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教主番外上
我七歲那年,藏在狗洞裏,看見我一群官兵粗暴地撞開我家的門,拿鐵鏈捆了家裏每一個人。他們喊我父親反賊,讓他束手就擒。
父親昂首走在最前頭,脊背挺得筆直。母親跟在父親身後,也毫無懼意,只在經過我藏身的狗洞時,慌亂地投來了一瞥。
我讀懂了那眼神中的含義——快跑。
可我沒有聽她的話,我抓了一把灰抹在身上臉上,又在衣服上撕了幾個破洞,看起來與街邊的小乞兒無異。我去了菜市口,劊子手手起刀落,在我眼前糊了一大片血跡。
等最後他們把屍體碼整齊,一個個開始點數,發現少了一個時,我才轉身就跑,藏進一個破廟裏,夜裏着涼起了燒,渾渾噩噩做起了夢。
醒來後我竟有些不記得自己是誰,為何會在此處了。
老叫花子看我可憐,帶我讨了幾天飯,直到我遇到我師父。
他見我底子不錯,給了老叫花子一個大銀錠,将我帶走領上了魔教,我才知道他是魔教教主。
“怎麽?你看不起魔教?”師父見我神色有異,淡淡問道。
我跪下,朝着師父磕了三個響頭,道:“沒有。”
師父這才滿意,收我為徒,不僅教我武藝,還将半身功力都傳了我,亦師亦父。臨死前将我叫了過去,說是有話要對我說。
然而他半擡着眼看了我半晌,到了卻什麽也沒說,搖搖頭道:“罷了,若天意如此,我怎好又讓你回想起那痛苦往事。華兒,你便做個普普通通的魔教教主也好。”
我不知道師父原本要跟我說什麽,直到我下山處理教務,遇到了端王。
他先是叫人請我去酒樓,眯着眼看了我半晌,竟老淚縱橫:“華兒,真的是你!”
我有些驚訝:“你認得我?”
端王淚眼婆娑地對我講述了那些往事。
我那被封存的回憶好像被揭開了一些,對他的有些說辭,我內心告訴他說的是對的。
他見我神色并無變化,有些訝異。我便告訴他七歲時大病一場,有些不記得自己是誰。他好一頓哭,讓我跟着他回京城,認他做義父,還說要為我父親報仇。
我将信将疑,但還是答應了與他同去京城,我只想看看他到底玩的什麽把戲。
在京城的數月,他待我親厚,招待周祥。不僅日日同我講他與我父親之間的情誼,還帶我在京城權貴宴席中露臉,讓所有人都知道我是他的義子,見我如見他,要給我無上權勢和地位。
我知道他是為了讓我相信他。
而我差點就信以為真了,如果不是我在端王府發現了有外邦人來往的痕跡。
端王說我父親忠心不二,絕不可能通敵叛國。那他若是我父親好友,又為何與外邦人交往過密?
種種蛛絲馬跡,讓我對端王起了疑心。但我并沒有顯露出來,暗中調查到其中端倪後,直接去找了二皇子蕭斓。
皇室這幾個子弟中,只有他看起來中用一些。
端王告訴我在我襁褓之時,他就說服我爹替我定了一門親事,是雲夢山莊齊家的小公子。我本不想答應,但端王說齊家有用,并說這是他早就布下的的一步棋。
後來我才知道,我父親與齊家确實訂過娃娃親,但卻與端王毫無幹系。他為了利用我,竟能連我死去的父親做的事都加以編排利用。
盡管心裏對他作嘔,但想到我的計劃,還是答應了下來。
畢竟跟了他這麽長時間,我的乖順早已讓他放下戒心。我知道他要做什麽,他對我也已經毫不隐瞞,甚至他需要我魔教的身份,不僅能監視抗衡朝廷放在江湖中的眼睛——岷王蕭衍,也就是江湖上人人稱贊的少俠柳無洲,更是要利用我魔教暗中為他招募兵馬。
于是我按照他說的,每月一封書信與齊家的小公子齊丘培養感情。不知道齊家父母到底是怎麽想的,既然知道雙方皆為男子,還願意履諾這樣一門荒唐婚事。
我與他不鹹不淡的書信來往了三年,直到大婚當日,掀開花轎,裏面卻空無一人。
滿堂嘩然,議論紛紛。
我怒極反笑,對身邊人下令:“找。”
手下是在江邊的找到他的。
我捉了齊丘的貼身婢女,問出來了前因後果。
齊丘在數月前結識了柳無洲,柳無洲對他大獻殷勤,每日都來邀約一同游玩。齊丘原本還推拒過兩三回,最後也實在架不住他熱情的攻勢,動心不已。
我眯起眼睛,想到數月前我的眼線是有告訴過我柳無洲在接觸齊丘。
我沒有放在心上,我總想着世家子弟最是看中家風,即便是有那個心,應當也沒有那個膽。
卻沒想到,齊丘當真如此大膽,三言兩語就被哄得敢逃了婚。
這時林道元進來,說找到人了,但是……
“說。”
“齊公子不慎墜河,頭上許是被亂石砸到,如今昏迷不醒,唐九炎剛穩住了齊公子的性命。”
不慎墜河?
只怕是到頭來發現柳無洲滿嘴花言巧語并無真心,羞憤之下跳了河。
我唇角勾起一個諷刺的笑:“他如今在哪裏?”
“關在牢中,您看,是不是要給齊公子收拾出來一間房?”
“不必。”我向牢房走去。
我要等他醒來,告訴他柳無洲接近他的真相,看他癡心錯付的心死神情;我會告訴他我要割了他的頭送去雲夢山莊給齊莊主和齊夫人,細細欣賞他痛哭求饒的樣子。
這樣想着,我的心情似乎好上了許多。
可我萬萬沒想到的是,他醒來後,好似忘光了前塵往事,不僅不認識我,還對着我口無遮攔……
對我說了一堆甜言蜜語……
還說我值得被愛,他對我一見鐘情。
我竟被這些騙傻子的話哄得有些動容了。
好……
那麽你來愛我吧。
我決定重新大婚。
他似乎被我驚到,瞠目結舌的樣子讓我覺得甚是好笑。那想罵我又不敢,我一個眼神過去,就開始讨好我的樣子讓我覺得有趣極了。
教裏護法長老聽說我要娶齊丘都反對,認為他能背叛一次就能背叛我第二次。
只有端王,不僅贊同,還給了一對蠱蟲,說是種下就能讓齊丘對我死心塌地,言聽計從,以後可堪大用。
我眼神冷了下去,讓唐九炎收下了蠱蟲。
我并未告訴端王我的決定。可他遠在京城卻依然對我教中之事了如指掌。他的眼線悄無聲息的布在我身邊,我卻不能現在将他揪出來。
齊丘意外的對種蠱之事抗拒異常。
我雖也不願種蠱,但他明顯的抗拒還是激起了我的怒意。我扭住他的手臂,強行讓唐九炎将蠱蟲種下。
然而我沒想到平時對我唯唯諾諾的齊丘,竟也能與我怄氣不理我。我試着先服軟,可他理也不理。這讓我心中更加惱怒,只覺得面子上過不去,連房間也不願回去。
不過我把流香留在了他身邊。
流香是青樓出身,當年因為殺了恩客要被人用火刑燒死,是我恰巧路過救下了她。她貼心機敏,不用我說也知道該怎麽做。
果然沒過多久,齊丘就跨個小籃子過來求和。
我心中甚是滿意,卻故意逗他,看着他呆呆傻傻的樣子,頓時覺得心中不愉全消。
自打他醒了之後,言行舉止甚是怪異,與從前的齊丘毫無相似之處。我不是沒有疑心過,直到他扭扭捏捏的給我講了那個詐屍還魂的故事。
但又能怎麽樣呢,我根本不在乎。以前的齊丘對我而言不過是個背叛過我的陌生人,現在的齊丘,已經與我三拜九叩成了親,那便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
只要我沒說放手,就別想離開。
況且,先表深情的那個,是你。
想到這裏,我怔住了。
原來不知何時開始,我才像是那個被蠱蟲控制了心意的人。情意越堆越高,将我困在其中,呼救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