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財富
林歲在第二天一大早,換上那套白得有時讓她心慌的實驗服,拿上記錄本又去了地下實驗室。
這次實驗室裏沒有什麽別的人,她一進去,就摘掉了臉上的面罩。
同樣,有一個記得她的長相的機器人對着她艱難地招手,點頭對她說:“主、人、你、好。”
林歲沒有答話,面上更是波瀾不驚,她只是垂首站于那個機器人所待着的玻璃櫥櫃面前,檢查着她身體裏的各種技能的時候,又在那厚厚的記錄本上如實記載。
該代號為544的機器人數據一切正常,林歲在合上記錄本時,擡眼說了一句,“還不錯。”
544的唇角緩慢而又僵硬地彎起,她還想對自己的主人說一些話,她張了張嘴,試着去發音,一點微弱的“謝”音還未發出來,她卻見着林歲沒有帶着半點的猶豫地離開了。
她的步伐同往常一樣,一點兒也不拖泥帶水,就像她每次下樓來,就只是為了完成這一項檢查任務罷了。
544想了想,将剩下的半個“謝”字咽了回去,轉而輕聲地說了最後兩個字,“再見。”
“再見。”恰時,林歲剛好停下腳步,也對着544說了這麽兩個字。
544完完全全愣住,是一點兒也沒有想到向來例行公事的主人竟會轉過身對她說話。
林歲笑了笑,這回是真的離開。
林歲在将要進入電梯的時候,擡頭看了眼頭頂右上方的監控,想了半秒後,拉了拉臉上戴着的面罩,拐了個彎兒,尋了個視線死角處往昨天她無意間到達的那個地方快步走去。
昨天還在醫院的時候,她僅記得起來她到了地下室,別的什麽也記不得,可她在昨晚睡着後,不知不覺,夢見了那間所有人都不知道的實驗室。
只是夢裏的那個場景,實驗室是真實存在的,裏面有燈光,有器材,有密密麻麻的管子,更有一個人。
他背對着她,穿有一身白色的實驗服,站在一個憑空出現的智能屏幕前。
林歲順着昨日自己走過的那條路往前走去,怕有人發現,她不時還會往回看幾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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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那堵牆前,林歲摘下面罩,仔細地打量起這堵看似普普通通的牆。
她在牆壁上挨着挨着摸索,想着會不會有什麽特別的地方。
在她摸上一個微微凸起一小塊兒的地方時,手下的質感變得不一樣。
她将耳廓貼在牆壁上,右手屈起,關節在牆壁上敲了敲,裏面傳來的是隐隐約約的淺淺空曠回音。
可就在她接近着又要有所動作的時候,身後竟忽地響起封明哲的聲音。
他站在她的身後不遠處,冷冷問:“你在這裏做什麽?”
林歲被他這麽忽地冒出來的聲音一吓,猛地轉過身,緊緊貼在身後的牆上,滿眼戒備地盯着他。
林歲這時才發現他此刻竟也穿着白色的實驗服,還戴有一副防護眼鏡,垂在身側的兩手更是戴着手套。
在她不多的記憶裏,封明哲雖說是這棟實驗室大樓的真正主人、一手創造者,但她從來也沒見過他到穿過實驗服進入實驗室,自然也以為他就只是一個幕後資本家。
封明哲身後所處的那個位置,也是一堵普普通通的牆,沒有開關,沒有門。
他順着林歲的目光往通往這裏的小道看了眼,知她所想,淡淡開口:“你要進來嗎?”
林歲沒有搖頭,封明哲便直接右手往旁的一個位置上憑空點了一下,兩人的身後,那堵方才還完整的牆瞬間一分為二,露出裏面的景象。
與他們現在所站在的白熾燈光亮得刺眼的地方不同,暗門裏面的那間實驗室一片漆黑,什麽也看不到,什麽也看不清,僅從他們這裏透進去的光照亮了裏面的一條小小瓷磚。
林歲跟着封明哲往裏走,越往裏走,黑暗就越濃,腳下的光影就越來越淡。
兩人不知道又走了好一會兒,整個實驗室靜得只能聽到他們的腳步聲,還有淺淺的呼吸聲。
“到了。”封明哲忽停下腳步說。
他一說完,打了個響指,僅僅一瞬,四周刷的一聲亮起來,宛如白晝。
林歲下意識的反應是擋住眼,直到好一會兒才試着睜開。
封明哲看了她一眼,說:“抱歉,我習慣了。”
林歲沒有答話,雖然她不知道他的這意思到底是什麽意思,是他習慣了于黑暗中行走,還是習慣了面對着刺眼的燈光。
但無所謂,她也沒想過關心。
林歲環顧四周,一想到封明哲還暫且站在她身邊的,眼底裏的那份震驚生生被她壓下僞裝起。
這裏的一切,這裏的所有,都與她夢境裏的一模一樣。
就連器材擺放的位置也絲毫不差。
封明哲摘下眼睛,脫下手套,可如此,他身上的那套肥碩實驗服穿在他的身上便十分不協。
他給林歲倒了杯水,悠閑地坐在一旁的轉椅上,像是個主人家的模樣給她介紹這裏,“這是我父親當年秘密建造的,所有的人都不知道。”
“在他死後,有人曾來這棟大樓裏尋找過痕跡,企圖能翻找出他的一點“筆記”,或是一點“傑作”,但沒有一個人能找到這裏來。”封明哲說這話的時候,嘴角裏的諷刺盡顯。
所謂的“傑作”還有“筆記”,在有些人的眼底來看,是罪惡的,是它們創造了與人類有着一模一樣身體外觀的機器人,又還要要求這些機器人不能具有人類的思維還有情感。
可在另一些的眼裏,這些東西卻是一筆巨大的財富,機器人,沒有心,一味追求主人,一生追尋主人,可以為了主人去做任何的事情。如何的一把利刃,多好。
封明哲繼續問:“你是怎麽找到這裏來的?”
林歲面不改色:“走着走着就來了。”
封明哲笑了一下,起身走到一個漆黑的櫃子面前,站在它的旁邊,拍了拍上面的灰塵,對林歲說:“過來。”
林歲硬着頭皮過去。
“看到它你想到了什麽?”封明哲似随口問道。
林歲答:“櫃子,藏東西的櫃子。”
“還有呢?”
“你父親将東西藏到這裏來了?”
封明哲沒有去追究林歲問這話時語氣裏帶有的一絲挑釁,相反,他很是平靜,“沒有,裏面什麽東西也沒有。”
“那你給我看這個東西做什麽?”林歲将杯子擱下,轉身想要往外跑去,此時她的腦子裏就只有一個聲音,她直說:“我要回去了。”
封明哲沒有阻攔,只是在林歲的身影要在離開暗門的時候,他才說:“以後不要再到這裏來了。”
林歲聽見了封明哲說的這句話,腳下的步伐更快了,到最後的時候,她幾乎是逃似地離開地下室。
林歲回到自己的辦公室後,脫下那套白色實驗服,拿起自己的東西就往外走去。
直至徹底走出實驗室大樓,她才松了口氣,站在外邊的那個門口,朝裏面望去,見似是有人要走到大門的那個位置,她怕是封明哲,再沒有片刻地停留離開。
林歲本來好好地往家中走去的。
恰時遇上一個紅燈,她停下來等紅燈,可就在這停地一瞬,面前駛過一輛車,後面載着的是一個小櫃。
她猛地忽又想起在那個暗門裏,封明哲站在與他身上穿着的白色實驗服顏色完全不同的黑色櫃子旁,他拍了拍櫃面,問她,“看到它,你想到了什麽?”
她怎能想不到。
在記憶中的一個片段裏,她縮着躲在裏面的模樣。
周圍是一片漆黑,耳旁是一片靜寂,孤獨與恐懼将她團團罩住。
跑。
快跑。
林歲腦中刷地騰起這兩個字,胸腔裏的呼吸變得急促,手裏的薄汗溢出,大腦一片空白。
可緊接着,她不管不顧地往前跑去,似身後有猛獸野怪,在張着牙舞着爪朝她嘶吼。
“在找死啊!”
有人沖她喊。
是有人了嗎?林歲這樣想,停下沒有目的地逃跑,站在原地慌亂無措地往周圍看。
周圍有人在沖她看,有人在瞪她,林歲只能看到他們的嘴在一張一合,但具體他們說了什麽,現下她卻什麽也聽不到。
有一輛車急速劃過來,急急停在她的面前,強行停下的車輪與路面摩擦,發出一聲聲刺耳的坡響。
林歲往後縮了縮,砰的一聲摔到在地,掌心被劃破,一絲紅色鮮血從她掌心裏滲出。
她疼得眯了眯眼,眸中一片水潤,她怎麽好像又忘了什麽了呢。
“找死啊?紅燈還往前沖?要死也不是你這個死法吧!”那輛被迫停下的汽車駕駛位置上,有一個男子伸出頭,沒有好氣地指着林歲罵。
他話一罵完,從副駕駛位置上,出來一個身材很是不錯的女子,她挽着男子的胳膊給他消氣,夾着聲音說:“算了算了,不管了,不管了,也不是我們的錯,反正我們也沒有撞到她。”
男子聽後,砸吧砸吧了嘴,“好,我就大人不記小人過了,懶得跟她說了。”
兩個人重新坐回車子裏,沒一會兒就驅動車子離開了這個地方。
他們一走,林歲的世界裏又安靜下來。
她茫然地望着自己的雙手,再一擡頭環顧周圍陌生的景物建築。
她不知道自己這是在哪兒,更不知道自己終究到底要去哪兒。
她攔住一個人,問她:“你知道這裏是哪兒嗎?”
那人用複雜又嫌棄眼神打量了林歲一番,方才她本和林歲一起等在那裏,誰能知道忽然之間她就見着她沖了出去呢,這不是腦子有問題,還能是什麽。
“神經病。”那個人說了這三個字,話一說完,趁着綠燈亮起的這個空隙,疾步地過了馬路,只留林歲一人在那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