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小鹿亂撞
太子出行已經三日,卻無任何消息傳來,甚至随行的侍衛也聯系不上。
這件事終于在宮裏發酵,變成了一場肉眼可見的巨大風波。
至少此時在皇後的梧桐宮裏,宮人都戰戰兢兢站着,行走時低着頭,行色匆匆。
一股子風雨欲來的肅穆。
皇後早在第二日就覺出不對。
她夜裏被噩夢驚醒,夢見太子被一頭猛獸撲倒,衣服被撕扯的面目全非滿身是血…
“皇兒…”一向儀容大方的皇後,此時淚水漣漣,躲着宮婢們流淚。
都說母子連心,她寧願相信這幾日的噩夢只是夢,而不是某種預兆。
“陛下駕到!”外頭傳來太監的尖利聲音。
皇後一怔,一旁的大宮女彩蝶趕緊道:“娘娘…快別哭了,陛下一定有辦法找到太子殿下。”
陛下來,定然是為了太子的事情。
一身明黃的皇帝踏入殿中。皇後已經整理好了儀容,但眼圈紅紅的,還能看出來是剛哭過。
“陛下,皇兒至今生死不知,下落不明。可有消息啊?”
皇後性情本來就是寬厚賢淑的,以前也不是那種強硬的人,驟然聽到太子遇出事,腦袋裏已經嗡的亂了。
見到皇帝來,就像是看到了主心骨,滿是期待。
皇帝長相威嚴,但許是常年操勞國事,殚精竭慮,眉間有一道豎着的印子,瞧着比較疲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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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顯然也是動過怒了才來,還有些餘怒未消,聽到皇後哭,便一甩袖子。
“朕已派人巡查此事,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竟有人敢對太子動手!可惜這幫人如此狡猾,竟沒留下痕跡!”
天子的雷霆之怒做不得假。
他轉身看着發妻淚水漣漣的樣子,嘆息道:“你安心,朕一定平安讓太子歸來。只是,此事不宜聲張,太子失蹤不見了,是動搖社稷民心之事,朕會令人刮地三尺,把太子尋回。”
得他安撫,皇後用帕子擦淚的動作一緩,連連點頭:“臣妾知道。”
皇帝來這裏到了一到就走了。
不久,梧桐宮裏卻來了一個不速之客。他不住張望四周,彎腰低頭停在宮門口。
大宮女彩蝶去找皇後,耳語了一番。
皇後睜眼道:“召他進來。”
随即外頭進來一個弓着背的小太監,年歲不大,不過十三四歲,看眼神也不是那等會讨主子歡心特別靈活的。
他一進來看到皇後,便啪得跪了下來:“皇後娘娘…奴才、奴才有事禀告。”
小太監身體發抖,聲音也說不連貫,眼神卻堅定:“是很重要的事,關于太子殿下。”
皇後坐直了身子,神色也變了:“何事?”
“一個月前太子殿下出門,經過長春宮時,奴才因為手腳粗笨,惹了貴人的眼。是太子殿下開口,替奴才免了責罰。奴才心裏一直記着太子的恩,那日太子殿下出宮,奴才聽到有人交談,便留意了一番…”
小太監說到這裏,遲疑不決,似是畏懼着什麽,不敢往下說。
皇後娘娘皺起眉:“你繼續說。”
小太監趴在地上瑟瑟發抖:“奴才…奴才聽到侍衛交談‘籌謀已久,此次定讓他有死無生’,太子出了事,奴才左思右想覺得不對…後來試着找到當日交談的侍衛,卻找不到人了…”
哐當一聲!
皇後碰翻了茶盞,怒目站起,臉色大變。
原來是這宮中有人要害她麟兒!
宮中風雲驟起,懸崖下的小村莊還一片寧靜。
楚瑩瑩正在“審問”顧荊的來歷。
“你叫什麽呀,多大了,家住哪兒,排行老幾?怎麽會跌落懸崖呢,有人追殺你嗎?”
少女聲音清脆,好像百靈鳥叽叽喳喳。
還在卧床養傷的顧荊,閉緊了唇,一個字都不說。
楚瑩瑩覺得這人長得真是好模樣,就是那性子啊,實在無趣。
少女摸着手裏的竹筒,裏頭那條小白蛇,時不時探出腦袋看看。
她身前還縫了一個小的布袋子,裏面裝了許多零嘴。布袋子上的針線好亂,看起來七扭八歪,像一條亂爬的蜈蚣。
這麽醜的女紅,自然是出自楚瑩瑩的手。
反正只要能用就好了,針線好不好看都是給外人瞧的。
她拿出一片曬幹的甜地瓜,嘎嘣咬了一口,甜甜脆脆。
“你倒是說話呀。我問你呢。”
“吃不吃這個?”楚瑩瑩試圖用地瓜片來誘惑對方開口。
顧荊張了張唇,臉色便慢慢變了,臉上浮現冷汗,捂住了喉嚨。
少年的變化,楚瑩瑩看在眼裏。她飛快把最後一片地瓜片塞到嘴裏,然後問。
“你怎麽了?又不舒服?”
她去握少年手腕,想把脈看看。
然而少年卻抽回手,整個身體往後退,很是抗拒的樣子。
楚瑩瑩怔了一下,有點急了:“我又不是壞人,你怎麽還防備我呢!喂,好歹是我把你辛苦救回來的。”
少年臉色很難看。
楚瑩瑩收回了手。
被人懷疑的滋味真難受,楚瑩瑩打從娘胎裏出生就沒嘗過,到底是委屈了,便一扭身跑了出去。
路上遇到了煎好藥的楚行:“把這幅藥給他喝……”
楚行話沒說完,就見女兒氣呼呼嚷了一句“哼,倒掉得了”,便跑了。
怪哉。
先前嚷着要把人救回來的是瑩瑩,就連喂藥都恨不得親手,事事搶在他們前頭。
這是怎了,忽然間變臉。
他邁步進去,卻見床上腿傷未愈的少年蒼白着臉站起來,才剛站起,便彎腰“噗”得吐出一口血。
地上的血赫然是紅中帶黑,有血塊。
顧荊面容慘敗,暈了過去。
楚行大步過去,臉色凝重,飛快從藥箱摸出金針,紮到對方幾處穴位。
……
楚瑩瑩又去了一趟後山。
那處極其簡陋的土坯房是她自己動手建的,就是為了自個兒出來玩的時候,能有個地方躺。
紅狐貍跟在了她身後,跟着她走。
“你跟我幹什麽!”楚瑩瑩揪了一朵小花花,捏在手裏。
紅狐貍吱吱叫了兩聲,一蹦,跳到了楚瑩瑩肩膀上。
小狐貍通人性,輕輕用爪子去勾主人的衣服,像是在安慰。
“你說他過不過分,我把他帶回來,好吃好喝的養着,給他治療傷勢。娘昨日又揪我耳朵了,好疼的。”
越說,少女越憤憤不平:“我還親自給他煎藥,給他喂藥。可他都不和我說話。剛才他瞧我那眼神,太讓人心寒了!早知道長得好看的人性格那麽古怪,我就!我就…哼。”
畢竟那張臉實在好看,楚瑩瑩住在山裏,就沒見過比這少年還順眼的。
是以我就了半天,愣是一個字都沒能說出來。
啊好氣好氣。
就是再來一次,瞧在這張臉上,她還是會救的…
楚瑩瑩回去時,瞧見屋裏氣氛凝重。
娘一看到她,就朝她招手:“瑩瑩,他是何人你問出來了沒?”
楚瑩瑩抿唇,嘴巴翹起來了:“沒有。他不說話。”
難得看到女兒吃癟,田娘有些想笑:“就這樣還想讓人家當童養夫?”
被阿娘這麽說,楚瑩瑩氣不打一處來,立刻來了激情。
“怎麽不行了。爹在私塾給人開蒙時,還教別人有恩必報呢。我救回來的人,家裏總不會連個教書先生都沒有吧。他定然是學過四書五經的,做人的道理也懂。”
“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救命之恩,他不以身相許都說不過去!”
“哎喲!阿娘,你打我幹什麽。”楚瑩瑩捂着被敲了一下的腦袋,往後退了兩步。
田娘哭笑不得,卻還得繃着臉吓唬這小機靈:“救命之恩以身相許,你是土匪出身麽,爹娘何時這麽教過你?”
“姑娘家的,成日把這些強盜言辭挂在嘴邊,成何體統?你這樣走出去,人家聽了要笑的!”
田娘語重心長。
楚瑩瑩便耷拉着腦袋,有氣無力的點頭:“是是是,我娘說的永遠都對。我是強盜,我改我改。”
她覺得自己有點倒黴,怪不得自古得到了絕世美人的帝王,都會被人說是色.欲熏心的昏君呢。
她才得到美少年不到兩日,甚至還沒能讓對方同意童養夫的身份,就被娘好一頓指責。
好不容易挨過了娘的訓斥,楚瑩瑩想起了屋裏的少年。
也不知道他的傷好點沒。
她有心想去瞅瞅,可到底是女兒家,面皮薄,晌午才給人家使了臉色跑出去,現在又巴巴上門關懷,實在有些跌份兒。
“就看一眼,萬一他睡着呢。”楚瑩瑩摸了摸自己肩上的紅狐貍。
“吱。”狐貍配合的叫了一聲,少女便露出笑容。
“既然你都催我去看了,那我便勉強再去瞧瞧吧。”
楚瑩瑩才不承認自己是觊觎人家的美色,還想去看一眼飽飽眼福。
她讓小狐貍從肩膀上下去,然後蹑手蹑腳放輕了腳步和呼吸聲,往顧荊的房門走。
走到近前了也不進去,猶豫了半晌,才慢騰騰推門。
推門那一刻,揚起下巴,做出一副好像被逼無奈才過來看看的樣子。
“我爹讓我來看看你,傷怎麽樣…”
一句話沒說完,楚瑩瑩卡在那兒,看着屋裏站着的爹,還有椅子上坐着的顧荊,臉一陣白一陣紅。
爹往常這個時候不是都去私塾了嗎!
顧荊身上套的衣服,已經不是公子哥當初穿的那一身了,而是粗布麻衣,極其簡單。可的确是因為容貌生得好,劍眉星目,哪怕身後沒有随從跟着,只往那一坐,也一身貴氣。
反正左看右看,都不像是應該待在他們家裏的人。
楚瑩瑩臊得想扭頭就走,整個人遲疑着看着屋裏,一只腳默默地縮了回去。
楚行咳了咳:“既然來了,就進來。”
沉默坐着的顧荊擡起眼,似是無意的掃過楚瑩瑩。
少年生就一雙桃花眼,內勾外翹,睫毛又長。
楚瑩瑩和他對視片刻。
哇哩,心口小鹿亂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