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遲娘雙手用力的環着他的腰際,他的下巴抵着她的發頂,僵硬的兩只手慢慢的環住她,溫柔的安慰道,“遲娘,你到底怎麽了?嗯?和我說說好不好。”
遲娘整個人縮在他懷中,她微微的擺頭。
“你可是舍不得我走?”方少爺拍着她的背部,“還是......怕我不回來?”
原來不止蔡爺爺擔心這個問題,遲娘心中大約也是擔心的吧。擔心他不回來,擔心他背棄了自己的誓言,擔心他回家之後便将這裏發生的事情忘得一幹二淨,重新做回那個無牽無挂的方少爺。
“遲娘,你相信我,我一定會回來的。等我回到家中,我就和母親禀明你我之事。我會在最短的時間內帶着媒人彩禮回來娶你,不會叫你久等。你這麽好,我怎麽舍得呢?所以,你也答應我,不要再胡思亂想了好不好?”
方少爺突然感覺胸口微濕,他擡起遲娘的臉,遲娘哭了。他頓時慌了,手忙腳亂的拿着手帕給她擦眼淚,眼神中是毫不掩飾的心疼,“怎麽又哭了?乖,別哭了,你再這麽哭下去,我明天恐怕都不放心走了了,到時候還怎麽回來娶你,嗯?”
遲娘擡起頭,突然抓住了他的手腕。方少爺眼神中閃過詫異,下一刻,他不可置信的瞪大了雙眼。他的唇上,貼上了一抹溫熱。遲娘的淚水滴到他的面頰上,再順着他的面頰流到了他們相交的嘴唇上。
酸酸澀澀的。
遲娘不敢看方少爺的神色,她閉着眼,睫毛微顫。她踮起腳尖,靜靜的貼着方少爺的嘴唇,方少爺握着她的肩頭憑着最後一分理智将她微微分開。他微微喘着氣,喉結動了動,開口帶着幾分沙啞,“遲娘,你這是做什麽?”
遲娘并沒有沒有低頭,她反而擡起頭,一雙泛着淚光的眼睛直直的盯着他。
那雙眼睛中有恐懼、有擔憂、有不舍,還有一絲羞澀。而更多的,則是毫不掩飾的濃濃愛意。
她多麽希望她現在可以說話,而不是像如今這樣,只要她的雙手環繞着他,就什麽也表達不了。如果她可以說話,她一定要對他仔細的說出自己的恐懼和害怕,她會說,“樂池,你別推開我。”
那是她心愛的人的名字,也是她永遠都無法宣之于口的名字。
她的眼淚猶如決堤的洪水,怎麽擦也擦不完,一顆顆淚珠滾落在方少爺的手上,觸目驚心的燙。
她緊緊的抓着方少爺後背的衣服,雙目通紅,嘴巴微張,鼻子因為哭泣一抽一抽的。
方少爺擦淚的手一頓,渾身像是被點了穴似的一動也動不了了,他盯着那張紅豔豔的小嘴再也移不動視線。
他突然想起剛才唇上的那一抹溫熱,一股無名之火從小腹處湧了上來,怎麽壓也也不下去。他艱難地說,“我送你回去吧。”
遲娘搖着頭,不要,我不要走,不要和你分開。
她的臉頰在他胸前摩擦,她的溫度透過衣衫傳到了他的胸腔,分明是冬天,方少爺卻覺得自己如同置身于火海之中,渾身滾燙。
他終于忍受不了,有些粗魯的捏起遲娘的下巴,讓她直視自己。
他面目都有些猙獰扭曲,神智已不大清醒,血紅的眼睛中是□□裸的欲望。遲娘,你看清楚我此時此刻的我了嗎?
他捏着遲娘的下巴,忽的親了下去,遲娘瞪大了眼睛,手指下意識的抓緊方少爺的衣服。方少爺不同于遲娘的淺嘗辄止,他急切的撬開她的嘴巴,舌頭靈活的鑽進了她的嘴裏,霸占她的整個口腔。
遲娘微微的哼了一聲,方少爺放開了她的雙唇,他托住遲娘的雙腿,一把将她抱了起來。
名不見經傳的小客棧擺放的是再普通不過的木床,幸而是冬天,床上鋪滿了厚厚的被褥,并不硌人。方少爺将遲娘置于床上,他與她互相抵着額頭微微喘息,遲娘神色迷離,臉色酡紅,眼裏好似含着一汪春水,含羞帶怯。
方少爺從她的額頭一路吻下來,輕輕柔柔的含住了她的雙唇。遲娘抓住他後背的手挂在了他的脖子上,床帳被放下,隔斷一片春光。
屋外驟雨将歇,殘留的雨水挂在屋檐上,滴滴答答的落下來。床帳裏有些悶熱,方少爺起身将一半的床帳勾起,月光從窗外灑了進來,遲娘半張臉都枕在枕頭上,一頭烏黑的長發鋪了滿枕。
方少爺握着她圓潤的肩頭,趴在她耳旁輕語,“可是有哪裏不舒服?”
遲娘依舊将自己埋在枕頭裏,後腦勺左右晃了晃,方少爺心想道,既然不是難受,那就必定是不好意思了。
他将遲娘從枕頭裏挖出來抱在懷中,看着她紅撲撲的小臉道,“怎麽想起做鴕鳥了?也不怕把自己憋壞了。”
遲娘整張臉都浮着淡淡的粉紅色,眼眶和鼻子都紅紅的,那兩瓣唇瓣更是不用說了,整個人可謂是紅了個通透。
方少爺揉着她的指尖,說道,“讓你提心吊膽原是我的不是。”
他不知從哪裏掏出一塊玉佩來,摩挲良久,将玉佩放在她手中,溫聲道,“你我如今已算夫妻,這是我家的家傳玉佩,既有良妻,理應交由你保管,待我歸來,迎你入門。”
遲娘曾經見過這枚玉佩,方少爺從不輕易示人,十分重視。
方少爺見遲娘呆愣的樣子,忍不住調笑道,“怎麽了?娘子?”
遲娘往被子裏縮了縮,小半張臉縮到了被子裏面,方少爺笑着揉了揉她的頭發,又忍不住親了親她的眉心。
“我知你愛花,到時候,我就在院子裏種滿各類花草。讓你一年四季都有花可看。我會在開滿花朵的庭院裏為你紮一個秋千,帶再過幾年,我們有了孩子,我就陪着你和孩子蕩秋千。遲娘,你說我們要是有了孩子,該叫什麽名字呢?”
等他們有了孩子?
遲娘下意識的撫上小腹,他們的孩子,不論是什麽樣都是好的。
“就叫惜之如何?”方少爺摸着下巴,“愛之惜之。”
“這是女孩子的名字吧?那男孩呢?”
方少爺顯然沒有想到這個問題,他皺着眉思索良久,終于放棄了。
“到時候再說呗。”
反正一生那麽長。
為了防止不被蔡爺爺發現,遲娘早早的就回了自己的房間。她剛睡下不久,方少爺就起床洗漱,商隊出發的時間很早,天還灰蒙蒙的沒有亮全,街道兩旁門戶緊閉,看上去空蕩蕩的。
遲娘昨晚沒有休息好,方少爺原本讓她好好休息不用出來送他,但是遲娘決意如此,他也無可奈何。商隊裏的人都在搬運貨物,方少爺将自己的寶劍挂在馬上,遲娘将一個包袱遞給他。
“這些都是丫頭給你準備的幹糧,你留着路上吃吧。”
“多謝老伯。”方少爺對遲娘說,“我要走了,你要好好照顧自己,等着我回來。”
方少爺跨身上馬,遲娘連忙上前抓住了他的衣角,方少爺坐在馬上看她,“還有話對我說?”
蔡爺爺去和商隊裏的人攀談。
“我會在家裏好好等你,你一月不來我等你一個月,你一年不來我便等你一年。”
方少爺:“那一輩子呢?”
“那我就不等了。”遲娘比劃道,“我至多等你十八年,如果你不回來,那我就當做從沒有你這個人,一別兩寬各不相見。”
“遲娘想做王寶钏?可我不想做薛平貴,不想讓你空等那麽多年。至多三月,我一定歸來。”
天色朦胧之時,一隊商隊往遠方走去。
來時一身錦繡無牽無挂,去時粗布麻衣滿懷愁緒。
自方少爺走後,遲娘就将房間裏的那張木床搬走了,她的生活仿佛也恢複到了從前。養養花,喂喂雞,只是偶爾在做繡活的時候發了呆刺傷了自己的指尖,只是再也沒有人心疼的握着她的指尖。
她就這麽一直等啊盼啊,一天過去了,一月過去了,可是他沒有回來。
她四處找人打聽,臨近四月時,終于有一二消息傳來,“噢,臨輝城方家?他們家最近可是風光得很啊,兒子娶了林大老爺的小女兒,婚禮的排場可是大的不得了,送禮的人都快把城門口給堵嚴實了。”
蔡爺爺更是生氣,直接找了媒婆,想要将她盡快的嫁出去。她攥着方少爺留給她的玉佩死活不肯,蔡爺爺看她事到如今還帶着方少爺留給她的玉佩更是怒從中來,伸手就要來奪。她卻拿着手帕俯身開始作嘔,蔡爺爺盯着她寬松的衣服下微微凸起的小腹,眼睛瞪得如銅鈴大,“你,你!”
“我懷孕了。”她直起身說道,“是我和他的孩子。”
“你真是......”
“不知羞恥對嗎?”她露出一絲苦笑,“爺爺,其實我一直很害怕。怕他像您說的那樣從此一去不回了,我總得要留住些什麽,哪怕只是曾經擁有片刻也好,起碼能讓他多記住我一些。說到底,什麽才是知羞恥呢?我若知羞恥,今時今日這一輩子就什麽都留不住了,我只是想要和他在一起,就這麽簡單而已。”
“你瘋了嗎?你現在這個樣子還怎麽嫁人?你這輩子就要毀了!”
瘋了嗎?那又怎麽樣呢?自從遇到方少爺之後,她的一輩子只要不是與他在一起,就已經是毀了,現在,至少還有那麽一絲的念想。
原來平常這麽一個溫柔膽小的人一旦執着起來,會變得這麽瘋狂。
“丫頭,現在還來得及,你聽爺爺說。”蔡爺爺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你懷孕才三個月左右,這件事還好辦,你只要喝碗藥就行了,反正沒有人知道這件事情,你還可以好好嫁人過一輩。”
不可以!
遲娘看着蔡爺爺逼近的腳步,忍不住後退了幾步,她摘下頭上的木簪抵在脖子上,眼神驚恐,意味不言而喻。
若他要逼死她的孩子,那也只好一屍兩命。
蔡爺爺站在原地,渾濁的眼神一寸寸的灰敗。
“好,随便你。”
“你想生這個孩子你就生,想養就養,要是還想等那個負心漢你就等。以後你幹什麽事情老漢都不管你了。”
他突然想起遲娘小的時候。
“爺爺,山的那邊是什麽地方啊!”
“是另一個世界,那裏有很多很多的人很多很多好玩兒的事情,等丫頭長大了,爺爺帶你去看看好不好?”
“好呀,爺爺,我要騎大馬。”
蔡爺爺一把将她放在肩頭,牢牢地托住,“喔,騎大馬喽。”
蔡爺爺看着遲娘,小時候的她是多麽的乖巧懂事,怎麽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呢?
“我攔不住你,也管不了了,老漢也當不起你這聲爺爺了。”
他打開門,身形漸漸消失不見。
遲娘一手扶着桌子,一手用手帕捂着嘴,淚如雨下。
時間如同揮刀的劊子手,一刀落下去必定見血,疼痛過後,只剩下面目全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