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林晚晚沒有被保送,陸柏楊成功保存清華。
得到這個消息時,葉初陽以為林晚晚會哭,但是沒有,她默默回到座位,呆滞着目光,面色如冰。
葉初陽選擇閉嘴,半晌才見林晚晚說:“既然保送上不了,我也可以考上。”
葉初陽愣愣,轉過頭看她:“如果喜歡一個人喜歡得這樣辛苦了,這樣累,那麽還有喜歡下去的必要嗎?”
林晚晚怔住,頓時腦子一片空白:“我不知道,我從小就好喜歡他。”
葉初陽嘆氣說:“都這麽多年了,你這暗戀也就疾疾無終了,你這麽努力讓自己優秀起來。只是希望能被他看到,然而當你真正如他那般優秀時,你也許仍然是他眼中的陌生人,我覺得你要感激他,因為如果到那時,你不再喜歡他了,但卻因他,自己這麽優秀,你的暗戀,成就了你自己。”
林晚晚微垂眼眸,說:“所以,過程是重點,無關結果如何。”
“過程,結果如何界定兩者的重要性還得問你自己,你自個兒好好想想,你到底是真正喜歡他,還是從小到大的那一種崇拜,喜歡是平等的,誰也不卑微,誰也不需要仰望誰。”
林晚晚那麽一瞬,覺得自己原因這樣多年都不過是一直追逐着他的腳步,仰望他,奔向他,不至于卑微,但他卻失了很多自主意願。
然而此時,正當林晚晚的世界滿是混沌時,陸柏楊班上為他和其他兩位一同保送清華的學生舉辦慶功班會。
陸柏楊馬上就可以離開學校了,很快不再是文山的學生了,很快就可以脫離高考了,在離開之際,他向一個女生告白。那個女生和他同班,也保送了清華,當真是好歸宿,私奔到清華去了。
班上的人都鬧哄哄地,說什麽願他們從校服到婚紗之類的屁話。
直到聽到陸柏楊告白,要和那女生私奔到清華的消息,林晚晚都沒有哭。
放學回家時,葉初陽一直跟在林晚晚後面,怕她會不會一個人躲起來哭,林晚晚是知道葉初陽跟着的,卻沒有趕他走的意思,倆人就一直前後腳跟。
林晚晚騎自行車騎得很快,一直到了後海才停下,葉初陽忽然有些懵懂地看着她,林晚晚跑上銀錠橋上,伫立良久,凝視遠方。
葉初陽緩緩上了橋,與她并肩看着橋上的風景,那是黃昏日暮下北京的風景。但林晚晚卻傷情地說:“我每年歲末都會來後海,站在銀錠橋上看風景,但是……今日過後,銀錠橋上,再無風景可看了。”
葉初陽忽然明白了什麽:“你站在橋上看風景,風景是陸柏楊?”
林晚晚笑笑,點頭說:“是啊,他家做在後海附近,他很喜歡畫畫,畫得特棒,每年歲末,總有那麽一天他會坐在漢白玉欄杆邊上寫生,畫下年下京城中的喜慶氣氛,記錄後海的年年歲歲的變化,所以,我會站在橋上,看着他。”
葉初陽忽然有些覺得宿命這一回事還真是好玩,橋上的人眺望着左岸看風景的人,右岸的人看着橋上看風景的人,這到底誰是誰的風景?或怕今日過後就難以說清了。
“啊……”林晚晚忽然在橋上大喊一聲,“陸柏楊,我真的好喜歡你……”話音猶在,她又低聲說,“可惜了,今日過後,我再也不要喜歡你!”
這場暗戀從橋上開始,那麽也該從橋上結束。
既然選擇了暗戀,那麽就應該有承受各種可能的內心,林晚晚深谙此理。
她不過是有些不憤罷了,曾幾何時,她驕傲如一只高貴的孔雀,華麗的背後隐藏着不能說的秘密。
年華流轉,那些浪費在他身上的青春已經覆水難收,但今日,一切都終歸塵埃落定,長達七年的暗戀,也該告一段落了。
“我不考清華了,我要去北大。”葉初陽說。
“我跟你一樣。”林晚晚說。
其實,清華才是葉初陽的初心,但他知道,于林晚晚而言,水木清華已經不是她心之所向了。所以,北大應該是最好的歸宿。
2018年6月6日,下午,高考前一天。
這日京城的天空格外澄淨,湛藍如洗,下課後葉初陽就和林晚晚去了煙袋斜街逛,走走停停,漫無目的。
“你準備好了?”
“嗯!”葉初陽點頭。
“那別忘了高考後的約定?”
“記得。”
“嗯,那高考後幹嘛?”
葉初陽不知道,高考後,是否還有時間……
“說話啊!”林晚晚見葉初陽走了神。
“呃……還不确定,你呢?”葉初陽笑問。
林晚晚沉思着說:“我去上海,去我姨媽家住幾天,然後就打算去襄陽唐城。”
“很好啊,我也得好好計劃一下。”葉初陽說。
“要不一起?”林晚晚建議說。
“才不要,好不容易畢業甩掉你,還要纏着我,才不呢。”
“葉初陽,王八蛋!”
“……”
顧峥那晚問葉初陽,打算如何,葉初陽雲淡風輕地說,在北京,哪都不去。顧峥點頭,什麽話也不說。
一直到高考考完那天,顧峥還是郁郁寡歡,因為葉初陽已經達到目的了,然而,葉初陽卻沒有之前那樣的心态了,因為林晚晚讓他更希望自己能多活一些時間。
高考之後,找了一個陽光明媚的日子。葉初陽應約和林晚晚去了故宮。
琉璃瓦,漢白玉,紫金牆,這一幕幕闖進眼簾,葉初陽都不過一笑置之,他只想用這剩下的時間好好陪伴林晚晚,好好看看這個他從未曾離開過的北京。
從乾清宮到長春宮再到翊坤宮,滿目浮華,一片蒼涼,宮苑深深,空有寂寞,葉初陽還特意帶林晚晚去景山公園看帝都的日出。
曾經林晚晚說:“當年宋歌和劉星陽就是在景山看的日出。”
所以,葉初陽和林晚晚也上到景山看日出,俯瞰着帝都宮苑的巍峨,北京中軸線一覽無餘。
葉初陽看着旭日當空,笑說:“問你個問題。”
林晚晚沐浴着清晨陽光,說“問。”
“你還有喜歡的人嗎?”
“我有”
“是誰”
“秘密”
“是不是……”他還沒說完,林晚晚搶口就問“你有喜歡的 人嗎?”
“有”
“是誰?”
“秘密”
“秘密是誰?”林晚晚揚着臉,笑語嫣然。
“那你先說,你的秘密是誰?”葉初陽反将一軍。
林晚晚愣了一下,忽而低頭淺笑不語。
這一段對話,幾乎誰都沒有給對象思考的餘地,似乎都沒有經過任何思考便脫口而出的。
葉初陽淡淡地笑了:“你的回答,甚合我意。”
林晚晚一臉懵懂。
從北京飛去上海那天,林晚晚以為葉初陽會來,可惜,他沒有來,她應該不知道,她最後一次見葉初陽是在景山,聽到他說的最後一句話是:“你的回答,甚合我意。”
林晚晚收到北京大學的錄取通知書,第一時間就是打電話給葉初陽:”喂,葉初陽,我收到北大錄取通知書了,我想,你一定也拿到了。”林晚晚雀躍無比。
電話那頭,半晌才有人回應:“你好,葉初陽已經離世了。”
此刻林晚晚正站在銀錠橋上,聽到那樣的回答,她整個人滞了一下,忽地冷笑一聲:“不好意思,我打錯了,對不起。”
林晚晚挂了電話,緩緩蹲在橋上,徹底地嘶聲痛哭起來。
顧峥用葉初陽的手機接了林晚晚的電話,林晚晚挂了電話之後,他才放下葉初陽的手機,他手中緊緊攥着葉初陽的北京大學錄取通知書,忽然豆大般的淚滴噠噠落下……
大四那年,林晚晚準備着畢業論文本就沒太多的閑置時間,但舍友莫名其妙地扔了一份快遞給她說:“你的快遞。”
林晚晚撓撓頭發:“我沒逛京東,淘寶啊,什麽快遞?”
她折開來看,頓時整個人僵住,她看着信封裏的那兩張照片,後海,銀錠橋,白色羽絨服,看風景的人——林晚晚。
一張攝于2016年,一張攝于2018年。
她腦海中忽然閃過一個畫面,葉初陽嘻皮笑臉地說:“我怎麽看你有些眼熟,咱是不是在哪見過?”
原來一切都是真的,葉初陽真的曾經是見過她的,葉初陽曾經是會打籃球的,并且打得很牛,葉初陽曾經有完美的身材,很帥,葉初陽曾經喜歡過一個喜歡站在橋上看風景的女孩。
她叫林晚晚,寂寞空庭春欲晚的晚。
她終于相信了葉初陽。
翻過照片背面,有一張照片後寫這一首詩“你站在橋上看風景,看風景的人在看你,明月裝飾了你的窗子,你修飾了別人的美夢”
落款寫着“葉上初陽幹宿雨”
葉初陽告別了北京,林晚晚也向北京說了再見。
二十二歲的林晚晚從北京飛去了巴黎,多年後,三十歲的林晚晚重回帝都。
她剛從民政局離完婚就直接去了後海銀錠橋,每次踏上這座橋,她內心都會無比柔軟,也許這座橋有着關于她太多太多年少的回憶了。
如今,她仍然清晰記得,當年的自己,在這座橋上對一個叫陸柏楊的男生動心,以至于每年都會來這裏看他,還記得,曾經有個男孩,看着橋上的自己,喜歡上自己……
那個男孩?
她回過頭,看着右岸下,那個男孩啊,他姓葉赫那拉,名叫葉上初陽幹宿雨,她是他橋上的風景,而他也從某年某月某日開始成為她橋上的風景。
那一處無可替代的風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