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晚飯過後,于苒像往常一樣把文章的結尾寫完,然後掐着時間發出去。剩下的時間她就可以随意處置了,通常她都會坐在沙發上看看電視劇,偶爾會去逛逛超市添置一些新的東西,獨自一人的生活她通常都過得比較簡單随意。
搓了搓敲完鍵盤冰涼的手指,用剛煮好的熱水給自己沖了杯熱可可捧着暖手,打開電視坐到沙發上有一口沒一口地喝着,好像本來就只是想用來暖暖手指的而已。
連沙發都沒坐熱,就聽見有人按門鈴,開門一看,是快遞來給她送包裹。
“請問是叫……于苒?”
“啊,我是。”
“嗯,您的包裹,這裏簽收一下就行了。”
于苒接過,不記得有誰要給自己寄東西,但是檢查了地址和姓名之後,又确實沒寄錯。寄件人是個外文名,回憶了自己在國外留學時認識的同學朋友,似乎也沒什麽印象。
箱子不大,但等于苒将它搬進屋內,電視劇已經播了一半。
直起腰舒了口氣,再蹲下把包裹拆開,裏面全是治療外傷用的藥品,其中大半都很昂貴,疑惑着到底是誰給自己寄這些東西的,電視劇已經播放到了高潮部分,于苒馬上被電視裏的劇情吸引了眼神,拍拍手上的灰坐回沙發上。
剛坐下,門鈴又響了。只好再一次起身過去走過那邊開門,視線卻一直死盯着電視不放。
“什麽那麽有意思?”門外人見她那樣,問道。
“禮洋?”于苒聞聲立馬回過頭,見程禮洋正用帶着笑意的眼神望着自己,意外得呆住了幾秒。盡管她神色看上去精神還不錯,不過掩不住她的臉色泛白。
程禮洋見到那人便不由地勾起嘴角,況且看那人開門都心不在焉的樣子也覺得好笑。
于苒對能再見到程禮洋感到非常意外,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好。她外面穿着一件黑色外頭,但還能看到裏面穿着一件純色的襯衫,像病號服,頭發長了些,也比之前更瘦了些。
“不請我進去嗎?”程禮洋見她愣着,往前走一步到她面前。
于苒連忙點頭,也不意外這人是怎麽找到自己家的,反正按照她的理解,程禮洋這些人的能耐能這樣還是正常的。
于苒帶着她走進去,經過客廳時,程禮洋掃見地上那個包裹一頓,蹲下翻了翻,便無奈地笑着感嘆莫語秋真是閑的事多。
站在客廳躊躇了一下,回身問于苒:“可以給我一件換的衣服嗎?”
“嗯……你等我一下。”于苒回房間裏找,她的衣服程禮洋的身高和骨架應該穿不下,但她記得自己上一任男友有件衣服還在她這兒一直沒拿走,這種時候也只能湊合了。
程禮洋解開腰上的繃帶扔在地上,上面一片已經被紅色染得刺眼了。久違的疼痛感還是那麽熟悉,她用嘴叼着自己的衣服,給自己纏上新的繃帶。
于苒回到客廳時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幕。把衣服放到一邊,坐到她旁邊,拍掉她正忙活的手,沒好氣:“你先上點藥行不行!”
“喔。”
“這堆東西就是給你準備的吧。”于苒翻着箱子,找合适的藥。
“是,語秋這人多事。”
“這傷口明明已經好得差不多了,怎麽又會裂開?”選好了,拆開藥往那人腰上抹。
“剛剛跑出來的時候,差點給我哥哥追上,他肯定要抓我回去繼續躺着,嘶——痛!”程禮洋故意哼唧了一聲。
“活該,你是睡了一整年人也變得缺心眼了嗎?”手上的動作倒是更加細致了。
程禮洋笑笑,把視線從于苒身上移開,掃視她家的擺設,的确和她的穿着一樣簡單樸素。
于苒心裏自然是很高興的,這一年來她一直挺挂念着她的事,不是沒想過程禮洋可能三年五載或者更長的時間都沒辦法醒過來,現在這樣也算是比較好的結果,讓她心裏徹徹底底地舒了一口氣。
抹完藥她順便把纏到一半的繃帶給附上,一圈圈得裹緊,想到這人的傷基本算是她自己作出來的,打結時故意用力擰了擰,結果那人好像沒感覺似的,沒聽到她像剛剛那樣哼哼。
“哎,我問你哦……”
“嗯?”于苒擡頭,不過這樣也看不到那人的表情,她背對着自己也沒回頭看她。
程禮洋說完那句,就沒了下文,她心裏其實有幾個問題,但是卡在嘴裏說不出口,一半是因為不知道這麽問合不合适,一半是對于苒會給的答案有些擔憂。
深深吸了口氣,沒什麽語氣地道:“我說,你被人打的時候都不還手也不掙紮的嗎?”
“啊?”于苒愣住,這人冷不丁地問什麽呢,她還以為她要說什麽沉重的事情。
程禮洋轉過身坐着:“就是,我之前好幾次……理智斷線的時候。”
說起這個程禮洋心裏就不太舒服,她到現在還認為自己失去理智是件難以啓齒的事情,那天的自己是,曾經對羅绮發火也是。來的飛機上她就想過,那個時候是因為退路太窄,再加上一直難以釋懷的事情的當事人羅绮也在那裏,還有那個藥帶來的疼痛折磨着她的意識,可即使是這樣的明白緣由,她也仍舊很讨厭失控的自己。
不過……
“那個啊……”于苒撓撓鼻子,她記得那回事兒,但也不知道怎麽解釋好,就想到什麽說什麽:“我其實也不太清楚,一是不想你傷人,主要是覺得當時情況已經很糟了,總不能在我們手裏變得再糟糕一點吧,二嘛……”
于苒停頓了,程禮洋看她,等她繼續說下去。
“我說了你別生氣……”于苒低下頭,數地上的木地板的條文。
“嗯。”程禮洋點頭。
于苒擡頭看她一眼,又很快把頭低下,好像還是不放心:“呃,那也就是我個感覺,我這個人很迷糊的,你別當真……”
“好。”程禮洋稍微拖了長音,到底說不說。
“當時不知道為什麽,就是覺得你看上去……挺可憐的。”于苒聲音越說越小,一邊說一邊在心裏反複跟自己确認,為什麽對着這樣一個人會有這種心情,怎麽想怎麽奇怪,可這真是實話。
“……”
于苒心裏犯嘀咕,她明明很清楚地記得,第一次那個人躲在貨架後面抱着膝蓋坐在角落裏的樣子,像個被遺落的孩子找了個地方自己安慰自己,還有後來她把自己按倒在地上時那個眼神,也許她自己沒這個感覺吧,但是在于苒看來那個表情就像是快要被人逼哭了似的。
好吧,這麽說和那人手上的動作真的非常非常不吻合。于苒心裏一直在碎碎念着,也不敢擡頭去看那個人什麽表情,而且那個人半天都沒什麽回應,她更不敢看她了……倒不是怕這人舞刀弄槍對自己怎樣,而是她知道這人不是那種願意被形容為可憐的人,而且是很不願意!
半響,程禮洋身子順勢往後靠到于苒身上,于苒連忙撐住。
“所以,你是心疼我喽?”聲音裏帶了點低啞。
可不可憐的她确實沒有這個意識,也不太在乎這個形容詞從于苒口中說出來。程禮洋剛剛的沉默,是在考慮到底是順着她的意思繼續扮可憐的樣子,繼續占她便宜好呢,還是順着自己本性讓她知道這個“可憐”的人會做些什麽。
現在她已經有答案了,在這人面前比起強調一些她已經知道的事情,果然還是占她便宜比較重要。
“呃,這個嘛……”于苒有點小意外程禮洋的反應,反正她也不擅長編謊話,摸摸臉繼續說道:“就是覺得,你可能需要一些……照顧。”臨時把關愛改成了照顧,話還是要婉轉一點說的。
“苒,我困了,今天下午醒來之後随手套了件衣服就跑出來了,被哥哥發現之後追了好長一段路,比較那麽長時間沒活動身體,容易累,飛機上的東西也好難吃。明明睡了那麽長時間,居然這麽快就又困了。”說完,程禮洋站起身往于苒卧室走去,她都大老遠的來了這裏,當然沒有要虧待自己睡在客廳的意思。
于苒倒是想說她這麽不客氣,不過考慮到這人還算半個病患,也就作罷。
程禮洋走到卧室門口時停頓了一下,退出來,望着于苒:“說實在的,有些怕這一覺下去,發現自己其實從來沒有醒過,昏迷的那陣子裏一直再重複不愉快的事情。”
依稀記得自己在昏迷那段時間裏,腦海裏的畫面,盡管她現在很理智,腦子也很清晰,但對于某些事情仍然心有餘悸,深深吸了口氣。
“你能不能,及時的喊醒我……”
她的語氣很平靜,和往常沒什麽兩樣,可于苒心一顫,就是這種神色。
這人的冷靜這人的強勢和能力她早就深知,可就是這樣的一個人,在自己面前有意無意流露出來的脆弱,就好像是一道埋藏在深處多年不會愈合的傷口,它不叫喧,但被自己見到了,這讓她忍不住想要上去撫平。
“好啊,你早餐想要吃什麽?”
“我沒什麽不吃的,按照你平時的習慣來就是了。”說完便轉身進房間了。
程禮洋确實累,但躺下閉上眼之後睡得很淺,不知過了多久,于苒爬上床睡在她旁邊她也是知道的,沒睜眼罷了。她感覺到于苒幫她把被子往上拉了拉,然後她自己便在旁邊安安穩穩地躺好,程禮洋幹脆翻了個身,手順勢搭在她腰上攬着。
于苒先是一怔,擔心那個人側着會壓到傷口,把程禮洋翻了身讓她躺好。
程禮洋睜眼看她。
“我弄醒你了?”于苒對上程禮洋的視線。
程禮洋沒回答她,拉住于苒的手,重新閉上眼睛。她原以為自己會重新夢到那些事情,就像她過往的日子裏,但這一覺她睡得很輕松,一夜無夢。
早上醒來時,程禮洋心情很好,她已經很久沒有睡過安穩覺了。這些年來的生活雖然對她而言并不是緊逼着她,但她必須時時刻刻緊繃着神經為接下來的事情做準備,好不容易休息了一年,就連昏迷的時候腦子裏也是那些畫面。
于苒還在她旁邊睡着,看看時間,果然是自己醒得早了。幹脆占占她便宜,程禮洋一手撐着自己腦袋,盯着于苒的臉看。
她喜歡這人。
那感覺很強烈,強烈的程度就像當初她對羅绮一樣,但感覺不一樣,她當初對羅绮的那種渴求,很大程度上是她覺得自己需要去愛某人或者被愛,投入到一段愛與歸屬的關系中,而羅绮剛好有着可以吸引她的某些特質。她必須得承認,盡管她早期确實在與羅绮的關系中得到了一絲安慰,但是那種做法确實是盲目的。
而于苒呢?于苒不像羅绮那樣長得吸引人,也不像于苒那樣會撒嬌,會依靠她,更加不像羅绮那樣狂熱,可自己就是……
“喂,大清早地……”
于苒抵住她正要親下去的臉,沉着臉道。
程禮洋撇撇嘴,看來占不到她便宜了。起身下床,活動活動身子,傷口本來裂的程度不算很大,一夜下來沒愈合也不太疼了。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