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
齊淩皇後五十鳳誕,宮內宮外自是大肆慶賀,尤其是宮內,特地點上了大片的錦繡宮燈,福壽字樣更是處處可見。
唐七七雖貴為郡主,但就如姜滿所言,一個外姓郡主地位并不算高,難得能參與皇家這等大宴,她其實也頗為興奮,盼今日能長長見識,瞧瞧皇家人是如何過壽的。可她偏又不甘心自己是讓某人逼着來的,所以故意拖拖拉拉,遲了時間。
所幸自己不是什麽重要人物,缺她或晚到壓根沒人會在意,她便也就心安理得的慢慢來壽宴辦在皇後寝宮臨池而築的朝鳳臺,還在那搭了一處臺子,讓舞伶表演「鳳舞香羅」來賀壽,現場熱鬧非凡。
她由東宮的宮女百合領着過來,遠遠見帝後早已就座觀賞表演,她走近臺子時,正好見到扮演鳳凰的女子淩空飛落舞臺上,姿态優雅輕靈,令所有人瞧得驚嘆連連,她忍不住邊走邊看,也暗叫精彩,可這麽一分神便撞上人了。
「哎!」她鼻子!H中對方的胸膛,對方疼不疼她不知道,但她的鼻梁疼得她快掉淚了。
「請相爺恕罪!」她還搞不清楚狀況時,身邊的百合已急忙替她向撞上的人請罪了。
相爺?莫非自己撞上了齊淩的宰相,蕭裔了?
她揉着鼻子趕緊擡頭去瞧這人,眼前是個年約二十多歲的男子,相貌堂堂,濃眉大眼,十分英挺。
啊,這就是齊淩王朝有史以來最年輕且最有作為的宰相了!
她在西平就常聽到這號人物的事跡,此人十八歲成狀元,之後入朝為官,因才能卓越,一路高升,不過十年光景就成了全齊淩官位最高、權勢最大的宰相。
沒想到自己有幸見到此人,帶着欽佩心情,她眼兒都晶亮了。
「無妨,那舞者的表演确實吸引人,連本官都分神了,要不兩人也不會撞上。」蕭裔對百合表明無責怪之意。
百合好像很高興,笑得臉上像開花了。奇了,撞人的又不是她,自己不被責怪關她什麽事?這樣她也能笑得道麽開心,啧啧,春心動得也太明顯了。
唐七七瞧出宮女對蕭裔的心思,正搖頭時,蕭裔的目光投向她了。
「敢問姑娘可有受傷?」他有禮的關切。
這人連聲音都好聽,難怪百合會犯花癡。「沒事,就鼻子有一點疼而已,不要緊。」她笑呵呵的說。說真格的,看着這張俊容,自己鼻子還真忘了疼。
他微笑。「你初到宮中便能有幸出席皇後娘娘壽宴,可見太子殿下對你是青睐有加。」他一說完,她馬上訝異了。「你曉得我?」他點頭。「自是,你是殿下第一個帶進宮的女子,這消息全朝廷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她愕然,自己的出現有這麽令人震撼嗎?
「這個……大家反應未免太過了吧?」
「一點也不過,殿下不是一般人,你能與他同行自然也不凡,只是這身分至今還神秘了些,殿下似乎無意這麽快解了大家的疑惑。」他望着她,眼底有份探究。
這一瞬,她突然冒出了一個念頭,方才相撞不是意外,是這人故意的!
她迎視蕭裔,覺得此人骨子裏精明幹練,犀利中帶着一抹陰沉,并不如外表親和,想來能在這年紀就當上宰相,絕不是易與之輩,令她背脊有點微涼,瞬間沒了之前的好感了。
「我并不神秘,我爹是西平郡王唐明因,我是唐七七。」她的身分沒有什麽好隐瞞的。
他表情在略微驚訝後,忽然露出一絲像是輕視的冷笑。「原來是西平郡王的千金,本官見過唐七七郡主了。」「好說好說。」她也敷衍一下,轉頭張望尋找榆偃的蹤影,已沒興趣與這人多攀談了。
「郡主可是在尋殿下?」瞧見她捜尋的目光,他問。
「是啊,他在哪呢?」她瞧這壽宴人多又熱鬧,但太子身分特殊,應該坐到最前面了百合這時靠過來了。
「殿下在那。」她指着不遠處的高閣,那裏有塊突出的外廊,四周挂起珠簾遮蔽,令人瞧不清裏頭的人物。
唐七七不禁莞爾一笑,這人還真孤僻,既然都出席了,還非得要與人群隔開不可,瞧來真的很不易親近呢!
她往高閣方向瞥去時,仿佛見到珠簾裏有雙眼睛也正往她這兒望來,直覺是榆偃的目光,不知怎地,她心頭突然砰砰跳。
「郡主遠從西平來,又逢宮中盛宴,殿下應該正等着你過去,本官就不妨礙了。」蕭裔微微欠身,對她的态度沒那麽熱絡了。
她點點頭,往高閣方向去了,只不過百合似乎對蕭裔戀戀不舍,回眸瞧了他幾眼才甘願離開°百合領她至閣樓後,便站在閣樓下等候,讓她獨自上去了。
她上去後,見榆偃就坐在外廊上眘玉砌的臺欄邊,面前的桌上有金盤、金杯、金壺以及各式各樣由禦膳房呈上來的精致料理,圍着他的是一片金光,就連挂着的珠簾都是上等珍珠串起。
然而,她見他獨坐其中,卻不自覺的攏起眉。之前就曾覺得他身上孤絕的氣息太重.這會兒這份感覺更沉了,他簡直與世隔絕,骨子裏透出的寂寞,竟引她生起一股難以言啥的疼,忍不住想起才見過面的蕭裔,那人也許心思深沉,但至少顯露在外的氣質親和,可眼前的他根本猶如……孤星,她只想到這兩字。
輸偃面容清俊無人能及,可惜身上那股森冷之氣卻讓人無法親近。
「還沒用膳吧?過來。」她姍姍來遲,他未惱,只朝她招了手,讓她過去。
她收起對他的種種思緒,走過去後見到桌上早備好兩副碗筷了。
她剛坐下,守在閣樓下的姜滿上來為榆偃送薄披風,四月天,入夜後起的風仍偏涼,姜滿伺候周到,上來後不好靠近,朝她使了眼色,讓她替主子拿過去。
她會意後起身去取他的錦繡薄披風,取回來後直接要遞給榆偃披上,眼角卻瞥見姜滿咬唇的樣子,馬上機伶地将披風攤開,動作生硬的要替榆偃披上。
輸偃制止了她的動作。「不必了,你坐這也涼,你披上吧。」「讓我披?可這是您所用之物,上頭繡有龍紋,常人不能随意披上的。」她婉拒,這披風是皇家之物,她披了萬一教人看見,豈不獲罪?
他聽了不發一語,起身将錦繡披風披在她肩上。
她愕然,姜滿則是偷笑了,如今他徹底明白一件事了,殿下确确實實是看上這位七兒郡主了。
而這是好事,大大的好事,殿下有伴,國孫就有望了。
原以為殿下真要孤絕一生,現在瞧來,這命數要變了!
「殿下,這披風我承受不起——」
「七兒郡主就別客氣了,您別拂逆了殿下的心意,還是快與殿下用膳吧,殿下為等您一道用,至今還未動筷呢。」姜滿提醒。
「喔,那就用吧。」她未有感動的表情,端碗拿筷子吃了。
姜滿有些不滿起來,哪來的二愣子?對殿下的關愛體貼她好歹道聲謝,這般不冷不熱哪可以,枉費了主子的用心。
他見主子勉強的動筷,可某人渾然不覺,迳自吃得津津有味,不禁又起了滿肚子的氣,張口問道:「對這些菜色,七兒郡主可還喜歡?」她吃着滿桌子辛辣口味的料理,滿意的猛點頭。
「不錯不錯,喜歡喜歡,都是我愛吃的菜。」
「是嗎?殿下一向口味清淡,葷腥不沾,酸甜不愛,今日這桌菜,可都是為您準備的。」這樣她還聽不懂,不趕快感激涕零的謝恩嗎?
「原來殿下吃得這般無味,難怪骨瘦如柴,一副文弱書生的模樣,初見您時,我還以為您弱不禁風沒什麽用處呢。這不行的,我勸您還是多吃一點肉,辣的更好,能促進食欲。」姜滿想掐住她的脖子搖了,笨蛋!西平郡王是怎麽教導女兒的?別人家的女兒是見微知著,一顆心剔透玲珑,看到一些跡象,就知道後頭的事情會怎麽發展,哪像這蠢姑娘,哼!
榆偃早習慣了她缺根筋的行為,對她不敬的言詞頗能不往心裏去,要不,他大概真會開殺戒,這丫頭有幾顆腦袋也不夠砍。
他瞄了眼姜滿,讓後者滾了,姜滿這才暗瞪她一眼,氣呼呼的下樓去了。唐七七渾然不知姜滿的怨氣,繼續吃喝,發覺此處真是個好地方,坐在這裏透過珠簾,能看見朝鳳臺的所有景況,連帝後的一舉一動都清楚入眼簾,就是舞臺上的節目也能輕松觀賞,更好的是可以完全不受他人打擾,難怪他選這位置。
然而,待在這裏好是好,但有一個問題很嚴重——「我說太子殿下,您說出席壽宴有助于尋找八兒,可您這麽「離群索居」,我如何能找到人請托尋人?」說到後頭,她忍不住磨牙了。
所有勳貴都坐在下頭,就他們自我孤立起來,與人拒絕往來,那是要怎樣接近他們請托幫忙?獨坐在此,那消息是會由天上掉下來嗎?!
他鳳眸微彎,薄唇揚高。「說不定,消息真的就從天上掉下來了?」這說的是什麽傻話!她重重抹了臉,再擡頭瞪向他。「您耍我嗎?」她忿然的問。
他眉峰輕挑。「你方才不是已經和蕭裔見過面了,也似乎談得挺偷快的,這不就是個機會嗎?」說着,他的語氣帶上了些許涼意。
她的直覺沒錯,剛才他果然在這觀看了她的一舉一動。
「什麽機會?他一聽我是平西郡王之女後,完全沒有将我放在眼底,對我就不怎麽親切了。」她想起那人後來冷淡的态度,抿了唇,清楚目前所有人都以為她與太子關系匪淺,未來可能飛上枝頭做鳳凰,會殷勤相待,不過當知道她的身分後,态度必會冷淡下來,因為她壽短福薄之事早就傳開,若是知曉的人必明白她不是鳳凰是烏鴉,不可能配得上太子的。
榆偃則暗訝不解,照理自己帶回的人不管什麽身分,只要不是眼盲驽鈍的人,理應都很樂于與她結交才是,況且,她身為西平郡王之女,雖非皇族旁枝,地位也不算太低,要做太子妃也是勉強可以的,蕭裔向來精明世故,自是該知曉他對她的特別之處,何以輕慢對待……「你——」他正要問什麽,朝鳳臺忽然起了喧嘩聲。
「陛下,陛下」有人驚天大喊。
他聞聲立即撥開珠簾往下頭的禦座看去,驚見父皇在衆目睽睽下倒地,母後驚愕的抱住他。
他一驚,即刻下樓去,姜滿也瞧見了狀況,馬上為他開道。
衆人盡管因為皇帝突然倒下而慌亂,但一見太子走出閣樓,即知規矩的紛紛自己退開,沒人敢靠他太近。
「太子,你父皇方才還好好的喝着酒,可突然間就倒下了!」皇後精致的妝容已教驚慌失措的眼淚弄糊了。
輸偃見父皇緊閉雙眼,沒了意識,臉一沉。「宣太醫!」他一發聲,混亂喧鬧馬上止住,太醫在不久後連忙趕至。
只是太醫為皇帝把脈之後,抹抹汗,竟遲遲說不出皇帝怎麽了。「快說,陛下出了什麽事?!」皇後焦急,逼問太醫。
「這……臣惶恐,恐怕得先将陛下送回寝殿,臣再仔細研究方可明白原因。」太醫叩首說道。
「你這意思是,你不知陛下怎麽了?」皇後急怒。
「臣……臣該死!」
「沒用的東西!」皇後怒罵。
「請娘娘息怒,太醫并非醫術不精,興許是這裏紛亂,太醫無法靜下心來診斷陛下,若依太醫所言将陛下移回寝殿之後再好好救治,陛下必能平安蘇醒。」蕭裔上前進言。
皇後見皇帝突然昏厥不省人事,早亂了心神,這會看向榆偃,見他也點了頭,這才道:「那還不動手将陛下小心移往寝殿?」三、四個太監忙不疊要去攬扶皇帝回寝殿,唐七七卻由榆偃身後蹿出來說話。
「大膽,竟敢妨礙太醫救治陛下?!」皇後不知她是誰,立即斥責。
「皇後娘娘,陛下身中劇毒,此刻移動不得,得先解毒才行。」唐七七此言一出,人人大驚。
「你是說陛下中毒了?」皇後以為皇帝只是單純昏倒,并未想到是中毒,乍聞之下當場花容失色。
「七兒,太醫都未瞧出父皇有中毒之象,你又如何看出的?」榆偃嚴肅的問。
「沒錯,臣……臣不覺得陛下的昏厥與中毒有關,哪來的女子敢口出妄言?」太醫也馬上說。
唐七七雙手背在後頭,走向太醫。「我是有根據的,可不是胡說,陛下眼窩泛青,兩頰蒼白,脖子浮腫,這分明是中毒之象。」她分析得頭頭是道,衆人依她所言去瞧皇帝的症狀,一項不差。
太醫這時嘴角輕顫,竟是臉色發青。
「太醫,你再仔細瞧一次父皇的情況究竟如何?」榆偃表情已是森冷駭人了。
那太醫哆嗦着再瞧了瞧皇帝。「臣……臣……」「如何?」榆偃疾言厲色的說。
太醫忙趴跪在地上。「陛下确實中毒了,臣……臣該死,未能及時斷出。
「那該如何救治?」榆偃嚴問,他先不論罪,救人要緊,罪責之後再究。
「該……先送陛下回寝殿……」他驚慌叩首。
「錯,不能移動陛下,否則毒氣走得更快,等跑遍全身就回天乏術了。」唐七七趕緊阻榆偃神色一驚,怒視太醫。「你想害死父皇?!」「臣……臣……」這回太醫是真慌了心智,答不上話了。
「哼,你滾一邊去,七兒,那你說該如何是好?」榆偃改問向唐七七。
「必須盡快喂陛下喝下大量的羊奶解毒才行。」她很快說出方法。
而她才說完,姜滿就已端了好幾碗羊奶過來了。
「七兒郡主要的東西來了!」原來她随榆偃過來之後,一眼即發現皇帝狀況,馬上吩咐姜滿去拿羊奶,東西才會這麽快就送至。這會東西來了,她不加思索,就要喂進皇帝的口「等等,陛下龍體豈能如此急就章的醫治,萬一有錯,誰能擔待?再說你并非太醫,所用的方法是否合宜還有待商榷!」蕭裔站出來道。
「相爺說的沒錯,陛下的龍體開不得玩笑,這羊奶是否真能有效解毒沒人知,不會反害了陛下吧?」四周人亦是同聲附和蕭裔。
唐七七只得瞧向榆偃。救陛下的時機刻不容緩,就看他信不信她了。
「你可有把握?」榆偃肅然問。
「救人之事沒有人敢打包票的,但我會盡力一試,不過時間寶貴,若再拖延下去,等毒氣滲進五髒六腑,那是大羅金仙來也沒救的!」「大膽,敢說陛下無藥可救?!」立即有人斥喝她。
「我只是實話實說,要救陛下就不能再浪費時間了。」她一臉凜然。
「你這」還有人要再罵。
「夠了!本宮決定将父皇交給她。七兒,你繼續吧,定要父皇平安無事。」榆偃決定信任她。
其他人本還有意見,但太子都如此說了,衆人這會也只得閉上嘴,不敢發言了。而皇後此刻已是六神無主,以兒子的主意為主意,全看唐七七怎麽做了。
唐七七慎重朝榆偃點了頭,他既将人交給她,她必當盡力救人。
她小心扶起皇帝的頭,在姜滿的協助下将一大碗的羊奶強灌進皇帝的口中,且一碗不夠,連灌了三碗之後,她朝不省人事的皇帝歉然道:「請陛下恕罪了!」接着往龍背上用力拍打下去。
「你怎敢對陛下——」衆人大吃一驚,正要大罵喝止,見榆偃并未阻止,只得又将話吞回去二見她不斷為皇帝灌羊奶、拍打背部,可皇帝臉色卻是越來越死白而已,人并未有蘇醒的跡象,皇後終于按捺不住,喝道:「還不住手!」她望向皇後。
「不能停,定要打到陛下吐出來才可。」
「什麽?!你要打到陛下吐出來?!」皇後大怒。
「母後,兒臣說将人交給她,便是将父皇性命交給她了,請您稍安勿躁。」榆偃沉聲說。
皇後深吸一口氣,将怒氣硬壓了下來。「好,你說的,她若救不回你父皇,就讓她拿命來賠!」唐七七吞下威脅,繼續動手施救,片刻後,皇帝大嘔了一聲,嘔出一大堆穢物,人也漸漸蘇醒,還發出了呻吟聲。
「陛下醒了!」皇後驚喜,立刻上前抱住丈夫,但見他仍氣息微弱,馬上又變了臉。
「陛下為何這般虛弱?這毒真解了嗎?」她急問向唐七七。
「皇後娘娘,陛下的毒只是吐出來部分而已,體內還有殘毒,必須進一步清除,才能完全無事。」唐七七解釋。
「那接下來該怎麽做?」榆偃問。見父皇得救,他松了口氣。
「可以先讓人送陛下回寝殿了,請太醫研究出陛下服下的毒物是什麽,接下來才能用藥物來解毒。」唐七七疲累的說,剛才使力拍打陛下的背,這番大動作下來也是挺累人的。
「既然如此,快送陛下回宮!」帝後情深,一場壽宴讓皇帝中毒,皇後飽受驚吓,這會只趕着送皇帝回宮救治。
皇後護送皇帝離去後,榆偃立刻森然命令,「拿下太醫,此人醫術不精,險些害死父皇,當斬!」那太醫軟倒在地上,讓人拉下去了。
「徹查所有人的身分,一個也不許漏!收集今晚的食物,立刻驗毒!」他明快的再下命姜滿立刻去辦,敢對皇帝下毒,當真膽大至極,其罪當誅九族。
衆人分別去忙碌後,榆偃看向唐七七,見她額上有汗,神色略顯疲憊。
「辛苦你了。」他感謝的說。
「好說,救人一命嘛!」她說得輕松,也不想想自己救的可是當今天子的命。他輕笑。「你怎知解毒的方法的?」「這個嘛……學的。」她笑說。因為得知自己命不長,擔心自己不知會是怎麽個死法,為防可能被毒死,所以她就幹脆學會識毒與解毒。
他點頭,本就知她不是一般女子,興趣自然也不一般,他見怪不怪,并未再多問什麽。
「對了,陛下中毒的症狀一般大夫一眼就能瞧出,可為何太醫院的太醫卻瞧不出來?」她不解的問。
他垂目,眼底閃過一絲精光,但未在人前顯露出來。「可能真是因緊張之故,才診不出來。」「若真是如此,不是因為醫術不精,被斬着實冤枉了點。」她惋惜的說。他面容一斂。
「身為太醫背負皇家人性命,怎容出錯,他死得一點也不冤!」見他變臉,她也不好多說什麽,只覺得那太醫古怪,不過既然都要斬了,也輪不到她置喙。
「七兒,你這回救父皇有功,要本宮怎麽賞賜你?」他收起嚴肅的表情,笑問。
「賞賜?不用了——呃,若真有賞賜,請把八兒找出來給我,這回別再食言了。」她本未想要求獎賞的,但自己轉眼要十八,來日不多,得盡快找到八兒了卻心願才行。
到京城之後,她發現對于找八兒之事他漫不經心、敷衍了事,否則以他太子的身分,若有心找人,一聲令下通令全國找人,就不信找不回八兒,所以這次她非得要他承諾不可。
他倒是爽快的颔首了。「好,就依你所求,本宮會下令讓各州郡找人,務必為你找回妹妹唐八八。」她歡喜得咧嘴笑,甜美笑容化去了他慣有的森冷氣息,連令人心生忌憚的厲眸也變得柔和。
這兩人氣質一冷一熱、一陰一陽,天煞孤星配上朝露昙花,這可真有趣了……稍遠處的蕭裔見狀,打量唐七七的目光有些不同于之前了。
皇後召見,唐七七由東宮被帶往皇後所居的宮殿。
此刻皇後坐于鳳座上,表情祥和偷悅,特別親切。
唐七七向皇後行了禮。雖說她個性随和率性,平日疏于遵守禮節,但畢竟出身名門,基本的觐見之禮仍是做得十分得體。
皇後笑得熱絡,對唐七七更是滿意。「起來吧,讓本宮瞧瞧你的模樣。」之前皇帝于朝鳳臺突然出事,自己因而未能仔細端詳她,再加上當時并未想到她就是太子帶回的女子,便沒多注意,而今皇帝暫且無恙,等不及太子引見,自己就按捺不住的先召見她了。
「是。」唐七七起身,略微仰首讓皇後瞧瞧自己。
皇後笑着審視她的容貌身形,見她明眸皓齒,俏麗如三月桃花,身材窈窕,胖瘦适中,尤其喜愛她靈活有神的雙眸,讓人見了精神都來了。
太子就需要這樣一個水靈活潑的人相伴,若她能将這份活力渲染給過于沉靜的太子,那可是大好的美事。
「你能救陛下一命,當真了不起!」皇後感謝的說。
唐七七微笑。「臣女只是對中毒急救之法略有研究,這才有幸幫上點忙。」她不居功。
「一般人對毒物多少避諱,你倒難得,喜歡研究,想來也是好學之人,很好,很好。」唐七七本以為皇後高高在上,不好親近,可此時見她慈眉善目,自己又自幼喪母,便打心裏喜歡起這位母儀天下的長輩來。
「本宮可真與你投緣,來,這串珠子戴在我腕上多年了,這就賞給你了。」說着皇後脫下手腕上的一串青珠子交給她,那珠子清透無比,一瞧就知非俗物。
她不敢收,忙道:「這是娘娘貼身之物,臣女不能收。」她要将東西還回去。
一旁的喜鵲制止了她。「這既是娘娘因您救陛下而賞賜,也是娘娘給您的見面禮,您就收下吧,別拂了娘娘對您的一番心意了。」喜鵲笑說。
喜鵲這番話的弦外之音,唐七七不驽鈍,聽出含意了。
原認為皇後召見是要謝她昨日救皇帝的功勞,原來不是,連皇後也誤會她與太子有什麽「丫頭,來,告訴本宮,你哪裏人氏?府上什麽樣的人家?!」皇後慈藹的笑問。
「臣女西平人氏,家父是……西平郡王唐明因。」生平第一次,她竟怯于說出自己是誰家女兒了。
蕭裔問她時她答得毫不遲疑,可此刻卻只覺心頭惴惴。
花開花謝,壽命長短,過去她才不管這些,可今日,面對榆偃的母後,她有些放不開皇後的表情果然在聽見她的話後,由笑轉為驚訝了,臉孔甚至漸漸地斂下來,模樣不再她由皇後的神情變化看來,知道皇後也曉得有關她的傳聞了,不禁輕嘆。皇後臉上再無一絲笑意。
「你真是唐明因的女兒?」語氣中有着濃濃的失望。
「是……」她輕輕的點頭,心下不由沉重起來。
「是他親生,不是抱養來的?」皇後似是不死心的問。
「小女唐七七,是爹親生,而且就是那個讓遼人诳咒福薄命短之人!」明白皇後之意後,她握起拳直說了。
皇後倏然由椅上站起,臉徹底沉下。
就連喜鵲也驚愕不已。若她真是那命定無福之女,如何能與太子殿下在一塊?兩人不可能結有深緣的,難怪皇後娘娘會神色驟變。
「本宮身子有些不舒爽,你可以跪安了。」不再多說什麽,皇後揮退了她。
「是。」唐七七垂首跪安,默默的走出宮殿。
然而,一出宮殿,就有股酸氣由心田冒上來,直沖她的眼眶與鼻子。
她本就不圖什麽,只是對皇後先熱後冷的态度感到受傷,可為什麽會傷?她早習慣這些了不是嗎?
她深吸口氣,手中捏着皇後剛送出的青珠子,不知何時由晴轉陰的天空。
一陣冷風由東面吹來,她迎去,遠眺東面高聳的建築,心裏明白東宮貴不可言,實在高不可攀啊……百合捧着一碗湯藥跟在唐七七身後來到皇上寝殿。
「郡主這可是要送進去呈給陛下飲用的?」蕭裔也正要入內觐見皇上,巧遇唐七七後,客氣有禮的問道。
見到他,唐七七立即欠身回禮。「是,我奉太子殿下之命,為陛下送湯藥過來。」皇上身中何毒太醫至今無法确定,體內殘毒不能盡去,只能靠一般解毒湯撐着,這讓輸偃憂心忡忡。
「竟有人敢于皇後娘娘壽宴上對陛下下毒,殿下與本官都在徹查,必定要找出謀殺君王之人才行。可在此之前,陛下身邊侍奉的人都有嫌疑,殿下自是不放心湯藥假他人之手,讓陛下再陷險境,這才讓信任的人親自送藥,殿下這般謹慎為上是對的。」蕭裔說。
他言下之意是榆偃只信任她。這話聽來似乎沒什麽,可她身上就是隐隐生寒,總覺得蕭裔這人城府太深,總是話中有話,還是與他少接觸為妙。
她當下只是淡笑,不去接這話題,僅道:「殿下正在裏頭,相爺要觐見陛下,不如就一起進去了。」他一聽榆偃在裏頭,微微皺了眉頭。
「既然殿下還在裏頭,那本官便不進去了,晚些再求見陛下。」他不進去,她一想就明白理由了,榆偃不讓人近身,他進去豈不沖撞了,而這樣也好,省得她得繼續費神應付他。
她遂點了下頭道:「那好吧,請你先候着,我與百合進去了。百合,咱們走吧。」她轉身去喚百合。
可端藥的百合卻只是一臉癡迷的望着蕭裔,完全沒聽見她在說什麽。
她不禁莞爾了,這蕭裔的魅力可真大,百合都為他失魂了。
「百合?百合?」
「啊!是,請問七兒郡主有何吩咐?」連喚了兩聲後百合才回神,曉得自己方才的蠢樣後,難為情的臉都紅了。
唐七七抿嘴一笑,連蕭裔都搖頭笑了,不過這類事情他遇多了,倒也坦然。
「陛下還等着用藥,咱們進去吧。」唐七七說。
「咱們?呃,殿下在裏頭,這湯由您呈進去就好,奴婢在外頭候着即可。」百合照例不敢進去。
唐七七蹙眉,總覺得大家對榆偃都太畏懼了,他根本沒衆人想象的這般可怕,近身者死,應該是言過其實吧?哪有這麽嚴重,她自己不就好端端的?
「三人成虎」當由此看出端倪。
「走吧,大家都誤解殿下了,他并不會随便傷人。瞧,我就是一例,若真有事,該已經屍骨無存了吧?所以你必不會有事的,我保證。」為證明掄僵不會潘殺無辜,她決定帶百合親身體驗一次,如此其他人就不會再這麽怕他了。
「可是,您是特例,奴婢不是您……姜滿公公告誠過,萬萬不可以接近殿下的……」百合還是怕得不肯。
「姜滿公公只是行事小心了些,且他此刻也不在這裏盯着。再說,既然,郡主肯保你,你必然會無事,大膽進去一回。」蕭裔說話,自有打算,似乎只想見結果。
唐七七瞧了他一眼,心中不爽這人,哼,若想見榆偃傷人,他會失望的。百合聽心上人這麽說,雖然害怕,仍是乖乖點頭了。
「好,奴婢随七兒郡主進去。」
「嗯,別擔心,不會有事的!」唐七七拍着胸脯告訴她,讓她安心。
她領着百合走進去,皇帝的寝殿分內外,內殿是安寝之處,外殿設有桌案,讓皇帝能随時批閱奏章以及讀書寫字。
剛踏進外殿時,就見到榆偃背對着她們,立于桌案前看着一份奏章深思。百合還是緊張,忍不住拉了一下唐七七的袖子,像是退縮不敢進去了。唐七七微笑回身拍拍百合發抖的手,要她別怕,百合這才忍住逃走的沖動,壯着膽子随她向前行。
在快接近榆偃時,唐七七開口要提醒他一聲——「殿——」但她嘴才張,下一刻,甚至還瞧不清發生什麽事,身邊的百合已飛出去,身子破門而出,摔在殿外地上,躺在尚未離去的蕭裔腳邊,雙眼圓睜,嘴角有血,死狀奇慘。
姜滿方才前去辦些事,這時回來正好見到這一幕,當場怒道:「又一個不聽勸的蠢丫頭,這已是本月的第三個了!來人,收屍!」唐七七大驚失色,簡直不敢相信眼前所見的。
榆偃見她那震驚的模樣,不禁臉色下沉。「七兒……」他走向她要牽住她的手。
她驚慌失措的避開,碰都不敢讓他碰。
他眉心倏然攏起。「別怕,本宮并不會傷你。」「可您……您……」她望向殿外那具火速被人搬離的屍首,驚愕得說不出話來。
「她不該接近的,死有餘辜。」他冷冷的說,眼中殺氣未減。
她心髒用力一縮,面如死灰。「死……死有餘辜?」「沒錯,沒人可以接近本宮,她明知故犯。」唐七七幾乎要窒息了。這麽說來是自己害死百合的?!
她膽顫心驚,不能承受是自己讓百合去送死,轉身要跑離榆偃,他卻拉住了她的手。
「別走!」他阻止她離去。
「不……不……不要碰我!」她第一次見到他殺人的樣子,覺得可怕,太可怕了!
她用力抽回自己的手,跌跌撞撞的跑出殿外,撞上了蕭裔。
他扶住她驚懼下跌的身子。「你還好吧?」
「我……我……」她臉色慘白,血色全無。
瞧見他嘴角有抹冷笑,這讓她頓悟,這人想看的不是榆偃殺人,而是自己親眼目睹榆偃殺人後的表情!她用力推開他的攙扶,不解這人究竟懷有什麽心思?
這時見榆偃走過來了,她心一慌要再逃,轉身卻又投進蕭裔懷中,榆偃面容立刻有如烏雲蔽日,一片陰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