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不尴不尬
“姑娘……”環生小心翼翼地出聲,像是怕驚擾了什麽。
謝菱回過神,緊了緊握着燈籠柄的手。
“環生,是我、我想錯了。我們不去見大哥哥了,回去吧。”
環生應了一聲。
她略帶些心疼地看向三姑娘,原本今天歡歡喜喜的,結果又成了這樣。
三姑娘說她錯了,可她又有哪裏錯呢?
謝菱眼神微垂,走在前面。
原來那燈籠并不是大哥專程帶回來的生辰賀禮,而只不過是一個尋常的伴手禮,人人都有一份。
甚至,她的這一份,比不上旁人的十分之一的精致。
果然,不會有人記得她。
什麽寵愛,都是她癡心妄想。
謝菱回到房間,看着那只兔子燈籠,卻沒有将它棄之不顧,仍然是将那柄燈籠好端端地擺進木櫃裏,調整了幾次位置,讓它端正。
就算不如別人的好,那也是她能得到的、為數不多的禮物。
環生端來許多謝菱平時愛吃的零食,謝菱現在卻看也不看一眼。
謝菱的指尖在桌上撥弄着,低低說:“環生,今天這個日子,好像一件好事也沒有。”
“姑娘可不能這麽說,太不吉利。”環生揪着手帕。
Advertisement
謝菱坐在銅鏡前,心想,或許,從名字上她與家中姐妹的不同,就注定了她在這個家裏的格格不入。
大姐叫謝華珏,二姐叫謝華濃,她卻只有兩個字,叫謝菱。
據說,她出生之前,母親給她取的名字其實是“謝華菱”,與其他姐妹沒有差別。
可她的出生導致母親體虛早亡,父親認為是她的名字克着了母親,便将她改了名,花菱二字,用作她的小名。
“華菱”,音似花菱。
花菱鏡的意象,總讓人想起鏡花水月、破鏡難圓,确實難以叫人歡喜。
謝菱呆坐了一會兒,伸手摸上發上珠釵正要解下,院外卻有人打着招呼:“三姑娘在嗎?”
是府上的管事。
謝菱迷茫地看了眼環生,環生便低頭走了出去。
沒多久,環生回來,手裏拿着把鑰匙,又是慶幸,又是欣喜:“姑娘你看!”
那是管事還回來的鑰匙,意味着謝菱不必再禁足房中。
謝菱看着鑰匙,反應了一會兒,才跳起來,撲過去摟住了環生。
“真的嗎?我能出去玩了?”
環生驟然被三姑娘軟軟的雙臂摟住,毛茸茸的額發蹭在她下巴上,環生忍不住笑出了聲,嗓音裏都充滿高興:“這不就是好事嗎?當然會有好事了,今兒個可是姑娘的生辰呢!”
謝菱眼睛逐漸地亮起。
但心中,也有小小的疑惑閃過。
她抿了抿唇,還是問了句:“父親為何突然放了我?”
環生方才也問了管事這件事,但管事也沒回答。
環生便道:“這倒不清楚。不過,這鑰匙可是真真的,姑娘不要擔心了,若沒有老爺的命令,劉管事是萬萬不敢自作主張的。”
謝菱低頭沒再說話。
父親是怎麽想的,不是她能琢磨的。
她從來不是合父親心意的孩子,自然也就摸不透父親的心思。
謝菱又摸了摸頭發,這次卻是為了确認發髻齊整,回身從床榻底下找出那支被藏起來的簪子,塞進腰間,伸手挽住環生的手臂。
“走,環生,我們出去玩!”
千燈節聽說是人山人海,熱鬧歸熱鬧,卻也容易出亂子。
按理說,謝菱應當要多帶些強壯的家仆,但她能被放出來都已經是好不容易,哪裏敢去提這個要求。
就算她去提了,多半也就是吃閉門羹而已。
謝菱咬了咬唇,下定決心,帶着環生兩個人出了門。
謝菱雇了一輛馬車,和環生同乘,兩人戴着帷帽,來到護城河邊。
這兒果然已經人來人往,熱鬧非凡。
下了馬車,謝菱隔着帷帽的簾子好奇地四處看,到處都新奇不已。
目光一轉,正巧看見一個光着半邊膀子、穿着袈裟的光頭男人正從口中噴出一團火,點燃了面前的一根火把!
環生吓了一大跳,捂着耳朵連連尖叫,卻聽旁邊圍觀的人全在鼓掌叫好,一點害怕的樣子也沒有,看來,這都是那光頭男人的把戲而已。
謝菱也跟着哈哈大笑,眉眼開朗,倒讓環生十分吃驚。
環生撫着胸口定了定神,嗔惱地對謝菱說:“姑娘怎麽喜歡看這些?難道不怕?”
謝菱只是笑着,沒有說話。
她自然不會怕的,這樣粗淺的手法,別說她在電視上早已見過數回,就是在之前的穿書世界裏,也不止見過一次。
謝菱正四處張望着。
夜幕漸臨,街上點起了千千萬萬盞橘色的燈火,遠遠看去,前方仿佛一片汪洋燈海。
經過轉角,一個異族巫師打扮的老太太突然指着她,大喊一聲:“明幹卓拉!”
謝菱探出腦袋,看了那巫師好一會兒。
環生緊張地拉扯她的衣袖,讓她不要在奇怪的人面前逗留。
但謝菱還是走了過去,蹲在那位老太太面前,試探性地掀開帷帽。
老太太看她一眼,彎腰捧起一盞燈,遞到謝菱面前,然後又張開手臂,像是環抱整個集市一般,仰頭看着天空說:“明幹卓拉。”
謝菱聽不懂,茫然地眨眨眼睛,低頭捧着那盞燈,像貓得到了毛線團,翻來覆去地看。
巫師笑了笑,臉上的皺紋也彎彎的。
巫師用拇指在一個紅色的膏體上點了點,然後不由分說地捧住謝菱的臉,在她額頭上、臉頰上抹了幾道印記,像是某種圖騰。
謝菱對着一旁的水桶,照了照自己的臉龐,又看看那位巫師,只見對方正笑意吟吟地看着自己,和普通的慈祥老太太沒什麽區別。
謝菱心想,連陌生人對她的臉色,都比家裏人對她要和善些。
謝菱向那位巫師行了一禮,起身走開,買燈許完願,看着那點燭火随着河面越飄越遠。
人潮洶湧,環生跟得很緊,生怕被沖散了,迷了路。
她緊緊挽着謝菱的胳膊,大聲說:“姑娘,我們回吧!馬車在那邊。”
謝菱點點頭。
好不容易從人群中擠出來,環生先讓謝菱坐上馬車,自己去給車夫支付酬勞。
等談妥了之後,環生掀開馬車簾子,正要出聲喊三姑娘,聲音卻死死地卡在了喉嚨裏。
馬車內,空無一人,只有謝菱曾坐過的位置上,留着一支帶血的簪子。
謝菱在馬車上坐了沒一會兒,就被人從後捂住了口鼻,險些不能呼吸,更無法大喊呼救。
她隐約看到捂住自己的人穿着一身黑衣,顯然是劫匪一類,便用力掙紮踢打,想要叫馬車外的環生察覺不對勁。
可是千燈節熱鬧非凡,到處都是人聲鼎沸,環生又站得有些距離,她這點動靜,怎能叫環生發現?
謝菱拼盡全力,才抽出腰間的簪子,狠狠在黑衣人手背上劃拉了一下,就這麽一下,還被狠狠打了手腕,金簪脫落在地。
謝菱終究只是個閨閣女子,沒反抗兩下,就被人當做麻袋一般,扛在肩膀上,搬上了另一匹馬,從背着人群的陰暗僻靜處一路狂奔而去。
這是綁架!
謝菱心中驚惶,身上難受。
這劫匪将她當做米袋一般扛着,胃被頂得快要吐出來。
茫茫黑夜,也不知他們要将她帶到哪裏去?
謝菱飛快地算計着,她出門沒有帶謝府的侍從,只是雇了車馬,顯不出她的身份。
這一夥人若是普通綁匪,定然不知道她的真實身份,而是将她當做普通富貴人家的小姐,見她身邊只有一個同為女子的環生,幾乎等同于無人保護,便趁機将她擄走。
綁匪劫人,不是為財就是為色,謝菱狠狠咬了下腮幫,忍着腹部颠簸的疼痛,大聲喊:“我是軍機章京之女,兵部侍郎的妹妹,你現在趁早放了我,錢財之事好商量,若是耽擱久了,你們沒有好果子吃!”
她原本以為,這番威脅能有些威懾作用,可沒想到話說出口,如同泥牛入海,沒有激起半分反應。
謝菱喊了幾遍,黑衣人又要拿布條來捂她,謝菱情急之下狠狠張嘴,照着黑衣人的肩膀死死咬了下去。
綁匪吃痛地怒吼一聲,将她甩下馬背,整個人在地上滾了兩圈,胸腔肺腑都快要移位。
謝菱猛咳幾聲,才喘過氣來,還沒來得及用力逃跑,就被人攔住去路。
她終于聽見那幾個黑衣人開口說話,叽裏咕嚕的,竟不是金朝的語言,而是異族話。
那幾個黑衣人的面罩底下,只露出了兇神惡煞的雙目,那目光盯着謝菱,漸漸變得淫邪,一邊口裏不清不楚地說着什麽,一邊向她靠近。
只有其中一個人,似乎異族話說得不是很流暢,間或還夾雜着同樣不是很标準的漢話,讓謝菱聽清了只字片語。
“……不能動她!看她臉上的圖案,她是天神賜福的人,傷害她,下輩子會有報應!”
謝菱下意識地摸了摸臉上的幾道朱色印記。
這句話成功勸阻了另外幾人,他們不再靠近,朝彼此踢了一腳,叽裏咕嚕地說着話,走到了旁邊。
作者有話要說: 小場面!給00呼呼毛,吓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