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那是一個穿着深藍色西裝的黑發男子, 他留着兩撇胡子,卻不顯半分中年老态,反而給人一種聰慧優雅, 溫和穩重的智者風範。
是諸伏高明,長野縣的知名縣警, 也是諸伏景光的兄長。
此時, 他與懷中的黑發小男孩對視着,兩張相貌宛如複制粘貼般的臉龐湊近時, 有着別樣的美感。
如果不是【諸伏景光】體型還是個小孩子, 臉上帶着幼童的稚嫩和嬰兒肥,那雙眼尾上挑的貓眼, 也要圓潤晶瑩些, 否則兩人以同一形态出現, 不太熟悉他們的人怕是會将兩人認混。
雖然兩人并沒有刻意表明是否有血緣關系, 但是光憑那張臉, 那雙特殊的貓眼, 任誰見了,都不會不認為兩人之間沒有半點關系。
諸伏高明是接到報警電話後, 同長野縣警察同事們一起趕來的, 剛把轎車停在路邊, 人從車子裏鑽出,就看到了【諸伏景光】将灰原哀從大巴上推出來, 自己卻沒有來得及逃離的那一幕。
來不及細想,也沒有顧及一旁同樣匆忙趕來的大和敢助他們的叫喚,諸伏高明直接沖了上去, 在千鈞一發之際, 險之又險地把黑發男孩接住, 撈到自己懷裏。
哪怕是只有七歲的幼童,從半空中墜落,因慣性而産生的沖力還是很大的,諸伏高明感到自己的雙臂被震得有些發麻,隐約作痛之餘,整個人也向後退了幾步。
只是幸好,他救回這個孩子了,諸伏高明也為此松了口氣。
這個舍己為人、勇敢無畏的男孩,如果因為這件事情死去,那麽他的家人該有多難過啊。
諸伏高明正想對這孩子說些什麽的時候,只不過是仔細看了懷裏的小男孩一眼,便在原地愣住了。
先前他沒有看到男孩的長相,而當他靠近看清時,內心格外震撼。
陳舊塵封的過往記憶,如同多年前購買的古書籍再次被翻開查閱般,那一幕幕原本以為自己不會再回想起的畫面,又占據了整個腦海。
那分明,分明是他弟弟,諸伏景光年幼時的模樣。
完全一致、沒有任何出入的面容。
諸伏高明抱住黑發男孩的手突然有些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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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那親愛的弟弟,在年幼時目睹父母雙親被殺害後,由于過度的悲傷和恐懼,患得了失語症,也有輕微的失憶症狀。
那個時候,諸伏景光才幾歲呢?
不過七歲。
這個往日乖巧可愛、也活潑開朗的孩子,成天纏着自己,不停叫自己“哥哥、哥哥”的孩子,一夜之間崩潰,不複平日模樣。
可是作為兄長的諸伏高明,卻什麽也做不了,沒有發現任何有力的證據和線索,幼弟的記憶也出現了問題,即便是案件目擊者,也無法提供更多的線索,相反,越是回憶當日情形,諸伏景光的精神狀态就愈發差,種種因素影響之下,案件進程一度中斷。
為了繼續完成自己的學業,繼續查明真相為父母報仇,也為了諸伏景光能夠更好地恢複,諸伏高明不得不和尚還年幼的弟弟分開。
諸伏高明留在長野,而年僅七歲的諸伏景光,則前往了東京,寄宿在東京的親戚家裏。
兩人就此分隔兩地,交流上也不如以前頻繁。
那是必然的,畢竟那個時候異地通訊往來比不得現今發達便捷,兩地的距離,以及諸伏高明日益緊張繁重的功課,都成為兩兄弟交流上的阻礙。
他們沒有那麽多時間,也沒有太多機會能夠時常交流。
諸伏高明無法想象,以七歲稚齡前往一個完全陌生的大城市,寄宿在自己鮮少見面往來,根本算不得熟悉的親戚家裏,諸伏景光會有怎樣的感受。
中途轉學過去,由于打擊過大失去語言能力的諸伏景光,會不會被同齡小孩子欺負?會不會因為思念哥哥而深夜哭泣?會不會……
但縱然諸伏高明心裏有再多的憂慮擔心,就那時他們的家庭情況而言,那是最好的選擇。
諸伏高明深知自己不是個合格的哥哥。
好在,居住在東京的小景光後來交到了一個好朋友,那個名為降谷零的孩子。
也在降谷零的開導下,逐漸打開封閉的內心,一天天地恢複到往日那乖巧活潑的性子,也能夠開口說話了。
諸伏高明還記得那一天,諸伏景光語氣愉悅地和他打了自分離後的第一個電話,他也再次聽到了那孩子的聲音。
明明是正常七歲孩子的稚嫩、帶着一絲軟糯奶氣的聲音,可在諸伏高明聽來,卻仿佛是天籁之音。
是那麽悅耳,那麽動聽。
哪怕是年少早熟、能夠掩飾自己情緒不外露的諸伏高明,在那個時候,也無法藏好內心那強烈的情感波動,喜悅之情溢于言表。
“哥哥,我在東京交到朋友啦!”
“他的外號叫Zero,怎麽樣,是個很帥氣的名字對吧。”[1]
諸伏景光從小到大,都無比乖巧懂事,沒有怎麽令他這個哥哥煩惱,這也讓諸伏高明少了些其他家長與自家小孩鬥智鬥勇的樂趣。
但無論是什麽樣的相處模式,諸伏景光和諸伏高明之間的至親血脈之情,永遠不會改變。
諸伏景光用他的成熟懂事,極力減少給兄長過多的負擔,支撐着諸伏高明一路向前,而諸伏高明也用他的理解體貼,無條件地支持弟弟在公安一職上發光發熱,哪怕失去了弟弟的音訊,這麽些年來,也堅信他并沒有放棄自己的理想。
可是,諸伏高明沒有想到的是,他再次得知諸伏景光的消息的時候,竟是迎來了他的死訊。
當諸伏高明打開那個信封,看到那個留下了貫/通機身的彈孔、屏幕已經碎裂的手機,翻找到那個故意刻下來的“H”标記時,他的心在那一刻,就好似被刀絞的痛。
有什麽不明白的呢?
這發黑的污漬,是他親愛的弟弟流下的鮮血,那殘留的彈孔,是諸伏景光為了銷毀線索時自盡的結果——朝自己開的那一發子彈,同時也射穿了手機。
沒有任何音訊傳來,離去時僅僅是告知自己他辭去了警察一職,便不再有人見過諸伏景光。
智商超群的諸伏高明很容易就推理出來,諸伏景光是作為公安警察,被派到某個組織裏進行卧底潛伏任務了。
而現今,便是調查任務進行途中,出了意外,然後犧牲了吧……
他的弟弟,那個笑起來極為溫柔的孩子,最終在這條濕冷孤寂、白骨累累的道路上消散了。
人生有死,修短命矣。
人無法避免死亡,生涯短暫也是由上天注定。[2]
諸伏高明內心再如何悲痛,有着多少話語想要傾訴,最終也只能對着為自己帶來了,弟弟最後留在人世間的痕跡的佐藤美和子他們,深深鞠了一躬。
現在,就剩下他一個人了。
父親,母親,還有景光,都已經不在了啊……
長野縣的諸伏高明,名警察孔明,實際上不像他表面那般風輕雲淡,光鮮亮麗。
如何智慧聰敏,也不可能做到讓死者複生。
所以,當他看到【諸伏景光】時,內心又是何等的複雜。
理智告訴他,面前的這孩子,不可能會是他的弟弟諸伏景光,可是情感卻想要欺騙他自己——
他是Hiro。
披着【諸伏景光】馬甲的矢澤遙鬥不曾想到,只是來長野一趟,還沒正式去找諸伏高明呢,對方就出現了。
應該說不愧是江戶川柯南的主角光環麽,只要順着他的行動軌跡,一路跟随,就可以解鎖更多NPC人物。
這下不免有些麻煩了。
矢澤遙鬥心裏嘆了口氣,他和諸伏景光的長野之行,并沒有打算直接同諸伏高明見面,只是想要看看這位兄長大人近期如何,順便留下點信息,表明自己還活着罷了。
一人一貓還記得現在的處境,他們可是不該出現在陽光之下的存在。
可是,當矢澤遙鬥感受到那從諸伏高明抱住自己的手臂處,不住傳來的顫抖感,和那漂亮鋒利的眉眼流露出來的濃烈情感時,原本已經到了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
黑發貓眼的男孩對着諸伏高明溫柔地笑着,嘴角彎成一道可愛的弧度:“非常感謝大哥哥你救了我。”
“雖然還不到時候,但是有人托我對你說一句話。”
“經年分別,等候重逢佳時,斟酒再會。”
諸伏高明聽言,愣了愣,随後也展開一個淺淺的笑:“是嗎……那便等着了,切莫失約。”
還沒有到重逢相認的時刻,還沒到天光乍破黎明将近的時刻。
但是他們已經準備好了,迎接初陽的再聚時分。
兩兄弟就這麽對望着,沒有更多的言語,一切盡在不言中。
直到後邊追來的人打破了這份溫馨,留着長發,因為事故失去左眼和左腿的大和敢助罵罵咧咧:“孔明你這家夥,就不能別那麽單打獨鬥,那麽沖動嗎!”
“那可是懸崖啊,兩個人一起掉下去我看誰拉得住!”
“抱歉呢,畢竟這孩子太危險了,沒想那麽多,”諸伏高明放下了【諸伏景光】,轉身對大和敢助敷衍地道了句歉,很快又沖着他翻了個白眼,“不過不管我怎麽沖動,也輪不到敢助你這家夥來說教。”
大和敢助一下子被整得炸毛:“哈,你以為我是你這因為過度沖動,被調離去破地方的混蛋嗎?”
喂喂,怎麽還吵起來了。
矢澤遙鬥只好學着柯南賣萌打圓場,眼裏滿是歉意,拉着大和敢助的衣角道:“那個!警察叔叔,不要再責備大哥哥了,他也是為了救我才這樣的。”
“啧……”大和敢助只好打住,但是怎麽仔細琢磨這話,都感覺不太對勁,“為什麽孔明就是大哥哥,到我就變成警察叔叔了。”
矢澤遙鬥:因為諸伏高明是親哥哥,【諸伏景光】作為弟弟,向着哥哥有什麽不對的嗎?
“那麽,諸伏先生,”【諸伏景光】抱着諸伏貓貓,不知從哪裏取出了本該被劫匪拿走的手機來,“能留下你的電話號碼嗎?如果有機會,我想鄭重向你道謝。”
諸伏高明半蹲下身,和【諸伏景光】平視,伸手摸了摸莫名變回幼童的弟弟的頭發:“好,下次要注意安全了。”
“嗯!”【諸伏景光】蹭了蹭頭頂的手掌,點點頭,“那約好了哦。”
高明哥哥。
在處理完這次劫車案的事情,錄完筆錄後,【諸伏景光】等來了一直想和他談話的少年偵探團一行人。
矢澤遙鬥看着趴在自家妹妹身上,時不時rua幾下妹妹那柔順的茶發的女性幽靈,陷入了沉思。
啊這,紅方這邊意難平死去的人,不會全都變成幽靈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