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約定
畫面跳轉，手持弓箭的女子，一支利箭往深藍的天空射出，沒入玄妙的瀚海星雲。時間亘古，留下的只是滄海桑田的轉變。星山之巅的塵土揚起，模糊了畫面，再度清晰掠過昆侖之巅浩瀚的霧海，大片的木禾起伏，鸾鳥飛翔，然後便是人間。
有人曾嫌棄過“最神話”的片頭太長。周洛冰卻是極其喜歡，這些才是真正的中國神話元素，不像太多的游戲打着中國元素的旗子，出現的東西不過是披着中國皮囊的外國元素。游戲的抄襲與創新已是業界和玩家都清楚的事。
或許，“最神話”一直秉承中國風，一直致力于真正的中國古典文化，注重每一個細節，包括畫面、音樂，照顧新手情緒等，才會歷時六年，經久不衰，以至于“最神話”的全球同步版本“最神話之東方降臨”更疊也不曾引起什麽大的動蕩，反而讓全球的玩家更加期待。尤其是期待東方服務器與西方服務器的全球對決，據說到時候，這場對決前六位會獲得高額的獎金和進入“最神話”全息版本“東方降臨”的全套硬件設備。
這是一個大手筆的工程，是游戲史上一個劃時代的标志。當然，周洛冰直覺這些跟自己無關，唯一有關的是金錢以及将來可能有的全球同步的主播解說。
這是她這一次重返“最神話”後萌生的想法。當初，她對那李主任說：“你最好小心翼翼，等着我回來俯瞰你。”也是不曾想放棄自己的專業，那時，周洛冰堅信自己可以找到一條路，在新聞這塊領域俯瞰這等垃圾。但這條路并不清晰，可是當她再度接觸“最神話”時，看到了另外一條并不放棄專業的道路。
是的，她的志向不僅僅是新區，不僅僅是全國總冠軍和全服争霸賽。更重要的是她要讓除了游戲界的人都熟知她的存在。
如果不能去過煙火生活，相夫教子，那麽，就一直走，一直走，走到巅峰之上。
畫面終于跳轉，她登陸的是小蝶仙醫號，這仙醫號停在觀音的紫竹林，看來這號先前是在掃竹葉混經驗。這紫竹林每天會掉四次落葉，誰掃的多誰經驗就高，對于後期沒任務與活動可做的大號們來說，這紫竹林掃竹葉是積攢經驗的好地方。
周洛冰查看了一下小蝶的裝備，然後點開家族界面，看了看這個家族的規模。天梭閣是五級家族，也是“最神話”裏最高級的家族，能容納200人，而這200個人居然有172個人在線，周洛冰算是第173個上線的。
如此高的上線率，這在任何一個區都是罕見的，那麽這個家族一定有很健全的建制，也許志并不在于一個小小的服務器工會，或許也有別的圖謀，比如職業賽。這次在陳敏華和葉瑾之的婚禮上，聽許仲霖和陳汐華、葉瑾之閑聊，像是有意致力于這一塊。反正他跟葉瑾之一樣，也是從衛戍出來到別處擔任要職去了，大大約危險性不如從前，便肆意地繪制他的夢想。
其實，游戲的職業化。當年，“汐風無痕”也曾跟周洛冰講過。他說如果有一個各方面成熟的游戲，那麽職業賽的出現是必然的，而不成熟的游戲，只能允許小範圍的争霸賽。當然，他指出所謂的各方面成熟，也包括主辦方夠大手筆。
“師父，那你認為最神話能走多遠？”她問，眼前是浮屠山上的競技賽，高懸于虛空之中，陰陽太極的圖案，像是浩瀚星空裏的神秘圖騰。
“也許會很遠。這游戲算是很純熟的，如今的各種賽事，主辦方也很大手筆。也許，有一天，他們真的可能走職業賽。”汐風無痕手速極快，一長串字就在隊伍頻道裏冒出來。
“那師父會不會參加？”周洛冰其實很想看看那時的陳汐華，如何在這一塊領域指揮若定。
“寶想去的話，我們就去。”他回答。
周洛冰忽然覺得羞澀。灰撲撲一身道袍的女子坐在祥雲之上，看浮屠山的巨大競技場，不發一言。
汐風無痕最近總是說這樣超越隊友與師徒界限的話。她知道這個男人喜歡自己，欣賞自己。她心裏高興。可是，片刻後，她就糾結了，若他知道自己就是周洛冰，他看着成長的女子，又會喜歡自己麽？
“寶？”他喊。
“嗯，我想去睡了。頭暈。”她第一次覺得心裏亂哄哄的，匆忙下線。
周洛冰面對這個游戲總是無端陷入回憶，三年前，金戈鐵馬快意恩仇的日子，總是一幕幕閃過。
“妹子，中午想吃啥？我讓人送過來。”人猿泰山冷不丁冒出來，嗓門頗大，吓了周洛冰一跳。人猿泰山立馬又嘿嘿笑，說：“要不？請你吃麻辣小龍蝦配清炒蓮藕，嗯，再來一盤豆瓣回鍋肉。湯嘛，就用苦筍冬瓜如何？”
周洛冰聽到人猿泰山說的這幾樣菜，心裏一驚。因為這些菜是她喜歡的，而且冬瓜苦筍這種意識流的搭配是她搞出來的，一般人吃不了這個味道。他的調查已經到這個地步了麽？可是，她很少會對人說起苦筍冬瓜湯。他如何調查得到？
“如何啊？”人員泰山熱情洋溢，十分誠摯，一臉期待。
周洛冰心裏吃驚，面上卻是淡淡地說：“五哥選的菜式肯定不錯，我随意了。”她說完，又專注于游戲，認真查找暗夜之殇的位置。
她也不拐彎抹角，直接密語暗夜之殇：在不？
暗夜之殇立馬就回答：在
周洛冰更直接：見個面，談談。
暗夜之殇二話不說，發了組隊邀請，然後在隊伍頻道說：東海鲛人島，滄海淚珠樓三樓雅座。
周洛冰一言不發，立刻跳轉傳送。人猿泰山打完電話過來，看到這樣的對話，不明所以地問：“妹子，你這是唱哪出啊？我怎麽感覺要倒戈似的。”
“五哥，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哈。”周洛冰一邊回答，一邊從南天門傳送跳轉往東海鲛人島。”
“沒懷疑啊，只是搞不懂，你這是做啥。很少有人大戰之前，跟敵對見面的。”人猿泰山搬了椅子在一旁坐下，手裏還拿了一包瓜子，與他的形象極其不符合。
“呵呵，我有我自己的風格。”周洛冰回答這一句，就不多說了。驅着仙醫號找到暗夜之殇。因為組隊，她便可以看到隐身的刺客孤獨地坐在三樓雅座，托腮凝望窗外，刺客特有的身姿有一種難以言訴的孤獨。
“來了啊？”他轉過身來，依舊坐着，問了這麽一句。
“是。來了。”周洛冰回答。
“想知道今天是不是我本人？”他直截了當地說，這人聰明，同時也表明他知道開着小蝶仙醫號的不是小蝶，而是要與他對決的不速之客。
“閣下聰敏，只對了一半。”周洛冰在他對面坐下，也看窗外，碧藍的大海被天上的胭脂層雲染出淡橘紅，金黃的沙灘，有螃蟹快速跑過，完全是一幅濃墨重彩的水彩畫。
暗夜之殇發了個呵呵笑的表情，說：“從沒有人敢這麽直截了當在大戰前來問對手是不是本人。混跡各大游戲這麽久，你是第一個。”
“很榮幸。”周洛冰不多言語。她知道這個人對自己同樣感興趣。
“你覺得我會告訴你？所謂兵不厭詐。”暗夜之殇慢慢站起身，站在窗邊，窗外天光刺目，那身影更有一種孤獨。
周洛冰也走過去，白衣飄飄的仙醫站在一身黑衣的刺客身邊，慢慢地說：“你不需要。”
“說得很了解我似的。”他用語音說，帶了略略哂笑。雖然聲音很小，但兩邊都安靜，周洛冰就聽得清楚。
“不敢說了解。但能讓我想在大戰前見一見，大戰後也想見一見的人，你是第二個。”周洛冰回答。不由得想起汐風無痕，混跡“最神話”這麽久，只有汐風無痕是她真正佩服的人。
“哦？這麽榮幸。那第一個是誰？”暗夜之殇詢問。
“故人。”周洛冰回答，無聊地驅仙醫號在一旁跳舞，漫天的桃花瓣紛紛揚揚在周圍飄散。最神話的人物舞蹈已做得這樣精細。她記得當初，汐風無痕也喊玉虛魔女跳個舞來看，可是召喚師跳舞真不太好看，跟畫符似的，而且她那身灰撲撲的免費時裝真是亵渎舞蹈的。她跳了一段，汐風無痕就說：玉兒，你換身衣裳吧。她換了身跟倩女幽魂小倩似的衣服，一出門，就遭到所有見到她的人的嘲笑與鄙視。連家族裏非常嚴肅的寒腿大爺都忍不住說：真的，小玉啊，你還是穿免費弟子服好看，你這身有損你形象啊，太別扭了。
她一個“靠”字出去，便對自家碎嘴的進行殺戮，這麽一殺戮，整個家族的人都瘋起來，互相殺來殺去的。不知道的人還以為冷築內讧了。
“呵，看來是一段舊事，牽扯舊情。”暗夜之殇發了個冷笑的表情。
周洛冰被說中心事，也不甘示弱，立馬反駁：“那是雲淡風輕的過往。不像閣下，心事濃重。這可不是适合與人決戰的狀态。”
“呵。你知不知，聰明且不內斂的人，讓人很讨厭。你現在就是。”暗夜之殇一個腳步，躍出窗外，落在沙灘上。
周洛冰也念了禦風咒一躍而下，落在他旁邊，說：“我是你的敵對，讨厭是自然的。”
暗夜之殇也不再用語音系統，改為打字，說：“你很特別。不知道你性別是？”
“打贏我，我就告訴你。”周洛冰這句話一出，立刻就做了下次談話的約定。這一次是敵人，确實不适合去請教他家族建立、工會建制的事情。
“如果我輸了呢？”暗夜之殇轉過來。
周洛冰幾乎覺得這人說這話時，臉上應該是微笑的表情。她發了個哈哈笑的表情，說：“那麽，你回答我十個問題，我就告訴你。好了，一言為定。我先下了，期待與你一戰。”
她根本不給暗夜之殇講條件的機會，徑直下線，拔出小蝶的仙醫賬號卡。人猿泰山早就停止了嗑瓜子，臉上是一種震驚的神情。
周洛掃他一眼，一邊随手點開梅豔芳的《女兒紅》，一邊問：“五哥怎麽了？”
人猿泰山清清嗓子，說：“你們這對話，我一直琢磨像什麽。現在終于琢磨出來了，像是古龍小說裏的對話。”
“呵呵。你的對手是什麽樣的，你應該比我清楚。而你——，說實話，真贏不了他。”周洛冰淡淡的，語氣裏的狂傲不覺流出。
她其實就是這樣的人，淡然的面容下，有一種不可一世的狂傲。可是，在陳汐華身邊，在陳汐華眼裏，她只是一個純真的女孩，懵懂，需要人保護。他永遠不知道她已經優秀到可以與他并肩站在一起。
想到這些，略微惆悵。而這種負面情緒是對大戰不利的。于是，她站起身，說：“我出去走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