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沒多久水藍來了,她先看了楊楊,并且照顧他喝了粥,吃了藥。她在楊楊的床前一直坐到他睡着為止。
然後她拉着我來到了走廊上。
我吞了好幾次口水。
水藍低下頭,“蘇康,采萦死了。”
一瞬間,我以為我的耳朵壞掉了。什麽,她剛才說了什麽,好像是四個字的。是關于采萦的,采萦怎麽了,死了?采萦死了?采萦死了!
我慘叫了一聲,“不可能的,不可能的。”我拼命瞪大眼睛,我瞪着水藍,仿佛她是個說假話的騙子。
水藍擡起滿是眼淚的眼睛看着我發出一陣陣毫無意義的音節,我的大腦被一大塊一大塊的空白占據了。周圍好像有幾千只幾萬只小昆蟲飛來飛去,我揮着手要趕走它們,也要趕走剛鑽進我大腦的那句話。我幾乎失常了。水藍走近我,抱住了我。
“蘇康,你鎮定些,楊楊他已經失去控制了,你還有楊楊要擔心啊。”水藍在我胸前哭泣着。她的話一句句地敲進我快要失去理智的頭腦裏。漸漸地我開始平靜下來。
“還好嗎?”水藍關切地問我,“你吓死我了。我沒想到你會這樣。”
我定定神,“楊楊知道了。”
水藍點頭,“我也是前些天才聽說的,她是自殺。吃了一大瓶的安眠藥。送到醫院時就不行了。連搶救都沒來得及。”水藍說着說着聲音就變的哽咽起來,看樣子她也沒有從悲傷中恢複過來。我真想不通,怎麽可能。
“我不敢相信,真的。”我走到陽臺上,撐着欄杆。
“具體的我也不清楚,楊楊可能知道的要多些,等他情況好一些,你試着問問他。或許他會說。”水藍低聲地說話。
我們不約而同地看了看寝室的門,楊楊在裏面做什麽。他是真的睡着還是裝睡。他承受的打擊相當的大。以至于失去了常态。
我該說些什麽,做些什麽來安慰他。采萦是他唯一的妹妹。現在他失去了這唯一。我又怎麽去安慰他。
“我走了,你等他好些後送他回家好了,這段時間你也住他那裏好了。讓他一個人我實在是不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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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的。”
送走了水藍,我回到了宿舍裏。楊楊沒有躺着,他靠着床,在看到我進門後将目光放到了窗外。和昨天哭倒在我懷裏的楊楊判若兩人,他又回複到那種冷冰冰的模樣了。但是我知道他有多痛苦,多脆弱。那種看似堅強的外殼稍稍一碰就會碎裂的滿地都是。
我走到床前,“楊楊,我都知道了。”我希望能引起他的注意。那樣還好說話些。
他根本沒有反應。在聽到我的話後,完全地靜止,沉默。就像一具雕塑。一具美麗但失去生氣的雕塑。
我坐了下來,“楊楊,我求你,說話好嗎!”我拉住了他露在外面的手。握的緊緊的。
“痛。”
他甩開了我的手。
“楊楊——”我喚他。
“你知道什麽!你又要我說什麽!”楊楊瞥了我一眼。眼光裏滿滿的不信任。他不相信我嗎?可是為什麽還會來找我。甚至求我幫他。
“我,我。”我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來安慰他,我自己都很需要有人來安慰。采萦對我也很重要,我直到現在也不是很相信。而且時刻都處在崩潰的邊緣。
“你什麽,你根本就什麽都不知道,你當初為什麽會替她瞞着我。那個雜碎。”楊楊一拳打在床沿上。重重的一拳。
那個雜碎,是指小風嗎?我有些明白了。那次采萦告訴我的事情。難道是她和小風的事情。我的天,為什麽我早沒在意。
“楊楊,你冷靜些。”我不知所措。
他的眼睛看上去都充血了,失去采萦的楊楊失去了一切。他仿佛所有積蓄在心裏的怒火一下就爆發出來。惡狠狠地瞪我,“你難道看不出那個混蛋是什麽貨嗎?”他指責我,譴責我。譴責我的疏忽大意。
我張了張嘴。想為自己開脫些什麽,可又找不到恰當的詞語。
“想說什麽,你說啊!”楊楊一下就抓住我的手腕,很緊,還在往上加力道。
我看着他的眼睛,很無奈,無助,慌亂的眼神。
“說這不是你的錯啊,否則我會通通的怪在你頭上啊。”楊楊的眼淚滴在了我的手背上,熱熱的。可是又冰到了心底。
我一下将他攬進了自己的懷裏。他在我胸口流着眼淚,“我沒有別的人可以恨了。不要讓我恨你,所以,快些為自己解釋。”他無力地靠在我肩上。
我聽的見自己的心跳,急促。我覺得我應該說話了,于是我說了。我聽見自己的聲音,顫抖的聲音。
“我愛你啊。”
我都說了些什麽啊!我感覺到楊楊縮在我懷裏的身體明顯的僵硬了。但沒有推開我。我正在猶豫該如何為剛才所說的四個字編個合理的理由,楊楊卻先我一步。他擡起頭吻住了我的唇。也将我想好的理由堵在了喉嚨裏。他的唇是滾燙的,柔軟的舌尖糾纏着我的。
“楊楊,楊楊。”我離開他的唇叫他的名字,他怎麽了。剛才的吻讓我心跳加速。而且還是法式深吻。很容易讓人意亂情迷的那種。他為什麽吻我,是為了剛才的話嗎。
他沒有說話。與我對視着,明顯的我占下風。
他按下我的頭,“不是愛我嗎?難道不要?”
我忙不疊地推開他,換做平時我一定高興得很,但是在今天的這種場合我實在沒有高興的心情。他一定是受刺激過大了。
“楊楊,你聽我說啊。”我抓着他的肩膀。努力和他保持着一定距離。以防他還有什麽更過激的舉動。
可是說過的話想賴都賴不掉,這算是表白吧。這樣的表白一點也沒有氣氛。我真是失敗。楊楊依舊攀在我肩上,他根本沒有要放過我的打算。看到他那種混亂的眼神我真想溜。
“我不介意的。”
不介意?他還在說不介意,我的心有種奇怪的冰涼感覺。不介意我嗎?不介意我是個男人,或者不介意在這種時候來談論這感情的事情。
“我介意,我真的很介意,楊楊,我是愛你,可是你明白。我不能,尤其在這種時間。”我真是糊塗了才會說剛才的話。我背對着他,說着違心的話。
楊楊放開了我,他站了起來。走到窗前。沒有說話。我提心吊膽連看他一眼的勇氣都沒有。但我聽到他在笑,一瞬間我以為我聽錯了。真真切切,他在笑。
“楊楊……”
“哈哈,你以為我是誰啊。”他轉身,笑着說,“我早知道了,就你那點心思。哈哈。”
早知道,他早知道我愛他。我震驚的要死。
他俯下身,将臉湊近我,“別不好意思,其實你很想要吧。”
我的臉頓時通紅,他在說什麽呀。為什麽會變成這樣子的對話。他,他怎麽能這麽講話。真是,真是,我不得不承認他說中了我的心事。
楊楊見我沉默,笑的更得意了,那笑聲,刺耳又誇張。他有些失控了。而我,面對他的誘惑似乎也是有些把持不住了。
很突然的,他面對着我開始一件件地脫衣服。因為是夏天根本就沒有幾件衣服夠他脫,當他見最後的那點衣物扔到一邊的時候,我已經沒有辦法控制住自己了。只覺得喉嚨又幹又澀。又有着一把強烈的火焰燒着我整個的大腦神經。我使勁地往下咽口水。
他朝我走過來。我伸出了手抱住了他的腰。光滑的肌膚在掌心的柔和觸感,我擡起頭,看他的臉。他在笑。微笑。
然後,他将我的頭攬在了胸前。我稍一用力我們就向後倒在了床上。
我清醒後,立刻後悔的要死。說實話我從沒有什麽經驗,我長這麽大甚至沒有和女孩上過床。但竟然和楊楊,那所有的完全是出于本能。男人的本能。我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回想剛才發生的事情,回憶着每個小細節。我不知道男人之間可以這麽瘋狂的。
楊楊去了衛生間很久了。從之前開始他就沒發出過任何聲音。就連那時候也是。連喘息聲或者說是低聲的呻吟都沒有。我有點擔心他,他還好嗎。
我站起身套上了衣服,猶豫着是不是該過去看看他,不知怎的,楊楊在我心中的地位變的微妙起來,我嘗試着想理清頭緒。事情演變到這地步了以後該如何收場?我這樣算不算趁人之危?楊楊因為失去采萦而變的不受控制,我卻因為他的誘惑而不受控制。一方面我因為自己的行為懊惱不已,另一方面我卻在為得到了楊楊而感到雀躍。甚至還想着或許要負什麽莫名其妙的責任。
就在我遲疑着的時候,他回來了。倦怠的神情讓我愧疚不已。我眼尖地瞄到白色汗衫下沒有掩蓋住的紫紅色淤青。
楊楊似乎根本就沒看到我已經醒了,似乎也沒注意到我在看他,他直直地走到了床邊并躺了下去。
我站在床邊,很久。
後來楊楊不知什麽時候離開的。也許是乘我趴在書桌上休息時離開的。之後整整一個暑假我沒有再看到過他。
采萦的追悼會上,楊楊終于出現了,他站在角落裏。冰冷的眼神直盯着采萦的照片。
我也終于見到了他們的母親。他們三人好像是一個摸子裏印出來的三張面孔。那張與楊楊,采萦相同的美麗臉孔上滿是淚水。聽着那痛心疾首的痛哭,我的眼睛開始模糊。
“如果躺在那裏的是我,她一定會笑的很開心。”
楊楊的聲音在我耳邊很突然的就響了起來。我慌亂地擦去了眼角的水汽,看着他。此刻我才意識到他心裏傷痕累累,“楊楊。”
“沒什麽。她總會如願的。”
他說完這句讓我脊椎發寒的話扭頭離開了。
“楊楊!”我大聲地喚他的名字。試圖追上他的背影。
“蘇康,再見。”他回頭,淡淡一笑。
不,我不要再見。我覺得那是永別了。楊楊從次打算在不出現在我眼前了。我窒息般的痛苦。為什麽,采萦死了。你就要離開我嗎?你要用這方法來懲罰我嗎?我不要,我不要這種結局。從認識你的那瞬間我就不要這結局。
楊楊……
即便我再努力,楊楊還是頭也不回的走了。一走就是杳無音信。直到如今。
“怎麽?在想他?”
水藍從背後摟着我的脖子。她溫柔的靠在我身上。
很親昵,因為她是我的妻子了。從三年前開始。很奇怪嗎?一點也不。水藍以前的丈夫因為車禍去世了,于是我們走到了一起。非常自然的,也非常和諧的。
“他會去哪裏。”我沒有提問,只是說着這話。
水藍坐到了我身邊,“還在愛他?”我微笑着,“愛,過去愛,如今我知道我最重要的是誰。”
水藍露出了那種非常幸福的表情,這表情讓我一直感動的。
“你終于長大了。想告訴你一件事。”
“什麽?”我伸手攬住她的肩,“什麽重要的事嗎?”
“想要個孩子嗎?想做父親嗎?”她笑着問我。
多好的想法。
我點頭。
我有了個兒子,小名叫楊楊。他一直都很快樂。我相信我能讓他快樂地生活,快樂地成長。我會盡我我能的去愛護他和他的母親。
“當年的楊楊一直對你很惱火。”
這是某天水藍告訴我的,“他曾經在我面前說你不果斷,愛就愛了。可是你卻猶豫,遲疑不決。于是他覺得你還是別愛他比較好。”
“是嗎?”不知怎麽的,在心裏的那種悸動又開始蠢蠢欲動了,心髒又一次嘗到了許久沒有體會的酸楚。
“水藍。”我看着面前的這個女人,直視着她美麗的眼睛我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