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禮洋,十九歲生日快樂。”
“提前錄這個,是想着趁着我們還在這邊,畢竟這裏是禮洋出生的國家。在你生日之前我們不是就回歐洲那邊了嗎,禮洋一定很高興吧?”
屏幕上是程禮洋最熟悉的兩個人,她望着上面兩人親切和藹的笑容,眼裏又開始泛了水汽。
Richard搭着川上的肩挑着眉說:“謙一昨天說要給你買一套你喜歡的收藏用設定集,作為你的生日禮物,我說為什麽不直接給真槍實彈來得更好。”
“禮洋不是每個地方都像你的!”川上立即還嘴。
——呃,好痛!
程禮洋靠在一片坍塌了一半的牆邊,她的腹部側面刺入了一根鐵條,由于貫穿了她的腰側,為了防止大出血所以不能将它拔出,只能一直将它留在那。
她每次為了屏幕上的畫面和句子忍不住想笑時,都會牽扯到那個傷口引來劇痛,不過也不一定是那個傷口的緣故,她渾身上下都是傷,肩上和腿上的好幾處大大小小的槍傷也好,斷掉的肋骨和被壓下鐵架下的左手也好,都在用疼痛叫喧着自己的存在感。
可是程禮洋似乎不太在意,看着這短短幾分鐘的錄像,她覺得這一路還是很值得的。
在閘門關上之後,程禮洋盡量沖到了迎面來的那群人中,槍只在拉開足夠的距離并且射擊路程清晰的情況下才方便使用,一旦近身而且大多數都是我方時,就不太方便,反而數量使用匕首的程禮洋比較占上風。
可敵人的人數終究是壓倒性的優勢,就算程禮洋以她足夠強勢的爆發力在開始時短暫的時間裏稍微占了上風,往後還是會因體力不支和肩上的傷而不能脫離出去,而對方似乎也沒有瞄準她致命處開槍的意思,只是瞄準她的四肢射擊。
最終程禮洋被他們牽制住,其中一人用槍柄擊中她的太陽穴的位置,讓她眼前一黑,意識一下子模糊了。再看清眼前的景物時,走到她面前來了一個和鄭銳打扮類似的女人,不過這個女人無論是說話還是看上去的精神面貌,都沒有鄭銳那股消瘦的病弱感。
程禮洋覺得她有些眼熟。
那人走到她跟前,上下打量了一番了就轉身要走:“我當是什麽人鬧這麽大,直接殺掉吧。”
她一開口,程禮洋就想起來了,這人好像是叫卓清琳的,當初她在訓練營時負責給他們定期做測驗的人。程禮洋耳邊聽到子彈上膛的聲音,她已經把袖子裏的匕首的刀刃夾在指尖了,本想等一個周圍更多人分神的片刻做動作,但現在看來沒那個機會了。
卓清琳沒走幾步就聽到身後傳來打鬥聲,回頭看了一眼,正好望見程禮洋攀上其中一人肩,用身體的重量借力将刀插入對方頸部。卓清琳停下腳步,眯着眼睛重新審視那人的動作,片刻過後她就突然意識到,這個人曾經就是她的測試實驗對象。
“停下!”卓清琳快步上前喝住那些人,然後湊到程禮洋面前仔細看了看,果然是她:“十九?殺了鄭銳的人也是你?”
程禮洋直視着卓清琳,她不否認這點,現在狀況看來她只能盡量讓眼前這人保持對自己的興趣,才有可能脫困。否則她現在就只是困獸之鬥而已,還帶着渾身上下大大小小的傷。
卓清琳看她喘氣和臉色也知道這人現在狀态不好,但是眼前這麽好的測試材料直接殺掉實在可惜,這一點上她和鄭銳有點像。于是她招呼上剩餘還活着的人,帶上程禮洋,跟着她往她的實驗室去。
程禮洋在最初的時候,胡亂用醫用醫用膠布在自己肩上的槍口處纏上了幾圈,雖然阻礙她活動,但至少能保證傷口不裂開,起碼血不不能失掉太多。她現在隐約已經感覺眼前發昏,不過從在印象中的這座地下建築藍圖看來,他們現在正去往的方向和她必須要到達的那個資料室在同一方向。
——那就到了那附近再想辦法脫困吧。
這段路不長,但沿途的很多設施都讓程禮洋猜得八九不離十,這個地方和當初把他們聚集在一起還有築造訓練營的都是同一個組織做的事情。很可能是其中一個實驗基地,尤其鄭銳和卓清琳都出現在這兒,還有那個藥劑。
其實程禮洋對當初自己呆的地方了解實在不多,一是因為他們保密工作很好,根本沒什麽機會讓他們接觸到訓練營房間之外的事情,更別提了解。二則是程禮洋內在的排斥感。
到了一個實驗室樣的房間,卓清琳不像鄭銳那麽多話,命手下那些人把程禮洋捆起來。程禮洋乖乖被他們綁起來,感覺那繩子是按照普通的綁法兒,看來她似乎不知道鄭銳之前找到自己究竟是為了什麽,更不知道鄭銳給自己用藥這件事。只要她想,是可以通過扭曲關節掙脫這種捆綁方式的,但她現在的身體狀況,就算掙脫也沒有勝算。
卓清琳看看她的臉色,扯開她的衣領見裏面果然已經是血肉模糊的狀态,她先給這人抽了血,然後往她傷口上随便撒了點藥,只是希望程禮洋能在她結果出來之前還活着。
程禮洋的心情好不到哪裏去,她知道自己現在的狀态是拖着不行動危險直接有動作也不安全,只是這種狀況以前也遇到過,也就沒那麽驚慌了。
就在卓清琳給程禮洋抽完血準備往回走時,突然隔壁傳來轟的一聲不知是什麽炸毀的聲音,還伴随着倒塌,這邊實驗室整個房間一整,櫃子裏桌子桑輕一些的儀器随之倒落在地上。
留下來看守他們的人站穩以後,便連忙帶着卓清琳的指示離開去查看究竟怎麽回事。從這個架勢判斷不出程度和距離到底是那件放出事了。也就是那幾人離開之後沒多久,卓清琳只覺得自己腦後一痛,她反應很快,當即意識到是程禮洋不知怎麽掙脫了繩索,可意識到也沒用眼前馬上就黑了過去。
——應該是在這不遠處,出門以後那條通道的另一邊,然後右拐盡頭的房間……在那!
程禮洋照着腦中的印象往資料室去,這附近也有直接通往上面的緊急通道,所以她并不擔心怎麽離開的問題。
在打開資料室門準備沖進去的時候,正好撞上一個從裏面沖出來的人。那人和這邊的人打扮一模一樣,程禮洋一驚,下意識去摸懷中的槍,那人卻沒有要停下來和程禮洋打鬥的意思,直接跑走了。
雖然有些心生疑慮,但她時間不多,必須趕緊取了東西就走。走進那件資料室的時候,她感覺這裏氛圍有點奇怪,哪兒奇怪也說不清,之前在莫語秋那裏看到的重重屏障都已經被人打開過一次了,通往資料室的路通暢無阻。或許是剛剛那人做的事,但也為她省去了不少破譯和撬鎖的麻煩。
嘴裏念叨着那串數字,在貨架中來回穿梭,這邊的貨架上是一個個抽屜,抽屜上有編號。就在找的時候,程禮洋見到在內層的貨架和貨架之間,好像藏了點什麽,都有一點紅光在閃,而且看地上的痕跡這貨架原先是并攏在一起的。
保險起見,她就近将一個貨架推開,然後一愣——難怪剛剛那人跑這麽快!
程禮洋一掃炸彈上剩餘的時間,趕緊回身數着秒加緊找着那個貨架,總共就只剩幾十秒鐘,這個數量的炸彈,她如果還呆在這個房間裏肯定不用想活了,當然離開的是越遠越好,但是這個時間,夠她找到東西就不錯了,哪裏還夠她跑遠。
一咬牙,程禮洋還是決定查看完最後那幾個沒找過的貨架。
好再她運氣沒有差到最後一欄才讓她見到,拉開抽屜時裏面放了一個裝在袋子裏的光盤,下面是一堆紙質文件,程禮洋看到的瞬間心中默數的秒數只剩十六秒了。根本沒時間給她停留在這裏搗鼓東西,她抓起面上的光盤就跑,下面的紙質文件已經來不及了,再拿她和這些東西都得死在這兒。
就在她跑出通道時,心中默數的秒數已經結束,她努力向前撲去,幾乎是同一時間,她後背傳來震耳欲聾的轟炸聲,她的位置雖然沒有直接看到火花,但爆炸帶出來的熱浪和沖擊把她狠狠沖到了旁邊牆上。
和她一起被沖過來的還有很多金屬碎片和碎玻璃,在她耳邊發出刺耳的撞擊聲,還沒來得及為撞擊帶來的痛處呼疼,她就感到腰側有什麽尖銳的東西刺進了進來。随即整座牆從前面開始粉碎倒塌,程禮洋只覺得左手一直到手臂忽然一陣劇痛,好像是被什麽重物壓到了,她也想知道什麽情況,卻被熱浪卷得睜不開眼,鼻口裏全是火燒過的焦味。
爆炸聲平息了,但建築的坍塌還沒止住,她很想爬起來走,這個地方已經不成樣子了,但扯了兩下,身體完全動不了。不僅動不了,而且很痛,不亞于之前關節被拆卸一般的痛。
一低頭,果然是一根鐵條沒入了自己腹部側面,右手上的光盤還在而且完好,只是外面的袋子有些破損。她左手的大半部分都被壓在了坍塌的牆下,壓得生疼,但和這邊的狀況比已經不能太引起她的注意了。
摸摸自己背部,一片熱乎乎的鮮血,鐵條幾乎刺穿了她的身體。皺着眉,嘆了口氣,握緊前端的那根鐵條,咬着牙狠狠往裏将它刺得更深。
“呃——!”疼,太疼了,特別還是自己動的手。
可是不這麽做不行,鐵條刺過去已經穿破了皮肉卻沒把那個洞堵上,只會讓她血失得又快又多。就算情況再怎麽消極,她都想掙紮一下……起碼讓她,把光盤裏的東西看完。
程禮洋喉嚨腥甜,湧上來的血腥味被她生生壓了下去,如果她現在能看到自己的樣子,一定是滿臉污痕和血跡,臉色卻慘白得滲人。看了看周遭,想想自己好像還是頭一次這麽狼狽。已經狼狽成這樣了,見自己背後這堵牆,裏面是個辦公室樣的房間,還有一半是完好的,她不能移動,也不能有什麽大動作,只能很難看的用右手拼命伸長,去夠不遠處地上一臺筆記本電腦,也不知道它還能不能用。
這個動作扯到她腹部的傷口,程禮洋疼得想幹脆昏過去,想想這附近也沒人,幹脆小小聲地說好痛好痛,那語氣卻好像是在跟誰訴苦似的。
“禮洋不是每個地方都像你的!”
——老師果然連埋怨人家的語氣都顯得是一副溫溫和和的樣子。程禮洋看着已經損壞了三分之一的電腦屏幕,一邊呆呆地笑着,擡手擦擦自己嘴角流下的一點血。
如果不是她狀态太過糟糕,任是每一個人認識她的人,看到她這幅樣子都會懷疑這人到底是不是程禮洋。
——這應該是我那次主動說幫Richard去做某件事的期間,他們在家裏準備的吧,沒想到他們竟然連親手給我的機會都沒有。
Richard撿來的那只狼在那時已經長得很大了,在他們身後的沙發上踩來踩去,最後望着鏡頭這邊。
“嗯,無論你在外面遇到什麽事情,記得早點回來。”
程禮洋一愣,直視斑駁的屏幕上川上的溫柔眼神,忍不住伸手去摸那屏幕,見自己把原本就破損的屏幕抹了血上去,才收住手,僵在半空中。
“我也想回去,”程禮洋低聲喃喃地說道,她身上的傷讓她講話也很困難:“老師,人們都有或親近或信任的親人,你可知我有多羨慕他們……”
夜色下這一棟地下建築已經成了一片廢墟,電腦屏幕最後一點光消失,黑暗中時不時傳來幾句低語,後又變成低沉的啜泣聲。
全被埋在這破損的樓道下面。
易禾趕到那邊時,地面上已經塌陷了一大片,直接可以望到下層的地下室,爆炸的中心點已經炸穿了下面好幾層,周遭的樓板還尚在,供電哪裏可能繼續,地下早就是一片漆黑。
毀成這樣子,就算她看過地圖也早已經分不清哪是哪兒了。打着燈在下面轉悠了幾圈,最後在一片還能看得出樣子的廢墟中間發現了程禮洋,她已經昏死過去了,氣息很微弱,看樣子是失血過多的緣故。手中緊緊抓着一份東西好像很重要,沒工夫細查,易禾給莫語秋他們發了訊息,然後便着手收拾起壓着她左手上的石塊。
“你看我就不懂你了,明明可以不用把自己弄那麽難看,竟然敢給我還活着,現在可是在麻煩我啊!”一邊動手還不忘罵着昏迷過去的人。
于苒看到那人被易禾拖回來時,呼吸一滞,不知她去這趟是否只是找到了那人的屍體,于苒不知道該怎麽面對這人殘破的身體,就算她穿着一身深色的衣服血跡并不明顯,從血腥味和模樣就能知道她現在很為危險,但卻移不開視線:“別……”
“還活着,再不做點什麽就該死了。”
莫語秋見到時雖然也很驚訝,但動作還是很鎮靜,她和易禾從進到機艙內就沒怎麽說話,動作利落地在處理程禮洋身上的傷口,該輸血輸血,該止血止血。于苒懂理論,但不像莫語秋和易禾多少都有實踐的經驗,她只能在旁邊跟着搭把手。
期間除了易禾吼了旁邊叽叽喳喳的人一句之外,幾乎都很安靜。
這個地方也不能停留很久,莫語秋把主要的緊急的事情處理完之後,讓易禾把程禮洋擡到可以固定住她身體的地方,就轉身回了駕駛艙。
于苒待在程禮洋旁邊,握着她正輸着血的手,泛着涼意但尚有一些餘溫。
她攥緊這人的手,好像生怕連這點溫度也會消逝一樣。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