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他想得确實不錯,進藤光這三年留宿在塔矢亮家裏的日子不少,自此新一號的地鐵開通後他跑得更是勤快。兩人在圍棋會所的時間急劇減少,在塔矢宅互相下棋複盤卻是常有的事,這樣一來塔矢門下的研究會自然也參加了不少,搞得森下老師每次看到他都笑罵他投敵叛國。
因為進藤光在研究會上出現的次數稍微多了那麽一點點,一來二去的,塔矢門下的人倒是和他混熟了,有時也像使喚小師弟一樣使喚他。也因此,當前來接人的緒方精次看到進藤光的身影時,他也就随口問了句進藤光來京都的原因,之後就直接載着兩人去活動會場了。
“藤本今天臨時有事,進藤你就暫時替一下他吧。就是一下午的指導棋活動而已,這對你而言是不難的吧。”緒方精次以溫和的命令口吻抛下了這句話,就轉身要走。
進藤光一頭霧水:“等等緒方先生!我沒有棋院的活動啊,我來這裏又不是來工作的。”而且塔矢門下那麽多可以使喚的師弟來替人,為什麽偏偏要找他啊,緒方先生果然看他不順眼吧!
緒方腳步一頓:“或者你想去大盤解說?這也可以。”
“呃……那還是指導棋好了——不對!我根本不是來工作的啊!緒方先生!”進藤光大吼道。
緒方揮揮手,給他一個背影:“薪酬我會讓棋院轉到你卡上的。”
“所以說不是這個問題啊!”
等進藤光要反駁時,緒方精次卻已經走遠,會場的人流量也逐漸變得多起來,他只好自認倒黴。“真是,遇到緒方先生就沒好事,早知道就不跟你一起來了。藤本先生的座位在哪,塔矢你知道嗎。”
“你外婆的病症已經穩定下來了不是嗎,反正來都來了,就陪我參加一下也無妨。”塔矢亮稍微彎了彎眼,“走吧,蘆原先生是這裏的臨時負責人,他應該知道的。”
“嗯……嗯。”進藤光耳根有些發熱,他掩飾性地搓了搓鼻子,“走吧……”
蘆原正因為藤本的臨場失蹤而急得滿頭是汗,沒想到天降救星,他在看到進藤光的那一刻險些感動得哭出來。“光君能來真是太好了!我還想等會兒要不要我去替他上呢,可是下午還有一次和議員的指導棋……”
眼看着蘆原還有繼續唠叨下去的趨勢,進藤光當機立斷地問道:“蘆原先生,藤本先生的位置在哪裏?”
“啊這個,是在那邊,我帶你去。”蘆原帶着他們走向了指導棋的那片區域,“小亮的話是在這邊隔三個位置,離休息區很近的。”正說着,他的手機響了起來,“啊,是,我是蘆原,好的!我馬上就到……”合上手機,蘆原有些抱歉地對兩人合了合手掌。“抱歉抱歉,主辦方突然有事……我就先離開了。如果有事的話就找緒方或者渡邊君吧,他們應該不是很忙才對。”
在蘆原急匆匆并且差點來了個平地摔地跑開後,進藤光有些無奈地松了松領帶,順便把蘆原剛才拿給他的禮花別在了西裝上。“早知道就不穿西裝來了,還能有個逃掉的理由。塔矢,你老實告訴我,是不是提前就和緒方先生串通好了,所以才讓我今天穿西裝過來啊。”
今天早上當他要換上平時常穿的休閑服時,塔矢亮卻建議他穿一身西裝去京都,理由是老人家總會喜好看到事業有成的孫子的。
而進藤光當時也腦子進水,覺得此言甚是有理,就把他最常穿的那套寶藍色西裝翻了出來,沒想到居然被緒方先生撿了個現成的苦力,搞得現在有苦沒處說,只好在這個會場來一下午的指導棋。
“哪裏的事啊,我只是随口說說而已。”塔矢亮怔了一會兒,随口笑道:“進藤你早上不還跟我說車票買早了只好跟我同乘一趟車次嗎,就當是多出來的工作吧。”
話音剛落,進藤光就劇烈咳嗽起來,“你當我想這麽早過來京都啊!以前又不是沒來過!……”
這話倒是真的,三年前為了佐為的事,他把京都都逛了個遍,就為了尋找一絲可能存在的佐為氣息,現在讓他去給別人當個京都旅游一日行的導游都沒問題。要不是為了某個人,他才懶得這麽早起來呢。
結果現在倒好,給人家師兄抓過來頂替別人工作了。
不過藤本先生居然敢在緒方先生眼皮子底下翹班,他膽子也太肥了,就不怕事後緒方先生十倍奉還原來的工作量啊。
進藤光好歹參加了那麽多次塔矢門下的研究會,多少也明白了一點日本棋壇師承關系的重要性。大和民族對于團體看得特別重要,一個人絕對不能成為拖累團體的存在。尤其是在塔矢老師遠赴中國,緒方先生當起了塔矢門下的領頭人的情況下,藤本先生居然還敢在他眼皮子底下溜號,做出可能有損塔矢門下名譽的舉動來。這行為也是勇氣可嘉啊勇氣可嘉。
嘛,算了,不想有的沒的了,還是趕緊調動一下身體的熱情吧,等會兒還要面對一個下午的棋迷呢。
看着進藤光忽然搖搖頭拍拍臉頰,開始面對棋盤,塔矢亮就知道他在努力進入工作的狀态了。
隐去了唇角的笑意,塔矢亮垂下頭,劉海蓋過了雙眼,留下一片陰影。
在早上……他有說過……讓進藤穿上西裝嗎?
室內的香爐在燃盡的一刻前,賀茂明睜開了雙眼。
潋滟如碧波的雙眸有些黯淡。
時間……要不夠了。
布下了重重結界的屋宇忽然開始抖動起來,伴随而來的是禦神刀綿延無盡的強大威壓。
“賀茂明!”
拉門處的結界被強行破開,近衛光持刀站在門口,身上到處都染透了鮮血,通過刀鋒不斷滴下。
濃郁的血腥味夾雜着風雪席卷而進。
賀茂明帶着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看向門口的那人,“你來了。”恬淡的語氣猶如以前每一天近衛光過來找他下棋切磋武藝一般,帶着梅花酒的淡淡香氣。
近衛光感到眼前變得有些模糊,那個在長廊中看見自己到來時舉起一壺梅花酒時的白衣少年似乎已經成了很遙遠的過去,漫天的大雪模糊了他們之間的距離。
這一切……都是他的錯。
緊握着刀柄的手用力過度,以至于有些顫抖。
那就讓我……
額角溫潤的血液不斷流下,有些順着臉頰流進了他的眼眶裏,刺激得他眼眶生疼。
流下的不知是血還是淚。
——來結束這一切!
雪花旋轉着從天際飄落,藤原佐為猛地從睡夢中驚醒,心中的那股不祥之感愈來愈烈。
內室冷冷清清,空無一人,只有袅袅的熏香還在暖爐裏燃燒。
他揚聲喚門童進來,詢問近衛光的下落。
門童俯首,答近衛殿下孤身一人出了府,至今未歸。
藤原佐為感到陣陣冷意漫上心頭,就像他在千年前即将要投水自盡之時,從腳底直達心中的寒意。
“備車,過戾橋!”
從日上當頭一直到了月亮爬上高空,進藤光收拾好最後一把棋子,靠在椅背上舒了口氣。
總算是結束了。
雖然說現今的圍棋在日本已經不能算是大衆活動了,但在京都舉行的大型圍棋活動還是非常有人氣的,人流量從下午一點開始就沒有下降過。進藤光被連續好幾個小朋友拉住要講解他們的指導棋,還要應對他們獨創的語言詞組,直說得口幹舌燥。要不是現場有空調和飲料配備,嗓子就要冒煙了。
反觀塔矢亮那邊,大約是名聲在外的緣故,慕名前來找他下指導棋的都是一些實力不凡的人,講解起來一點就通。更可氣的是他進藤光吸引的都是一些小孩子和老爺爺級別的粉絲,塔矢亮的就是年齡相仿熱血沸騰想要挑戰的青少年或者是一副精英骨幹級別的成功人士,水平不是他這邊可以比的。
人比人,氣死人。尤其是和塔矢亮比較時,對方通常都會恨不得一頭撞牆了結此生。
塔矢亮這個人啊,生來就是讓別人羨慕嫉妒恨的。
和谷曾經帶着些微酸澀不滿的語氣說過這樣一句話。
結束了一切工作,已經到了晚上八點。緒方先生說的“一個下去”原來是隐去了“外加半個晚上”,意識到這一點的進藤光差點氣得半死。還好不止是他一個人工作到那麽晚,來參加活動的客人還沒有完全散去,他和塔矢亮的工作是已經結束了,但作為臨時負責人的蘆原和晚會重頭的緒方先生估計要到十二點以後才能走。
讓他們去應酬,最好應酬到淩晨兩三點,反正也不關他們這些未成年人的事。
進藤光幸災樂禍地想着。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