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雀局(四)
玩笑人的玩笑話,夏霖熙聞言從鼻子中冷哼了一聲,接着柳眉一挑,笑得更大聲了:“李姑娘可真會講話。”
李譽名繞着她走了一圈,雙手交叉搭在頸後,擡着頭仰望着墨黑的天空,幽幽卻帶着難以言狀的真誠的聲音從她嘴裏冒出:“我說的都是實話。”
夏霖熙一怔,她從一開始就覺得這是一個玩笑,可這人說話的語調和語氣又并非玩笑那般輕松、随意。她好似是認真的。
夏霖熙覺得自己對這個李姑娘琢磨不透。她像一個謎團。
但此時,夏霖熙倒沒空同她說這些有的沒的,玩笑也好,認真也罷,她都不想在這門口浪費時間了。她既然來了,就一定要查出些什麽東西來。
擡眸看了眼草堂內的燈光,夏霖熙雙手抱臂道:“李姑娘的這些朋友呆在裏頭很久了吧?何時走?”
她有些不耐煩地催促這些人離開,因為只有無人打攪的時候,自己才能思路清晰、專心查案。
李譽名挑了挑眉,繞到夏霖熙身前來,重新面對着她,眼睛眯了眯:“七姑娘的這個習慣很不好啊,查案時孤身一人,若遇到為非作歹的人該怎麽辦?”
聽到“七姑娘”三個字,夏霖熙稍稍地訝異了一下,她并未主動告訴這個女人自己是誰,她卻已然知道,而且不像是近期內知道的。
“李姑娘既然知道我是誰,應當也知道那些為非作歹的人不能把我怎麽辦吧?”
李譽名望着夏霖熙,一雙眸子亮晶晶的:“不怕一萬就怕萬一,七姑娘還是小心些。”
“多謝李姑娘挂懷。”不知為何,李譽名的目光裏暗含着許多的東西,夏霖熙一同這目光對上,心裏總會浮現出莫名的感覺。但此時她不想深究這些東西,于是離開了目光,又道:“你的那些朋友可以出來了嗎?我已經耽擱了很多時間了。”
夏霖熙讓開身子做了一個請的動作,示意李譽名叫裏頭的人出來。
李譽名點點頭,往前踱了一步,張嘴喊道:“老六,帶人出來!”說罷便朝着夏霖熙颔首一笑。
“多謝。”夏霖熙抱拳道。
“不客氣。”李譽名同她客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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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站在門外相顧無言了一會兒,緊接着幾個腳步聲從裏頭傳來,李譽名對着從草堂裏鑽出的五人道:“老六,把他們都帶走吧。”
“好。”聞言,要被喚作老六的人沒有多說,也沒有多問什麽,幹幹脆脆的把剩下的四個人帶走了。
那四個人的身影消失在無邊無際的黑暗中,夏霖熙将目光重新聚集在李譽名的身上,她抱起雙臂,嘴角勾着一抹奇怪的笑,眉頭微微皺着:“李姑娘不和朋友們一起走嗎?”
李譽名甩了甩手臂,又恢複了那種慵懶随意、無所拘束的姿态:“今晚月色太美,我留下來賞月。七姑娘自便,不必管我,我就蹲在這門口,不會進去打擾你的。”
“我是真不喜歡被人打攪,還望李姑娘說到做到。”夏霖熙抱拳。
李譽名蹲在草堂門口的桂花樹下,眼觀鼻,淡淡地應了一聲:“嗯。”
夏霖熙從她身旁跨過,徑直走了進去。
草堂被翻過了很多次,裏頭那些原先留下的痕跡早就折騰得不成樣子,到後來,來此地的人就少了,因為他們根本就找不到更多的線索。
夏霖熙倒是不怕,她找線索的角度與常人不同,就算被翻爛了,她也能從一些細致入微的地方看到別人看不到的東西。
據已經查到的消息,夏霖熙得知這處草堂因賭債,劉鹽商把它賣給了自己的遠親。後因劉鹽商在此處上吊自盡,遠親嫌晦氣一直沒有住進來,更誇張的是,這個遠親日夜夢到劉鹽商喊冤,說是自己是被別人害死的,并非上吊自盡,要還自己一個清白。
遠親被夢魇纏得怕了,便花錢請了江湖上的人士來徹查此案。但遺憾的是,這些個江湖人士至今沒有查出真相。
夏霖熙左拐右繞,不一會兒就找到了劉鹽商上吊自盡的那間房,大步跨入,一眼就看到了房梁上挂着的那根白绫。
她拉過一張高高的凳子,站了上去,進而将白绫解了下來。解下來之前夏霖熙特別注意了白绫上那個死結的打法。不一樣的人,有不一樣的打結習慣,這也不失為一條線索。
白绫解下來之後,夏霖熙将它小心翼翼地鋪在手邊的方桌上。白绫挂着梁上許久,平常又鮮有人動,上頭積了厚厚的一層灰。
夏霖熙将找到白绫中部的位置,繼而蹲下身來仔細觀察着白绫上的痕跡。
一個人在白绫上自己自盡而亡和死後或昏迷之時被他人挂上去,這兩種情況在白绫上留下來的痕跡是不同的。
白绫鎖喉,活着的人感受到痛苦自然會掙紮亂動,在白绫上會留下淩亂的褶子,而死後或昏迷之時再挂上去的人則不同,他們已經失去知覺,不會有掙紮,只會留下單一的褶皺。
房間很亮,房間裏頭的所有燭臺都被夏霖熙點上的燭燈,她彎着腰細細辨明着白绫上的痕跡。
她從褶皺中可以斷定挂在白绫上的是個死人。
不是自盡,不是活人的“死人”。
這個結果夏霖熙早已預料到。她将白绫收好,而後繼續在房內搜索。她現下将目光集中在房間的房頂上。
目光一寸一寸地在房頂上移動,夏霖熙身子一邊走一邊看,結果看得太過入神,拐彎的時候沒有注意,腳踢到了一張凳子的凳腳。
夏霖熙一發現,立馬就将腳上的力度收了回來。那凳子自然無恙,只是輕微地晃動了一下,沒摔着沒磕着。不過出人意料的是,凳子的上頭不知被誰放了一個花瓶,花瓶放在邊緣的位置,稍微一震動,就往旁側倒去,這一倒便直直摔在地上,發出清脆的碎裂聲。
夏霖熙的動作凝了一瞬,片刻之後才緩了過來,接着她收回目光,看着那個可憐的花瓶,心中有些難受,也不知這個花瓶裏頭有沒有線索?這般便被她毀了。
花瓶是她打碎的,自然不能讓它就這樣碎在地上,她彎腰正準備收拾碎片,也順道找找這花瓶中的線索,結果身子剛低下,餘光中一個身影閃過,夏霖熙扭頭定睛一看,發現是來者李譽名。
李譽名突然出現在門口,手臂撐在門框上,嘴唇抿得很緊,見裏頭之人安然無恙之後,她急忙将面上以及心中的惶急強壓了下去。
夏霖熙自她出現起便注意到了她,她從李譽名翻飛的發絲中看到了一些不同尋常的東西。
“李姑娘這是在……擔心我?”夏霖熙支起身子,眨巴着眼睛問道。
“夜深人靜,荒山野嶺,我們兩個弱女子自然得相互照應。”李譽名撲哧一笑,試圖用輕松的語調掩飾過去。
房間裏明晃晃的燭光照亮了一切,也讓李譽名的面容更加的清晰。夏霖熙的目光定定地落在李譽名的身上,她盯着她看了好一會兒,一種熟悉的感覺冒了出來,她忽然開口問道:“李姑娘,我們是不是見過?”
‘我們是不是見過’這幾個字眼落入了李譽名的耳中,激蕩起一汪春水,她抿嘴笑了笑,心口不一道:“我也不知道啊,我怎麽沒印象?”
“應當是見過的。”夏霖熙覺得自己見過這個容貌,但再具體到人到事她是暫時想不起來了。
李譽名有意轉移話題,語氣随意道:“七姑娘不是在查案麽?現在怎麽又不查了?”
夏霖熙回過神來,正色了道:“是要查的,不小心踢倒了花盆才中斷了下來。”
她的目光移向了房間的房頂,她發現了房頂上的不同尋常。
李譽名順着她的目光也看向了房頂,很快她就明白了夏霖熙在看什麽。她直接道:“七姑娘應當在想,這房頂是否有隔層?是否能藏人吧?”
“李姑娘怎麽知道的?”
“我也來找過線索,也注意過這個地方。現在我就可以告訴你,上頭的那個地方有隔層,可以藏人。劉明輝就曾經藏身于上頭。”
劉明輝便是那位鹽商的姓名,直覺告訴夏霖熙,面前的這個人掌握的訊息與線索要比自己多得多。
“哦?李姑娘似是查到了許多東西?”
“比七姑娘早來十天半個月呢。”言下之意就是承認了。
“那李姑娘對劉鹽商之死怎麽看?”
李譽名對上夏霖熙的雙眸,眉眼彎着,嘴裏輕輕地吐出了驚耳駭目的三個字:“他沒死。”
“他沒死?”夏霖熙驚訝得睜大了雙眼,對于此案,她設想過很多種可能,但每一種可能,都是建立在劉明輝已死的基礎上。她從未想過劉明輝沒死,他既然沒死,又為何要裝死呢?
李譽名又說了一句話,這下真真是一石激起千層浪,她嘴角勾着詭異的笑,雙目環視着四周,一貫慵懶的神情突然變得玩味了起來,她對夏霖熙說:“劉鹽商不僅沒死,此時他還在這個草堂的暗處盯着我們呢!”
“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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