會忍不住收拾報複的沖動。
已經有了黎奪錦和徐長索這兩個不安定因素,蘇杳鏡不想再出現更多的麻煩。
那個佚名人,很顯然是現在的她沒辦法對付的,倒不如幹脆打消那個念頭,不要沖動行事。
謝菱打定主意,把那張空白的方形紙也撕得粉碎,窩在手心裏,倒進随身攜帶的小錦囊。
從木桶裏站起來,謝菱擦幹身子,換上幹淨的衣裳躺到床上去。
山裏一入夜就變得很涼,竹墊子冰冰的,躺在上面,困意便逐漸上湧。
謝菱慢慢合上眼,正要熟睡過去。
突然一陣清明的念頭劃過腦海,讓她猛地又清醒地睜開眼。
簡直像是被迫醒來的一樣。
好像有個聲音在她心底裏說話一樣,讓她喉間脈搏跳動不止。
【收到你的回信是我人生中遇見過的最高興的事。】
【神明眷顧我。】
【你願意的話,随便寫點什麽都可以。】
【好嗎?】
啊啊啊,真是被纏上了!
謝菱翻身爬起,把亂亂的長發從臉上撩開,重新坐到桌邊。
她點亮油燈,抿了抿唇,在紙上寫下一行話。
“謝謝你的幫助,其實我并不需要。請一定把你所花的銀兩數額告訴我。”
寫完後,謝菱猶豫了一下,還是折成了紙鶴模樣,又回頭看了看四處緊閉的門窗。
這可不是她那個處于市井之中的小院,旁邊到處都是将士、其他官宦世家的護衛。
那人真的進得來?
再怎麽權勢滔天的太監,也不可能做到這點吧。
雖然這麽想着,謝菱還是把紙鶴留在了桌角。
她躺回床上,用被子蒙住了臉。
管他呢,能拿走就拿走,拿不走,她才要高興的。
那個人,做了一些看起來很吓人的事,但實際上,卻對她有救命之恩,而且還不停地給她送東西。
上次是楊桃,這次是裙子。
即便他再如何可惡,謝菱也無法心安理得接受他的好處。
第二天早上,謝菱醒得很早。
先爬起床,走到桌角看了看。
那只紙鶴還在。
第一次,沒被人拿走。
謝菱保持懷疑地拿起紙鶴拆開,裏面的字跡都沒變,的确是她昨晚寫的那一封。
她抿抿唇,手裏的動作頓了一下,随機直接将紙鶴撕碎,扔進香爐灰裏,換好衣裳出門。
昨日已經被賀柒看到了這身衣裳,她就沒有理由不穿着去,否則只會讓其中貓膩更明顯。
況且,謝菱想,那人費盡心機送衣裳來給她,她若是穿上,他定會來看一眼。
或許到時候,即便她不能捉住那人,也能發現那人身份的蛛絲馬跡。
鵝黃的裙擺果然很襯謝菱的膚色,又亮又嬌軟,原本這顏色也有些顯得太過明媚,但罩上乳白色的外衫後,就顯得很清雅素淡。
謝菱先穿去謝華珏門口轉了一圈。
在看到謝華珏臉上驚愕不已、繼而氣得要跳腳的表情之後,心滿意足地轉了回來。
謝華濃看到她,很驚喜。
不過她們都知道,昨夜賀柒帶着禮物到訪做客,便默認是賀柒送的,根本沒有多問。
謝菱和二姐相攜去了停風臺。
停風臺上已站了很多人,許多人都跑到平臺邊緣去看。
山風獵獵,周圍的樹一直在不停搖動,但怪異的是,到了停風臺鄰近處,竟然真的止住了。
謝菱伸手探了探,真的感受不到風。
神奇的地形地貌。
謝菱在心中是如此想,其餘人卻是驚奇不已。
神佛之說,在這一刻顯得極為真實。所有人面對這樣的異象,都不由得心生臣服。
而此時站在停風臺正中高臺之上的君王,似乎也因此變得更為高大,令人敬畏。
謝菱忽然明白了皇帝此舉的意義。
周圍的樹幹上,挂了許多紅絲綢,迎風獵獵。
吉時還未到,來祈福的人三三兩兩圍着說話。
賀柒在人群中找到了謝菱,便湊了過來。今日她也穿了一身白色為主的華貴衣裙,不再像昨晚那般調皮放肆。
她拉着謝菱說話,說着說着,幾番想要上手揉謝菱的臉蛋,因為謝華濃在旁邊,才沒有得逞。賀柒還不斷地說些“花菱妹妹穿這身好像桂花糕小妖精,好想咬一口”之類的奇怪話。
她學着謝華濃,叫謝菱為花菱。
忽然,賀柒的眼神不自覺地往謝菱背後擡了擡。
三皇子亦穿一身金白兩色,将他本有些狂放的氣質給收斂得儒雅。
他站在謝菱身後不遠的地方,周圍有大臣與他攀談,他點頭應聲,姿态挺拔而從容,側臉俊美而內斂,微微上揚的眼角讓他分明是在說着正事,也顯得深情專注。
從賀柒的角度看,稍遠處三皇子低頭說話的身形,與她面前懵懵站着的謝菱竟然正好相合,仿佛三皇子正對謝菱側耳傾聽一般。
賀柒看得有些怔怔,喃喃出聲:“花菱,你和三殿下好般配。”
她冷不丁地冒出這麽一句,謝菱吓了一大跳。
一旁的謝華濃也皺起了眉。
賀柒反應過來,忙擺手說:“我沒有旁的意思。你看,三皇子在那兒,你們身上的衣裳,看起來也很般配。”
謝菱扭過頭,果然看見岑冥翳站在那兒。
他一身白衣廣袖,腰身上金色的束帶,而謝菱身上鵝黃色的裙裳,以玉白腰帶圈住腰。他領口的蘭花,謝菱的兩邊袖口也有,衣襟紋飾的走向形狀,也類似。
謝菱收回目光,無言地朝賀柒道:“賀姐姐,不能亂說的,今日大多人穿的,都是這般衣飾,若是說起來,我與你的穿着豈不是更相似?我怎敢擅自論及皇子。”
賀柒吐了吐舌頭。謝菱說得有理,限制了衣服顏色、吉祥紋飾後,所有人都看起來穿得差不多,就好比她身上的衣裙,與謝菱就相似了個七八分。
只是她看看三皇子,又看看謝菱,仍舊不死心地喃喃:“可是,就是看起來很相宜,難道是因為你們兩人的相貌都極好。”
謝菱昨日私下見了三皇子,本就有些心虛,怎料賀柒誤打誤撞地連番提起三皇子。
正要說些別的轉開話題,忽覺如芒在背,仿佛有誰正看着自己。
她連忙轉頭,在人群之中,見到一個身材高挑、頭戴太監兜帽的人影一閃而過,謝菱精神一凜,下意識地朝那邊走了幾步。
賀柒拉住她,連綿不絕的鐘聲在耳邊咚咚敲響,賀柒道:“去哪兒?吉時已到,開始祈福罷。”
高臺之上,帝王手舉聖鈴,淨手清口後念誦了一段祝詞,然後對着面前的空地倒了三杯酒:“這第一杯酒,敬天地,願今年也能風調雨順,國泰民安。”
“這第二杯酒,敬列為臣工,敬天下子民,敬今日與我同行的各位同年們。沒有你們的俯首農桑,便沒有如今的太平安穩。”
“這第三杯酒,朕要敬今日郁郁蔥蔥的小輩們。你們是金朝日後的棟梁之才,你們的爹娘,将你們管教得很好,朕老了,以後大金的擔子,是壓在諸位皇子,以及你們所有小輩的肩上。對了,這停風臺上的紅絲綢寓意極好,據說對姻緣很有襄助,你們這些嬌娃,有了心上人的,要談婚論嫁的,祈福時,別忘了取一根來!”
皇帝這三杯酒,可敬又可親,最後甚至與所有小輩開了個玩笑,好似一個真正的大家長,在關懷着所有的人。
氛圍被點得熱血沸騰,皇帝保持着笑容,和藹又不失威嚴地回應。
這些簪纓世族,對皇家的“愛”,恐怕又深了一層。
謝菱百無聊賴地想着,走到停風臺上,正要與謝華濃一起跪一下,走個過場,卻被賀柒偷偷地在手心裏塞進來一根紅絲綢。
賀柒眨着眼:“即便沒有心上人,也可以先許的嘛!”
謝菱笑笑,搖搖頭。
她不信這個,這與她原來的世界那些對着流星許願、在奶茶店牆上貼便利貼祝福的行為,有什麽區別。
只有高中女生才會相信,并且如此做吧。
謝菱覺得好笑,在蒲團上跪下,餘光卻無意間掃到不遠處,岑冥翳正極為端正地跪在那兒,肩寬腰窄,眼眸緊閉,在專心祈念。他雙手合十,手心裏,漏下一截紅絲綢的穗子。
謝菱:“……”
她還沒來得及思考岑冥翳為什麽要這麽做,忽然覺得腦仁一陣抽痛,接着天旋地轉,好似整個神魂都被抽幹。
昏昏然中,她聽見一個人在喚她。
“阿鏡。”
蘇杳鏡猛然睜開眼。眼前煙暖雨收,繁花小院幽幽。
這不是停風臺。
一雙手捧到她的臉側,帶着熱氣的聲音随即黏上來,纏繞在她耳畔,像是在撒嬌一般。
“阿鏡,我又睡不着。”
捧在她臉側的手心冰冷,因她的臉柔軟溫熱,那雙手在她臉上翻來覆去地溫了溫,像一條蛇在汲取人類的體溫。
是黎奪錦。
蘇杳鏡察覺不對,想要掙動,卻發現自己一點也不能動彈。
“她”的雙眼擡起,看向面前的人,狹長的雙目,柔美得不辨雌雄的臉,眼尾一點淚痣。
的的确确,是黎奪錦。
她怎麽會在這裏?
蘇杳鏡在心中大聲問着自己,卻發現自己的動作絲毫不受她的思緒控制。
阿鏡的臉上沒什麽表情,看起來很有幾分呆相,只是因一張小臉瘦得過分,襯得那雙大而亮的眼睛很是靈動,才多了幾分靈氣勁兒。
蘇杳鏡看着自己的手擡起來,撫上了黎奪錦低低靠過來的額頭,在他眉心擦了兩下。
這是阿鏡安撫黎奪錦、替他趕走夢魇的标準動作。
黎奪錦笑了,他的眼珠深黑中帶着些紫色,仰頭乖乖待在阿鏡掌下,像一條溫馴下來的毒蛇。
蘇杳鏡只覺得手心發寒。
倏忽之間,異象褪去,蘇杳鏡又變成了愕然跪在蒲團上的謝菱。
謝菱猛地深吸了一口氣。
作者有話要說: 預收滞銷!幫幫我們!《戀游界最強黑月光》和《國師怎麽還是黑化了》專欄躺平求寵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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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要上夾子啦,所以明天推遲到晚上11點再更,然後晚上0點再有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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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在2021-07-17 20:45:31~2021-07-18 22:26:14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rongman 2個;啾啾、Helios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今天就嫁AKai 104瓶;尋笙M 10瓶;小行、淺安時光 3瓶;南柯一夢、求大大不斷更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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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皇帝那三杯酒以及部分臺詞是借鑒化用《康熙王朝》康熙在千叟宴上說的話。“朕”與“我”混用是因為他有時要表示親近有時又是威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