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放在陽臺上的那株向日葵, 在清晨的微風吹拂下搖曳生姿,然而,忽然間升起了一陣白霧, 将向日葵全然籠罩起來。
随後在灰原哀的注視下, 向日葵憑空消失了, 取代那朵漂亮花兒的, 是那個性格同向日葵一樣, 尋求光明, 溫暖善良的纖細身影。
長發如瀑, 眼眸如月,淺淺一笑,便帶來了陽光傾灑, 照亮這方小小天地的和煦微暖。
對方向灰原哀伸出了白皙柔軟的雙手, 輕輕擁抱住了她。
“志保, 我回來了。”
裝滿水的灑水壺掉落在地,發出極大聲響,裏頭的清水灑滿一地, 還在不斷地從壺口流出, 弄濕了地板, 濺到了玫紅色的毛絨小熊拖鞋,但灰原哀沒有分出半分注意力給它。
灰原哀側過頭來,那雙別有異國風味的藍色眼眸, 死死盯着面前之人的臉龐。
明明是極度不科學,仿佛傳說故事中花草精怪變身成人的場景,灰原哀應該心生警惕, 提防這個忽地出現, 和自己已故姐姐宮野明美長相一樣的女子。
可當她被擁到對方懷中, 鼻間嗅到那滿懷的淡淡向日葵花香,感受到對方溫熱的體溫時,卻莫名放松下來,宛如一只離家許久,在外頭歷經風霜雨雪,已然傷痕累累的幼鳥,終于回到了大鳥的羽翼之下,取暖安眠。
灰原哀緊緊抓着面前女子的白色上衣,稚嫩的小手因為用力,指節已經發白,衣服也因為這股力量,起了深深的褶皺。
可她并沒有因此放手,反而抓得更緊了。
該如何形容她此刻的心情?
灰原哀不知道,也無法用自己此刻倍覺匮乏的言語來訴說。
就好似沙漠中幹渴許久的旅人下一秒便遇到了綠洲,驚喜來得太快太突然,那一剎那并沒有切切實實感受到內心的喜悅,只覺得茫然無措,生怕眼前的只是一個幻影,徒得歡喜的海市蜃樓。
直到帶着哽咽,斷續傳來的“姐……姐姐?”那聲呼喚,得到了宮野明美溫柔而肯定的回應後,灰原哀才發覺臉上一片冰冰涼涼,面前景象變得模糊不清,伸手一擦,盡是淚水。
“志保,姐姐好開心,看到你逃出來了,”棕色長發的女子,擡起手來,從後至前摸了摸灰原哀的短發,滿眼都是心疼之情,“也辛苦你了,一直以來那麽堅強,乖乖聽我的話活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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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呢,本來是想利用那個機會,讓你徹底擺脫組織的……是我太天真了,愚蠢相信琴酒他們會放過我們,反倒連累了你,讓你那麽傷心。”宮野明美愧疚自責地道。
“沒關系的,才不是姐姐的錯!只要、只要姐姐沒事,陪伴在我身邊,怎麽樣都無所謂的!”
灰原哀急忙擡頭說道,她的鼻頭已經通紅,可是酸澀感依舊沒有散去,反而由鼻端不住蔓延開來,去往了胸腔處那顆躍動的心髒,也來到了她含着淚珠的雙眼,于是,心中的那股思緒愈發難以抑制,而眼前已經下起了傾盆大雨。
灰原哀松下一身如同刺猬般的防備,卸下盔甲,這個時候,她才貼近她現在幼童的外表,像個孩子那樣,抱緊了自己親愛的姐姐,抓緊對方的衣角,號啕大哭起來:“不要死啊,姐姐,不要死……不要離開我,嗚……”
“好難啊,在姐姐不在的時候,堅持活下去,一個人真的、真的好難……”
“沒有辦法的,我完全沒辦法在姐姐不在的這個世界好好生活……我,根本沒辦法離開姐姐啊……”
“所以,請不要離開我……姐姐,拜托了。”
宮野明美的白色上衣被淚水打濕,茶發女孩晶瑩的淚水滾滾落下,砸在地面,留下一點又一點的濕潤印記。
宮野明美輕輕嘆了口氣,熟練地拍了拍此刻黏人得好似一只小貓咪的灰原哀:“好啦,宮野明美與宮野志保永遠不會分開,我保證。”
“我也真的回來了,志保,不要害怕。”
不用擔心我會又突然離去。
因為姐姐,正是因為放心不下小志保,才又複生的呢。
***
與宮野姐妹她們重逢時的喜極而泣、感動溫馨不太相同,降谷零這邊的情況反倒要戲劇化一些。
最先變成人的是作為塞爾凱克卷毛貓的松田陣平。
那個時候,降谷零才起床不久。
雖然睡眠時間不長,但或許是近期總和一群毛絨絨待在一起,自己的幼馴染也倍分關注着自己的飲食和作息,因此降谷零的精神狀态與以前相比,要好許多。
起碼看上去,有些時候不會給人一種,他是一個高智能機器人或者是人偶的感覺了。
降谷零在做完早餐後,拿出鋼梳一步步向黑色卷毛貓走去:“來,是時候給你梳毛了。”
松田陣平發出一聲氣音,表示不屑,但是又不得不讓降谷零給他梳毛——沒辦法,誰讓他這具貓咪身體正好處于換毛期,最近毛發掉落過于猖狂。
如果降谷零不幫他梳理那些換下來的毛發,估計不用多久,這個小公寓裏邊就都是他蓬松卷曲的貓毛了……
而且向來與降谷零不對付,比起摯友更像是損友的松田陣平也不得不承認,在照顧小動物這方面,降谷零還挺有一套的,至少給他梳毛的時候,還蠻舒服的。
松田陣平口嫌體正直地挪動着小短腿,癱在地上任降谷零給他整理毛發。
降谷零嘴角有些抽搐,他總覺得這貓跟成精了一樣,這姿勢這眼神都讓他想起了一個人。
家裏除了本就是被他撿回來的小柴犬安室哈羅外,其他被【諸伏景光】救回來的小動物,都多多少少在某些方面,與他那幾個逝去的友人有相似之處。
比如被取名“Hagi”的葵花鹦鹉,在撩妹方面別有天賦,盡管他只是一只鹦鹉,但某日被【諸伏景光】帶去波羅咖啡廳時,又恰逢榎本梓心情不太好的時刻,他居然直接飛到外頭,銜來一支花壇裏的玫瑰送給榎本梓。
雖然後續是降谷零身為葵花鹦鹉的主人,因為Hagi亂摘玫瑰花的行為被罰款了。
又比如面前的這只塞爾凱克卷毛貓,熱衷于将家裏與電子機械相關的物件,都用他的爪子拆了,什麽電子鬧鐘、小風扇,甚至是掃地機器人,都沒能逃過一劫。
能看出卷毛貓把它們拆完後,已經盡力拼回去了,可惜貓咪的爪子過于鋒利,一些電子元件直接被弄壞,被牙齒咬住的外殼坑坑窪窪之餘,還沾上了口水。
發現自己再次破財的降谷零,默默地将損失算到了黑衣組織報銷賬單上。
呵,能夠用黑衣組織的錢,為什麽還要用自己的工資負責,真當日/本公安很有錢嗎?
就連那只被【諸伏景光】取了自己的名字昵稱“Hiro”的起司貓,有些時候都給他一種那是【諸伏景光】的貓貓分/身的錯覺。
如果不是【諸伏景光】明顯将那群毛絨絨當做警校時期友人們的代餐,特意給小動物們加訓過,降谷零動搖自己堅定的無神論唯物主義觀,懷疑起這些小動物體內的靈魂是不是被友人們替換了。
開玩笑,這怎麽可能呢。
自動自覺忽略了【諸伏景光】這個不科學存在的降谷零,很快就被打臉了。
因為他在給黑色卷毛貓梳毛的時候,只聽見“嘭——!”的一聲,面前升起一股白煙,煙霧袅袅過後,面前的貓咪幼崽直接被一個高大的身影取代。
在此之前降谷零正按住卷毛貓梳毛,現在手直接放在了松田陣平頭頂,降谷零在身前突然多了一個人的氣息時,下意識地一把抓住對方的頭發,在松田陣平跟着向上的力吃痛站起時,反手就是一個擒拿術。
被降谷零摁在地上,臉怼地板的松田陣平:“你在做什麽啊,你這金發混蛋!!”
降谷零聽了這話,卻絲毫沒有相信,反而臉變得陰沉下來,露出了雪白的牙齒,笑容陰森瘆人,這是屬于黑衣組織“Bourbon”的笑:“說吧,你這家夥,是怎麽做出這鬼把戲的,這又是什麽障眼法?”
“哈?”松田陣平滿臉疑惑,他用“你是不是傻子”的眼神看着降谷零。
“呵,你總不會想告訴我,你是真的從貓咪變成人的吧?抱歉呢,據我所知,怪盜基德那種級別的魔術師,也可以做到剛剛那點呢,”降谷零眯起眼睛,眼睛裏閃過寒光,“用這張臉,是來試探我嗎?很遺憾,我不認識這張臉的主人哦。”
……你當初對待來路不明、身體還縮小了的【諸伏景光】時,可不是這樣的。
這是雙标嗎?這就是雙标吧!
松田陣平忿忿不平,從牙縫中擠出話來:“呵,那我還記得你當年跟我打架,我們兩人都受了傷,你就只知道對着諸伏賣慘,讓他幫你上藥,好像是我欺負了你一樣。”
“明明我的假牙都被你打掉了!”
降谷零表情凝滞了下,在一番難以置信後,變得緩和起來,只是手上的力氣沒有絲毫放松,就在他想說些什麽的時候,松田陣平突然語氣一轉,幸災樂禍起來。
“哦,話說起來,這幾年我們死了後,以幽靈狀态一直和你一起住在這公寓裏的,”黑色卷發的青年戲谑地挑了挑眉,“很精神嘛,每天早上,你的小降——唔唔唔!”
松田陣平的話還沒說完,就被降谷零捂住了嘴。
“夠了!我相信你是松田陣平這個臭屁狂了。”降谷零磨了磨牙槽,咬牙切齒地說道。
只是手上的勁兒就忍不住大了點,整得松田陣平叫了一聲:“快放手,你這金毛大猩猩!你是想和猩猩去玩相撲嗎!”
“呵,我是金毛大猩猩還真是對不起啊。”
在一番玩鬧過後,松田陣平和降谷零兩人臉上或多或少帶着青青紫紫,明顯才剛剛制造出來的傷口。
雙方揉着還發疼的臉坐在坐墊上。
“說一下這究竟是怎麽回事吧。”降谷零喝了口咖啡,緩過神來後問道。
“啧,簡單來說就是那個縮小版的諸伏,他能夠看到幽靈,就幫我們找到合适的身體,說是先溫養靈魂,估計是體內的日月精華達到了标準,就可以變成人了。”松田陣平概括了當下情況。
接收到巨大信息量的降谷零腦子宕機了會兒後,不抱希望地問道:“我們是指……?”
“喏,就在那裏,全都是熟人。”松田陣平懶洋洋地指了指一邊還沒變身成人,旁觀吃瓜的幾只小動物道。
降谷零順着松田陣平手指的方向看去,心裏清點數目,一,二,三……很好,都對上了。
所以這個家,除了哈羅外,全都是假動物嗎。
降谷零還想起松田陣平先前說死去的友人,成為幽靈後就一直和自己生活,一些私密的事情,豈不是一個不小心就會……
降谷零只覺得眼前一黑。
好像是要刻意打擊他這脆弱的小心髒一樣,只聽見“嘭”、“嘭”、“嘭”接連幾聲聲響過後,原本窩在牆角的幾只小動物也紛紛變成了人。
忽略伊達航懷中的娜塔莉,幾個大漢硬生生把安室哈羅擠到了一個小小的角落。
降谷零在震驚之外,注意到了自己正常形态的幼馴染也在其中。
他不确定地開口道:“Hiro?”
随後得到了友人親昵的回應:“嗯,是我,Zero。”
而在衆人被面前如同童話般夢幻的事情吸引,愉悅熱鬧地重聚時,矢澤遙鬥早就悄悄扭開公寓的門,走了出去。
他的心與門內的喧鬧不一樣,稍微有點孤單,有點落寞。
不過也是嘛——他也不是真正的諸伏景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