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局內人
徐江菡攙着季王,感覺到她身子明顯一僵,但很快又放松了下來。新藥方出來之後,她們都想過信王會來,但都沒料到他來得這麽快這麽急。
“信王爺可帶了什麽來?”思索了片刻,徐江菡嘴角勾起了然的笑意,她朝着下人問着話,求證着自己的想法。
下人禀道:“信王爺擡了許多大米來呢。”
果真如此,徐江菡眸色沉了沉,斂去了臉上的笑意,揮手屏退了下人:“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我攙着王爺過去。”
“是,王妃。”下人應聲離去。
“我們走吧。”徐江菡攙着季王慢慢地走在廊道上,神态之中并無半分着急,悠然自得,好似在春日游園。後頭的柳漣領着丫鬟隔了一段距離,識相地壓着腳步跟着。
這些日子柳漣摸索到了王妃的一些喜好,做事之時也會順着她的喜好來。就好比如此時王妃同王爺攜手慢步,二人總喜歡說悄悄話,她們若是離得近了,王妃會出聲讓她們離得遠些。一來二去,柳漣自己把握住了距離,每次行進就領着丫鬟自覺保持,之後徐江菡倒沒為這事兒再出過聲。
柳漣的懂事讓夏容宣與徐江菡的交談更為的安心與順暢。
季王想了想,緩緩道:“我想過信王兄會送藥引來,但沒想到他來得這麽早。”
徐江菡回:“确實,按着他多疑敏感的性子,應當要審時度勢一番,方會有所動作。今日來得如此之急,想是還有他事。”
“會不會是京城中的事?”季王問。
徐江菡沉思:“極有可能。”
“我想想……前世的這個時候可曾發生了什麽……”季王喃喃了一句,眉蹙着,思緒晃晃悠悠飄到了前世的這個時間,片刻之後,她神色明媚了起來,反手抓了抓徐江菡的衣袖,激動道:“還有半月就是妍妃的壽辰了,他去京師必為此事!妍妃壽辰過後再過一月就是父皇的壽辰,他必定留在京中等父皇的壽辰過了方會回來。”
季王想起前世的事情,情緒激昂了起來,不自覺聲音有些大了,徐江菡拍拍拍她的手臂,示意她沉住氣一些。
季王自覺失态,手指在徐江菡掌心裏頭捏了捏,小眼神從沒系緊的白紗上沿飄了出來,飄到了後頭的丫鬟身上,見她們隔着很遠且神色無異才寬下心來。
季王靠近徐江菡,在她耳畔悄聲而緊繃地說道:“父皇的壽辰是奪位之戰的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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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是季王失态的緣由。本該是歡樂喜慶的萬盛帝的壽辰,卻因各位皇子的勾心鬥角而變得波谲雲詭。皇後的離奇死亡、八王的惡意打壓與構陷……這些都讓她無所适從。她一個從未動過壞心思的人,在這樣的環境中不知如何應對,終日惶恐難安,如坐針氈,難受得緊。
今世還是離得遠遠的吧。冷汗從季王的鬓角落了下來,她整張小臉都皺巴在一起,手掌緊抓着徐江菡的腕子,急切地表達着自己的想法:“阿菡,我的雙眸未好,我們有的是借口,我們還是不要去京中參與那場混戰了,很可怕的。”
徐江菡眸色變得越發深邃,長長地睫毛在眼眶下方投下了一片陰影。她想了一會兒,給了一個與季王截然相反的答案,她說:“不,我們必須參加。”頓了頓,她又道:“王爺別忘了,我們現在也是局內人。”
可……
心裏冒出了一個害怕得想要退縮的聲音,可季王知道這些東西不能宣之于口,王妃必是不喜。那些已經做好了的決定,不能輕易反悔。
徐江菡見她這幅惴惴難安又強忍着的模樣,有些于心不忍,便柔聲寬慰道:“此次入京,我會同王爺同甘苦共患難,王爺不必擔心與害怕。”頓了頓,徐江菡将自己的手掌滑入了季王的衣袖中同她十指相扣,臉上笑意斐然:“無論發生什麽,我們都一同面對,一同解決好麽?”
徐江菡的從容與淡定化作了一股力量,從二人交纏的指尖傳遞了過去,季王心裏頭生出了一股暖意,也有了力量與底氣。她點點頭,重重地應了一聲:“好。”
徐江菡扶着她繼續往前走去,半刻之後,二人抵達前堂,還未入門,便聽見了信王同譚福加交談的聲音。
信王有一副好容貌,聲音也極是動聽,他問道:“這些大米是清泷的農戶送來的?”
“是啊。約莫是一個時辰前,還是大清早啊,農戶就來敲季王府的府門,将守衛都吓了一大跳呢!”譚福加繪聲繪色地描繪。
“那些農戶受了季王弟的恩德,現在竭力相報,乃是善因善果,大善吶大善,季王弟乃有福之人,又有功于百姓,這眸子啊定會好的!”信王爽朗笑道。
譚福加正欲回複,餘光一瞥,瞥見季王與王妃攜手進來,趕緊轉走了話鋒:“信王殿下,王爺與王妃來了。”
“季王弟,弟妹。”信王目光移至門口,臉上揚着燦爛的笑容,急忙起身朝着二人迎去。
“信王兄。”蒙着白紗的季王小心拄着拐杖朝信王走去,經歷一段時間的失明,她已經将“瞎子”這個角色拿捏得很好了。
“見過信王殿下。”徐江菡松開季王的手,在信王面前站定,這是她今世同信王的第一次會面,客客氣氣地朝着他行了個禮。
“诶——弟妹不必拘禮。”信王笑道,目光上下打量着徐江菡,道:“近來往北疆跑了幾趟,不在信州,一直沒來府中賀喜。這還是第一次見弟妹啊,弟妹真如民間傳聞得那般端莊淑雅,氣度不凡,同季王弟很相配呢。”
“信王殿下謬贊。”徐江菡淡淡地回道。
“聽說弟妹會醫術?”信王又問道。
徐江菡臉上依舊是淺笑:“會些皮毛而已。”
季王見信王一直纏着王妃說話,有些不大高興了,笑着往前頭撲了一步,擠進信王的話前:“許久不見信王兄了,這些日子,信王兄過得可好?王兄今日怎如此着急就來了?也不派人來傳個口信,臣弟都沒有做什麽準備。”
季王嘴角挂着一如既往的純淨笑容,她在信王面前遮掩得很好,徐江菡莞爾一笑,目光忽然變得柔和,她輕而易舉地看破了季王的小動作,從那垂在身側急躁絞動的手指中聞到了濃濃的醋味。
信王聽這聞話,臉色旋即變得悲傷,他嘆道:“哎——為兄時常挂念九弟的眼傷,每每想起便愧疚心揪得不行。此次去北疆,亦是為了季王弟求藥。”
“讓信王兄費心了。”信王的情緒很足,說話的語氣神态都很到位,季王也不差,神情一轉,也裝出一副兄弟情深的模樣。
“九弟哪裏的話,這是王兄應該做的,你看,這些是從北疆帶回來的上好的藥材,都是明目清毒的。對了,還有這百家米,信州的百姓也挂念九弟的眼傷,一聽說要籌集百家米,立馬就有人往信王府裏送了,不到一天的功夫就籌集了。這裏一共有一百三十九戶,我都原封不動地給你送來了。”
“多謝信王兄。”季王抱拳道了一聲謝:“有了信王兄送來的米,藥引便齊全了,臣弟這廂就不用費心籌集。”
“哎,客氣什麽,為了季王弟這雙眸子,為兄應當肝腦塗地的!”
“王兄用過膳否?我讓譚管家去備。”
“老奴這就去。”譚福加聽着了,趕緊往外頭走去。
信王叫住了他,為難道:“譚管家,先不必了。許久未見,本該同你們好好敘敘舊,只不過母妃壽辰快到了,再同你們說兩句,我就得趕緊趕路了。”
季王神情緊張道:“妍妃娘娘的壽辰近在咫尺,這兒去京師又遙遠,王兄還是盡早上路吧,莫要耽擱了時間。”
“季王弟說得是,那王兄先走一步了,從京師回來再好好同你們敘舊。”信王說罷便起身招走了侍從,一行人往外頭走去。
“王兄慢走。”季王朝外送了幾步。
“九弟莫送了,好好療傷,莫要讓王兄擔心。”
“好。”季王乖巧地應道。
二人這情誼濃濃一步三回頭的模樣,倒是讓徐江菡沒眼看下去了。信王的身影剛過拐角,徐江菡就扯了扯季王的衣袖,示意她适可而止。季王收起了臉上逢場作戲的神情,嘻嘻偷笑了兩聲。
“演的可好?”兩人并肩站着,季王朝着徐江菡靠近了一步,歪着腦袋湊到她的耳畔輕聲地問道。
“王爺演技過人,素日倒是小瞧了。”徐江菡斜晲了她一眼,看見了季王嘴角的小得意,寵溺地笑了。
季王得意洋洋地晃悠着手掌,徐江菡一把拉過,将她往倉庫帶去:“譚管家,把米和藥材都擡到倉庫裏去吧。”
“是。”
信王送來的米沉甸甸的,看這分量确實不少,但不知是否真是一家一家收集來的百家米。
譚福加将信王送來的大米捋了捋,随手抓起兩袋看了看,接着便搖着頭一臉譏笑道:“這一袋,燕州産的優質米,這一袋也是,還有這一袋也是。尋常百姓可吃不起此等米啊,信王爺可是将自家王府中的米缸搬空了?”
“做個表明功夫,不是真心實意的。”徐江菡一語道破。
“他這是做給父皇看的。”季王也插了一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