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克制
當然,謝菱不傻,她知道溝通或者談判的前提是她和對方站在同樣水平的位置上,也就是說,她手裏必須有可供談判的籌碼。
她的籌碼是什麽?
謝菱不知道。
正因為覺得自己身無所長,又受人轄制,她才會覺得這樣恐慌。
謝菱緊緊按住開始發痛的太陽穴,昂嗚一聲,像個軟綿綿漏氣的球,倒在錦被上。
她盯着拉緊的床帳,努力開始思考。
既然她不明白自己的籌碼,便只能從對方的态度來推測。
至今為止,那個變态對她所做的除了孟浪的言行,就是……
不肯露面的躲閃,以及,克制。
謝菱忽然眼前一亮。
沒錯,那人能瞞住蘭貴妃,又能将她謝府玩弄于鼓掌之中,大約權勢滔天,卻只能躲在暗處,這樣的人,謝菱敲着腦袋用力想,也只想到了東廠或暗衛。
難不成,觊觎她的是一個位高權重的太監?!
謝菱臉色一白,但又迅速鎮定下來。
變态是誰,已經無所謂,現在重要的是如何應對。
他既然不肯露面,那就說明他有所忌憚。雖不知忌憚什麽,但謝菱已經打算牢牢抓住,将此作為自己的籌碼。
那麽下一步,就是考慮,他的底線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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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菱在床上打了個滾,反反複複琢磨那句,“我絕不會傷你。”
雖然謝菱的自衛本能告訴她,變态的話半句也不要信,但是……聯系前後想一想。
這人有如斯本事,便是直接從謝府将她擄了去,她大約也連求救的機會都沒有。
但事實上,她現在除了每日擔驚受怕,确實是好端端的在府中。
而且,回憶起當時她被迷暈的場景,也似乎是那個變态為了對付黑衣劫匪才用的迷香,她只是被波及。
那些被迷暈的黑衣劫匪都死了,而她被全須全尾地送到了蘭貴妃那兒。
若是變态不把她送去蘭貴妃那裏……她即便能在路邊受人搭救,這清白卻是再也說不清楚。
如此想來,不管那變态有多孟浪,他做的事,倒确确實實只給謝菱帶來了好處。
或許,他所說的“我絕不會傷你”,也有三分可信?
謝菱用力咽了咽口水。
她現在只能賭。
謝菱還是把那只紙鶴照樣浸水撕碎,然後另外尋來一張白紙,思索了許久,在上面寫上兩句話,也疊成紙鶴的模樣,悄悄打開窗子,放在了窗外不起眼的角落。
做完這些,謝菱灌了一大杯溫水,才将鼓噪的心跳勉強平複下來。
昨夜熬太狠,她實在撐不住,把錦被團成一團,抱着睡了。
醒來時已是午後,謝菱餓得肚子咕咕叫,爬起來洗漱,朝窗外瞥了一眼。
她疊的那只紙鶴,果然不在了。
謝菱的心悄悄提到了喉嚨口。
此時暫且一片風平浪靜。
謝菱用了些飯菜,謝安懿又來了。
這回他抱來一大堆游玩雜記,說是要為了昨日的事賠罪,要念書給謝菱聽。
只可惜他到底還是笨拙,哪怕想了這讨好的法子,卻也忘了先做好功課,沒有提前标出有趣的段落,硬是将一個篇章從頭讀到尾。
謝安懿的嗓音又十分粗犷,念起書來铿锵有力,一點也感受不到那書中所描繪的秀麗風景,沒有一絲趣味。
謝菱聽着,只覺好似一只木槌在耳邊咚咚敲着,還偏要問她,輕柔嗎?舒适嗎?
滋味實在難以言喻。
謝菱不得不把他拒絕了。
她捧來茶水放到謝安懿面前:“大哥哥,您歇一歇吧。”
謝安懿正充滿激情,剛要擺手說,這哪裏是什麽累人的事,他不需要歇息,結果一轉頭,就見到妹妹的婢女站在一旁,一臉恨不得捂住耳朵、不忍卒聽的表情。
謝安懿一頓,心道,連妹妹的婢女都受不住,妹妹嬌弱的耳朵定然更受不住,只是妹妹不好意思說罷了。
他悶咳一聲,将書放下,雖然明白了自己的礙事,但是去還是不舍得離開。
謝安懿絞盡腦汁地想着和妹妹有關的話題,腦子一禿嚕,冒出來一句:“對了,妹妹那日在聽安寺見到了蘭貴妃,那位貴妃……”
說到一半,謝安懿猛地停了下來。
因為他想起來,妹妹之所以與那聽安寺、與那貴妃有了因緣,都是因為被綁的事。
回憶起那件事,指不定又要叫妹妹傷心。
謝安懿正暗自懊惱,謝菱卻也擡起了頭。
聽安寺,那個不尋常的月夜。
這幾天忙碌得,她都差點忘了這件事。
謝菱抿了抿唇,收回視線,假作不經意地接話道:“唔,那位蘭貴妃氣質尊貴,怎麽了,哥哥與她相識?”
謝安懿連忙擺手:“那倒不是,我連貴妃的容貌也不知長什麽樣,只遠遠見過。”
見妹妹好不容易有了談興,謝安懿也不再顧忌那許多,趕緊将原本想說的話說完:“那位貴妃每年都要去一次聽安寺,一年要住上一個月,名義上是為帝王祈福,實際卻并非如此。”
謝安懿克己守禮,其實不是喜好妄議宮中貴妃的性子,只是蘭貴妃的這一樁家事并非尋常宮闱女子之事,而更多的,是平遠王世子黎奪錦的事。
黎奪錦本人也并不避諱,以至于滿朝百官都知道這樁怪事。
“并非如此?”謝菱還是忍不住看向了他。
見引發妹妹興致,謝安懿更是來了精神,知無不言,言無不盡:“蘭貴妃有一個胞弟,便是平遠王世子,從幾年前開始,他便突然得了失心瘋一般,到處尋黃眉老道,非要求到那起死回生之法。”
“但逆轉生死之術,又哪是人間能有的?他自然是訪遍天下也找不到的。”
“我曾在辦事途中見過他一回,那模樣真是形如枯槁,比起尋常乞丐還要憔悴。”
“直到兩年前,不知哪裏來的神棍說懂得招魂之法,在靈氣最盛處給那位世子設了法陣,說是即便不能起死回生,也能招來魂魄相見。從那之後,世子才有了些活人樣。”
“那個法陣就設在聽安寺的山上,每年的這幾個月,平遠王世子都要從山腳磕頭到山頂,日夜伏拜叩首,不論暑熱風雨,從不間斷。蘭貴妃憂心胞弟,便尋了個理由陪住在山上,名為祈福,實則是怕這唯一的胞弟已然心智瘋魔,萬一有什麽閃失,折在了那兒。”
謝菱聽得怔了一下。
她仔細問道:“平遠王世子尋求起死回生之法,是哪一年?”
“大約,五年前。”
“大金七十三年?”
謝安懿算了算,點頭:“正是。”
謝菱目光錯愕。大金七十三年,正是阿鏡那個馬甲死掉的那年。
但她不相信黎奪錦會頂着世人的瑣碎言語,為了阿鏡叩頭跪拜。
謝菱狐疑地問:“五年前,那平遠王世子府上,可曾殁了什麽至親?”
那黎奪錦倒是對親人看得很重的。或許,是他哪個至親恰巧在同一年去世,否則哪會用得上這麽大陣仗的招魂術。
“怪就怪在此處。”謝安懿拍撫了下膝蓋,感嘆道,“世子府并無喪事傳出,他卻忽然如此作為,旁人只能道他是患了失心瘋。”
謝菱——或者說蘇杳鏡,聞言再次呆住了。
沒有至親逝世,那黎奪錦費勁千辛萬苦招魂的對象,難道真是阿鏡?
黎奪錦是她試圖攻略的第一個人,曾經她用盡了各種辦法,最後都沒有成功,如今阿鏡已死,她卻聽到了黎奪錦追悔莫及的消息。
蘇杳鏡搖搖頭。
她如今已是謝菱,任務目标就只有一個岑冥翳,之前的種種,都已與她無關。
無論當時她為了攻略黎奪錦花費了多少心思,如今黎奪錦既然已不再是她的攻略目标,對她而言,黎奪錦就不值得她再多看一眼。
他要做什麽,後悔也好,愧疚也好,都與她沒有關系。
只是那招魂陣多少有些古怪,想起那個詭谲的月夜,蘇杳鏡打了個寒顫。
最後一本書的男主角岑冥翳是三皇子,與身為平遠王世子的黎奪錦之間少不了聯系。
蘇杳鏡心道,以後就算真的在跟岑冥翳走劇情的過程中見到了黎奪錦,也應當躲遠一些,免得真被攝了魂魄去。
畢竟在這個穿書的世界,什麽都有可能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