濁浪

第31章

第三十一章

于苒跟在她身邊很危險，程禮洋應該最清楚這件事情。

她忽然意識到，這大概也就是為什麽哥哥非得退出組織才願意和紀冬何在一起，可她終究不是程諾，她不會接受普通人的生活，那對她來說太平淡了，簡直就像是囚禁野獸的籠子一般……

“苒——”程禮洋走進房間裏，于苒正趴在桌上寫着稿子，她沒帶電腦來，所以只能慢慢地用手寫寫改改。程禮洋走到她身邊，扼住她的手腕，粗魯地吻了這人——是了，這個人一直不希望自己成為我的累贅和束縛，也許我會一直過這樣沒有規律可循的生活，正如你希望我成為的那樣，可我又怎麽能見你因為我而有什麽意外。

“喂，你想讓我喘不了氣嗎。”于苒推開身上的人。

“我送你回B城。”程禮洋邊說邊把于苒手邊一把槍收進腰間，又從于苒身邊的抽屜裏拿上了幾個彈匣。回頭對房間外的莫語秋道：“語秋，安排一下飛機，麻煩了。”

莫語秋沒有進房間裏，只是貼着門框站在那兒：“好。”她神情凝重，還在想着該怎麽獲取對方的信息，在她用以往的手段方式都奪補得信息的情況下。

于苒雖然不知道具體發生了什麽事情，但剛剛程禮洋和莫語秋在外面談了些事兒，再加上平時溫和的莫語秋收斂了笑意，她用膝蓋想也知道程禮洋是在為她的安全着想。于苒沒有拖拉磨蹭，簡單收拾了東西就跟着程禮洋出門了。

程禮洋看上去和平時差別不大，沒什麽話也沒什麽表情，似乎對這樣的突發狀況已經習慣了一般。

坐在車裏往外面的天色，是個晴朗的傍晚，夕陽的方向有些被染紅的雲，城市上方只是零零碎碎幾片，這邊的天空已經從藍色漸漸泛紫。于苒忍不住想，看起來是這麽平靜的光景，偏偏很不應景地，身邊這人不能像窗外的氛圍那樣悠閑下來……實際上，在這個看上去井然有序的規整城市之下，很多人都得在壓迫又不得安寧的生活裏掙紮。

這不好吧……不好嗎？

于苒側頭望了一眼身邊的人。她可以在這樣的生活裏承受住代價，然後按照她喜歡的方式做任何事情，這很好。自己被這樣的她深深地吸引着。

機場在城市邊上，而程禮洋住所在市中心附近，這個時候正是人們下班的高峰期，如果直接按最短距離從市中心穿過去當然會在路途中堵車塞上更多時間，所以兩人沿着城市邊緣不繁忙的路線往機場方向去。

“苒……”也許是覺得于苒臉色看上去有些沉悶，程禮洋喚了她一聲。

于苒聞聲回頭看她。

“有些事情你要是想知道，就問我，好嗎？”程禮洋側過頭用餘光留意着她，繼續道：“你問，我是會說的，不能告訴你的，我也不會騙你。”

“你啊……”于苒輕輕地笑了笑，仰着頭倚在靠背上好像在感嘆什麽。

就算程禮洋這麽說了，她也不會問的。

于苒得承認，程禮洋雖然是她所有交往過的人中最孩子氣而且行為蠻橫的人，卻也是最讓她暖心的一個，比如說，她對她一直都很安心，各個方面，也許是因為她在各個方面做得都很不錯的緣故——這樣的人為什麽會對自己這麽親近呢？盡管程禮洋告訴過她許多次為什麽她喜歡她，但她到現在還是覺得那有些不真實。

她們到的這個地段如果再往前就會闖進繁忙的車流大道裏，于是程禮洋便打算往旁邊稍窄的馬路繞過去，行駛到一個十字路口時，還沒來得及掃了一眼右側，突然排頭的一輛車闖出紅燈直接往她們這邊撞來，距離并不長，即使程禮洋反應過來了當下就立即轉向，也不可避免地被那輛車撞了上來，直接撞擊在她們車的右側。

她和于苒兩人都有系上安全帶，不至于受沖擊力的影響人在座位上和車內發生碰撞。

那邊的肇事車輛明顯是故意而為之，馬上從上面下來了三個人，每個人手持一兩把槍，毫不猶豫地指向她們這邊。

“趴下來！”在說話之前程禮洋已經伸手迅速解開了于苒安全帶的鎖扣，邊說時已經按着于苒盡可能地俯下身。

與此同時，從她們頭頂傳來接連不斷的槍聲和玻璃開裂的聲音，她們的在車裏當然是堅持不了多久的，程禮洋從腰間掏出了自己的槍，起身掃了一眼外面的情況。“苒，一會兒我拉着你的時候就跟着我跑，從這邊走。”指指身後的方向，然後程禮洋脫下自己的外套披在于苒身上。

衣服剛落在于苒肩上，車窗玻璃随着一聲槍響徹底裂得粉碎，全數落在于苒身上的外衣上，才不至于讓于苒散一身碎玻璃渣子。

程禮洋擡手往窗外那幾人站着的方位打了幾槍，拉着于苒讓她俯着身子跟着她出去，說完程禮洋便先爬到了車外。她借着車來躲着連綿不絕的子彈，一邊高度着注意力觀察敵方，來人應該就是這三個，對方攜帶的火力在自己之上，戴着頭盔那當然也都有穿防彈衣。

她現在身邊跟着個于苒，當務之急不是解決掉他們而是把于苒送去一個安全的敵方。程禮洋只能碰碰運氣，接下來她沒怎麽往那邊開槍，但是每開一槍都是盡量瞄準對方沒被包裹着的四肢。

在其中兩人先後被打中手臂和腿部之後，對方的進攻就緩慢了下來，也不再貿然站在沒有遮掩物的路中央朝程禮洋她們射擊。

趁着這個形勢，程禮洋拉着于苒便往路口另一邊跑去，這一段路沒有什麽遮掩物，她們必須快速的通過到達人行道那邊建築物處，否則很容易出意外。對方見見狀當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又紛紛追上前了幾步，另一只手也抽出了一把槍往她們的方向掃射。

程禮洋聽着身後密集的槍聲，手裏拉着于苒，她覺得于苒的手有些涼，而且微微纏着冒冷汗，但她卻緊緊跟着自己的步伐和速度在後面跑着，她的動作必須很急促才能不落下程禮洋，能感覺到劇烈的運動給于苒帶來的不便。

這段距離不長，程禮洋見到路邊一輛因為這突發事件而恐慌地停在路邊的車輛，她上前去拉開車門用槍直指着車裏的人，還沒開口說什麽車裏的人就已經吓得推開車門跑出去了。程禮洋讓于苒坐到車後座上，自己坐到駕駛座上快速倒車掉頭，往另一頭駛去。

對方想繼續射擊這輛車的輪胎，但移動速度很快的目标不容易被擊中，只能望着程禮洋消失在路口那邊。

這條路是單行線，她們明顯逆行了，還好這條路人并不多，程禮洋靈活地繞過了幾輛之後駛出了這段路，這才松了口氣。

望了一眼車後座上的于苒，她照着自己說的盡量趴在座位上不要直起身，裹着自己的外套，對她來說有些大一號，看起來好像有些為剛剛那場面而受了驚。

放均勻了呼吸，程禮洋知道現在已經不能讓于苒單獨回去了。

他們既然已經到了這裏，那說明于苒就算不和自己待在一起也未必安全，程禮洋這時候心裏想到的人選是易禾，這個地點距離她那兒是最近的。

很快便到了易禾家樓下，程禮洋敲開了易禾的門，她和比平時相比明顯失了一些平穩。

“敲這麽急，我以為是誰呢！”易禾打開門，程禮洋便闖了進去，易禾被她撞得退後幾步，撞在了身後的書架上，啧了一聲：“喂——”

于苒進門以後，易禾慢慢把門帶上。

程禮洋從剛剛進門之後，就從易禾客廳角落放着的一個箱子裏翻着東西。易禾見狀趕忙沖過去：“你怎麽淨挑好東西，我去，我昨天才搬回來你就來搶！”說歸說，倒是沒有阻攔。

程禮洋把子彈和零碎一些道具裝了一腰包，又從裏面翻了兩把槍別到身側，本來還想挑多兩把匕首，但身上已經放滿了，只能作罷。收拾完畢了，她立馬起身準備要離開，一邊将身上大大小小的裝備檢查固定一邊對易禾道：“等會兒會讓語秋再送一批過來的。幫我好好看着點她，別讓她出事。”

說完便走了，易禾還沒來得及問點什麽，不過轉念一想，等會兒問莫語秋更容易，也剩的拖那人的時間。這麽想着，她走到于苒旁邊挨着她坐下，剛想說話就發覺于苒臉色有些難看。

于苒裹着黑色外套的手緊緊抓着衣服，泛白的指節顫抖着。

易禾立即拉開她的手，想把外套取下，卻在剛剛解開那衣服時就一驚。“你這樣……萬一那家夥以為是我辦事兒不利，回頭不得把我削掉，幾條命都不夠用的。”說歸說，手上的動作沒有停下：“疼吧，忍一忍，先按着，我去給你拿點麻藥，一針下去你就覺得自己康複了。”

于苒已經聽不進易禾的話，她忍了一路，作為一個從沒有被子彈在身上開個孔的人來說，還能保持理智忍着疼痛按着傷口不讓血大量流出，這是很不容易的。

程禮洋走了之後她再不能忍着不坑聲了，從未體驗過的疼痛在迅速地侵蝕她的意識，她甚至沒什麽勇氣去看自己腹部的傷口，光是手按壓在上面的溫熱而濕軟黏膩的觸感就讓她感到恐慌。

易禾很快拿着一個小瓶子和一支注射器回來了，她讓于苒慢慢松開手，然後小心翼翼地掀開那和血肉模糊在一起的襯衫。

于苒抓着易禾肩上的衣服，疼痛和恐懼混在在一起，她終于從喉嚨裏發出了痛呼，甚至都不能發出完整的音節。

“別緊繃着身體，放松一下，來來……你要是緊張，要不要我講點八卦給你聽啊？”易禾感覺得到抓着肩膀的手的力道，面前這人厚重的喘息聲也在提醒着她，一邊緩緩将注射器推到盡頭，一邊伸手用抹了些藥的幹淨紗布覆蓋住那個傷口：“一會兒就會好很多了，只要別低頭，你就會覺得這跟你平時晚飯後沒區別。”

于苒滿臉是汗而且臉色慘白，在疼痛還沒完全被藥物驅散時，她只能昂着頭咬着牙，從齒間斷斷續續地傳出申吟和抽氣聲，對她來說那太疼了！

易禾看她那樣心裏盤算着接下來該做的事情，指指于苒一片血紅的腹部：“你這一路就這麽讓它像開着水龍頭一樣流？”

于苒意識模糊地點點頭，那情況她路上哪有機會停下來處理傷口。

一邊和于苒說話想多少分散她的注意力，一邊從剛剛拿來的藥箱子裏掏了一片棉花出來，抹了點酒精給于苒手臂消毒。然後又從箱子地下翻出一根透明的細管，拆開以後在前後兩頭都固定了針頭，一邊刺入自己的手臂裏，待鮮血緩緩流入細管流至另一頭時，她将另一頭刺入了于苒的手臂裏。

等她完成這些動作的時候，之前注射的藥物已經發揮了效力，于苒比剛剛好多了，但頭有些發昏。見易禾一邊将留着血的管子刺入自己手臂，一邊聽她道：“我的血型可以輸給任何血型，現在這個情況你得将就了，是不是有些頭暈？一會兒就好了，等會兒我還得幫你把子彈給取出來，我可先說好，我技術不怎麽樣的啊，不過我剛剛看了一下，子彈其實很淺，視覺沖擊打過實際傷害，你一會兒別低頭看就行……唉，你說我忙活這些，總覺得十九回來以後照樣得揍我啊。”

于苒被易禾的語氣惹得扯嘴角擠出一個無力的笑容：“呵……幫你……攔着她點，好不好……”

“她也就聽聽你的話。”易禾掐着時間把細管給拔了，然後回到于苒腹部的傷口，動作利落地把子彈取了出來，的确不深，看樣子應該是打在其他地方彈射回來才擊中她的，傷口縫上了幾針之後事情才算告一段落。

“謝謝……”于苒望着正在收拾那些染滿血的殘局的易禾，真心地道了謝。

“那你可得記得請我吃飯。”易禾說着，把用完藥箱踹到了一邊。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