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一道考題
季王答應要謀劃大業了,不過是被王妃“乘人之危”時答應的。答應時由于是在特殊的情境下,确實帶着不太從心的成分,事後她卻考慮了很多,仔仔細細地将所有事情想了一遍,心裏頭也慢慢接受了王妃的想法。
那天夜裏王妃同她講了許多,王妃說起她剛來這個世上時茫然無措的感覺,季王剛來這個世界的時候也曾有過,只不過她的很短暫,王妃所承受的卻是結結實實令人心疼的十年。
分明身旁的人都是最為親近的家人,以及相處多年的家仆,可因着記憶的保留,她總是站在不同的高度看待這個世界,越活她越覺得自己是一個“外人”。
她本來就是外人不是麽?這一世的王爺也不是她的王爺。
重生的頭一年,徐江菡沉浸在季王死去的悲傷中難以自拔,整日将自己困在房中,一蹶不振。
直到她聽到了昌平山華陽湖往生者的傳聞,她才找到了希望。傳聞說凡心善緣未消者,魂魄天地不噬,重歸故裏。
她是投湖自盡的,替季王火化屍骨之後,她便抱着季王的骨灰入了華陽湖,結果嗆溺後一睜眼,時光倒流了十三年。
若她可稱上心善緣未消者,那季王就更有資格,徐江菡心裏頭燃起了一簇火苗,一種聲音告訴她,她在這個世上并非獨身一人,她的王爺很快會出現在這個新世界裏。
謀劃在确定目标之後,而慘遭毒手之後要确定重活一世的目标太容易了,那就是助季王奪得王位。
只有這一法子才是真正的永絕後患。
于是重生的第二年,年僅七歲的徐江菡開始了她的謀劃。她以不見真容的“韓江”身份暗中收集情報,招募賢士,安插眼線。
若疲了累了,就偷偷北上,跟腼腆單純的小九皇子來個偶遇。偶遇并非易事,那時的季王還未有府邸,居于深宮,一年出來不了幾次,而就算出來了也蹤跡難尋。
好在前世某人唠唠叨叨,喜歡講自己的舊時事,徐江菡留心記了下來,想見她時便派上了用場。
從南到北的奔波,只為這短暫的一眼,這些事情,如若徐江菡不說,季王永遠都不可能知道。原來在過去的十年中,王妃為她做了這麽多。
前世的她折騰來折騰去還是折騰錯了,她連她最愛的女人都保護不了。她不想重蹈覆轍,讓那種無力、被人主宰的境況再發生一次。
她要那個至高無上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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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振大業與信心的季王殿下很是積極,立馬遣人将書房書架上那些無用的話本都收了起來,大家的詩書禮集都擺弄了出來。
她恨不得一口氣将自己所匮乏的知識吸收進腦袋裏,替王妃分一分憂。
徐江菡看到了季王躍躍欲試的激動神情,略一思忖,給她出了第一道考題:“王爺不可操之過急,我們現在要先尋個由頭将你的眼睛弄好。王爺可有好的”由頭“?”
由頭這種事主要是為了糊弄不知內情的人,說得更明确一點,其實是為了糊弄那個手握生殺大權、順昌逆亡的皇帝。
如何能投其所好是答題的關鍵。
季王蹙眉抿唇想了一會兒,面色驟然晴朗,她道:“這個好辦,我們尋一個人,稱作是神醫,讓他開一個藥方,我們就說是這個藥方将我的眼睛治好的。”
“不妥。”徐江菡搖頭評判道:“前陣子替王爺診治的醫者多不勝數,連太醫院的院使都無計可施,現下突然冒出一個奇才神醫來,将王爺的失明治好了,皇上求賢心切,若聽聞此事,會不會将這個”神醫“召進宮中呢?若”神醫“進京,他後面要圓謊的地方可多了,王爺可曾想過?”
“不曾考慮這麽多……如此看來此法……确實不妥。”聽了王妃的分析,季王眉頭皺得更緊了,她上齒咬着下唇,目光發直,又陷入了沉思中。
“那就說是你治好我的眼睛。你有醫術在身,名副其實,而且父皇也不可能讓你進宮當太醫,這不是兩全了?”又靜靜地思忖了大半個時辰,季王又想到了一個解決之法,滿王府地找王妃,興奮地将自己的計策告訴了她。
徐江菡将她拉至了僻靜的地方,又搖了搖頭,溫聲道:“此計不妥。”
“為何?”季王皺巴着臉問道。
“何處不妥,王爺自己動腦筋想。”這下徐江菡連計策不好在哪裏都不告訴季王了。
季王此時想破腦袋也想不出,便有些失了耐心:“那先不想,我餓了,想吃飯。”
“不急。”徐江菡嘴邊勾起意味深長的笑容,季王眼上蒙着白紗,自然看不到她的神情。她只聽見王妃用着慵懶的聲音道:“臣妾會一直等着王爺給出一個滿意的答案的。為了不影響王爺思考,從今夜開始,我們的床榻上要隔着”楚河漢界“,王爺不能再抱着臣妾睡了。”
這……這不是變相的威脅嗎?王妃哪裏不急,她都用出殺招了!季王急得面紅耳赤,她走路也想,吃飯也想,待在涼亭裏頭也無暇聞荷香了,滿腦子都是這個王妃給她出的難題。
涼亭裏頭,徐江菡心境則全然不同,她閑情惬意地品着茶,含着笑意的目光輕輕地落在那張認真思考的臉上,嘴角的笑意擋都擋不住。
她是季王的枕邊人,季王的性子她再清楚不過了,她甚至比季王自己都要看得明白。季王并非像外界所說的那般無勇無謀,她只是想東西慢而已。
不攻于心計的人,素日不會在這上頭費心思,想這些紛繁雜蕪、牽一發而動全身的東西自然慢。
但她知道只要給季王時間,她一定能給自己一個滿意的答複。就好比上次,季州三縣發了旱災,前世的季王錯聽小人言,将此事處理得不得當,後來心懷愧疚,暗自花上數月折騰了收集雨水的裝置,今世付諸實踐,收效甚好。
此時一個簡單的考題自然不能讓她花上數月來思考,徐江菡連數天都不想給,于是便用法子“逼迫”了一番。
為君之人,最重要的便是解決問題的能力。一件事如何思考,如何做決定等等,季王都要在短短的時間內學會。
***
徐江菡言出必行,不是說笑,入了夜,她當真用一長枕在床榻中央分出了“楚河漢界”。
她還應景地拿出了兩床被子,兩個枕頭,将二人隔得很明确。
她們雖是同榻,卻不能交頸纏足而眠,這對季王來說,無疑是晴天霹靂。她氣呼呼的,不發一語地側躺下,把蕭索可憐又佯裝淡定的背影留給了王妃。
合眼休息?別打這主意,她今夜就跟這道難題杠上了,不想出來,她就睜眼到天明。
微風入窗,燈臺上的只剩下一丁點的蠟燭被風吹得一晃一晃的,季王盯着它,直愣愣的目光忽然閃爍了一下,眉頭舒展之後挑了挑。
她知道答案了!
隔日一大早,徐江菡恬靜的睡容上多了一只不安分的手。
被擾了清夢的徐江菡掀了掀眸子,視線一恢複清明,便對上了一雙蘊含着激動之色的眸子。“想好了?”聲音雖沙啞,但仍帶着王妃獨有的溫柔。
“嗯嗯!”季王整個身子趴在“楚河漢界”上,一雙眼張得很大,朝着徐江菡迷蒙的睡容連連點頭。
徐江菡打了一個呵欠,甩了甩困意,道:“說來聽聽。”
“我想清楚了,我要想出的這個”由頭“對于天下人來說可以無關緊要,但對父皇不能如此,要對上他的口味。倘若有一法子,既能對上父皇的口味,同時又讓天下人接納,此般方為兩全。”
帝有八子,八子奪位,并非兵戎相見,而是奪皇帝的歡心。最後皇帝心甘情願将自己的皇位傳給的那個人才是真正的贏家。
現在她們要做的事情很簡單,那就是在皇帝面前留下好印象。
想了一夜,小瞎子抓到了重點,徐江菡滿意地點點頭,示意她繼續往下說。
“父皇信道,那給予藥方的若是雲游四方多加行善的道士,會比神醫更好。”
“不見得吧。”徐江菡眼睛一眨,輕飄飄地又抛出一句不認同的話來。
“道士是錦上添花,關鍵還在那藥方。”季王緩緩地往下說:“那藥方不能只是幾味草藥,還要加上一個特殊的藥引。”
“藥引?”
“一個集百家物、百家恩的藥引。”
徐江菡似是懂得了她的意思,但仍有些不确定:“說得再明白一些。”
“人心。”季王嘴裏冒出的兩個字直接讓徐江菡彎起了眉眼,季王繼續道:“藥引取百家米淘出百家米水,再以百家米水熬制湯藥,此藥則聚集了百家百姓的善心。父皇喜歡百姓愛戴,他覺得受百姓愛戴的官是好官,那麽受百姓愛戴的王爺也定然是一個好的王爺。一個好的王爺,又怎麽會做出欺瞞他的事情呢?”
說完,季王朝着王妃擠了擠眼睛,滿臉期待道:“此法如何?”
徐江菡別過了眼,笑意未收:“勉勉強強。”
季王不安分的小手出動,抓住了王妃的被角,追問道:“勉勉強強就是過關了?”
徐江菡笑笑不說話,直接将裹得很緊的被子掀開了一個角。
行動直接表明了王妃的意思,季王的笑容越發燦爛,接着一個打滾就翻進了自己的溫柔鄉裏。
她還得到了一個親親作為獎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