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鴨子 嘶——季明,難道你是......?
翌日,陸燦是被太陽曬醒的。
他從A面翻到B面,又從B面翻到A面,可惜哪一面都沒等逃過陽光的沐澤,最後不得不費老大勁撐開眼皮。
一看時鐘,竟然已經下午兩點了!
昨晚散完步,季明澤把他送回家才回自己家。他本來以為見到段宇揚會失眠,沒想到竟然睡的蠻不錯,一夜無夢到天亮。
看來那瓶水很神奇嘛。
想到季明,陸燦打開手機。
火山:【起了沒?】
火山:【再次感謝你過來幫我,還幫我買水[抱拳]】
J:【不客氣】
火山:【中午吃飯沒吃飯?我還沒吃耶】
五分鐘後,無事發生,這條閑聊信息石沉大海般得不到任何回應。
瞧,天就是這麽聊死的,他倆聊天記錄應該稱得上憑本事單身的典範了。陸燦哼了聲,将手機扔到一旁充電,眼不見心不煩。
洗漱完,掏出牛奶灌進胃裏,陸燦突然想起來答應過段宇揚要寄東西,于是找跑腿小哥買了幾只大收納箱。
等待送達的過程中,他推開好久沒碰的書房門,一時間有些怔忡。
書桌上幾乎全是段宇揚的東西,有作廢的企劃案、畫着抽象圖案的咖啡杯、用到破損的文件夾、不易摔壞的鐵質煙灰缸......
只有旁邊榻榻米上,躺着的幾本漫畫書是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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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業四年了,大家都在努力向前沖。而他依然在原地踏步,毫無長進。
怪不得會被前男友嫌棄。
陸燦深吸口氣,走了進去。
打包用了将近三個小時的時間。
每往收納箱裏扔一件物品,尤其帶有共同記憶的物品,就像用尖刀剜掉身體裏的腐肉一樣。醫學上說去腐有益健康,但疼也真是鑽心的疼。
看着搬家公司把滿滿當當的收納箱搬走那一刻,看着突然空了一半的家那一刻,陸燦才終于實打實地感受到——他和段宇揚分手了。
陸燦說不清心裏什麽滋味,趿拉着拖鞋撲到沙發上。把臉埋進抱枕,想再補個覺,好巧不巧地,手機震了起來。
沉寂一下午J先生終于有了回音:【沒吃】
陸燦百無聊賴的戳手機:【怎麽沒吃,有班?】
J:【是】
火山:【再忙也要吃東西吧,你老板好沒人性[鄙視][鄙視],需要幫忙嗎?】
這句純屬順嘴撩騷,陸燦知道以季明認真的性格不可能找他幫忙,能在“百忙之中”回他信息都很不錯了。
結果沒多久,季明澤先回兩個字【需要】,又發來一個位置信息,【[位置]帶點零食水果,錢稍後轉給你】
陸燦正好不想在這間屋子裏多待,一個鯉魚打挺蹦起來,胡亂撥了幾把頭發後出門采購。
距離小區不遠處有一家小型超市,兼賣水果生鮮,他推測季明想請同事吃下午茶,于是沒吝啬,挑了挺多進口零食,水果也全挑漂亮的買。
手裏拎着太多東西,他懶得回去取車,便伸手打了輛出租車。司機師傅按照他給的位置往前開,越開周圍樓宇越稀疏,人也越少。陸燦有些懷疑季明澤在從事某種不法行當,甚至很有可能被騙進了傳銷窩點。
直到出租車在郊區停下。
導航顯示終點就在這裏,陸燦付款下車,給季明澤打電話:“季老師,我到你發的位置附近了。”
季明澤問:“你在哪?”
“我在......”陸燦左右看看,“我在紅姐足療房門口,左邊有個叫清水池的洗浴中心,右邊是一家商務KTV。這幾家店門前都亮着粉色小燈......嘶——季明,難道你是......?”
在紅燈區上班,難道是他媽的鴨子嗎?!
陸燦驚疑不定,再一聯想季明澤的身材長相,以及他家那略顯孤寡的鞋櫃,心髒直接沉入谷底。
“我是什麽?”季明澤說,“你往路對面看,看沒看到一個大院子,用黑色栅欄圍着的。”
“看到了。”
“往院子這邊走,我去門口接你,過馬路注意點。”
“......喔。”
陸燦挂斷電話,依言往馬路對面走。講真,經歷過段宇揚劈腿,他對季明很有好感。哪知道這人老實巴交的皮囊下,藏着一顆當鴨子的心啊!
說不定季明讓他來的這個院子就是淫窩,陸燦拎着兩大袋零食,腳步猶如灌鉛般千斤萬斤重。
然後在看清鐵門左側懸挂的,油漆已經脫落差不多的“濱城市第三兒童福利院”牌匾後,整個人懵在原地。
季明澤正好剛到門口,跟門衛知會一聲,順手接過袋子,“這裏挺好找的吧。”
“啊……”陸燦還沒從自己的“推測”中緩過來,磕磕巴巴道,“好、好找,導航特別準。”
“你生病了?”
季明澤垂眸看了陸燦一眼,用手背輕輕貼住他額頭,“溫度不高……臉怎麽這麽紅?”
手背一觸即分,陸燦臉紅的更厲害,“沒、沒事,可能是剛才被太陽曬的。”
“這樣啊。”季明澤微不可查地挑了下眉,帶着陸燦往裏走。
連接鐵門的是一段石板路,路面蜿蜒着密密麻麻的裂紋。兩側樹木參差,野草枯黃瘋長,能看出已經有些年頭了。
石板路盡頭立着一幢三層小樓,竟然還是室外樓梯——北方現在很少見這種建築。室外樓梯不利于供暖,冬天會很冷,也不夠安全。
遠遠地,樓前用白色油漆圈出的大操場上,幾個約莫五六歲的男孩正在踢足球。女孩子們則坐在操場旁邊看臺上,有的捧着書本,有的湊成一堆玩布娃娃。
陸燦想起那塊門牌:“這裏真是兒童福利院啊。”
季明澤“嗯”了聲,“而且是濱城孤兒最多的福利院,至今還有六十多個孩子沒被領養。”
“那你在這裏是……”
“義工,”季明澤說,“我的恩師退休後在三院擔任院長,我偶爾過來探望她,順便陪孩子們玩玩。”
話音剛落,看到季明澤,那群小男孩小女孩扔下足球一窩蜂地跑過來,“季叔叔,你來啦!咦,他是誰,是你朋友嗎?”
語氣親切,能看出很喜歡季明澤。但不知為什麽,孩子們自動停在距他們半米以外的地方,似乎不太敢接近。
季明澤介紹道:“這位是陸燦陸叔叔,他給你們帶了零食。”
“陸叔叔好!”無數道視線轉向陸燦。
季明澤又說:“陸叔叔會踢足球,還會玩很多游戲,你們可以找他一起玩。”
“真的嗎,”孩子們大眼睛眨巴眨巴,好奇中帶着掩飾不住的期待,像一群可愛的小貓咪,“陸叔叔你可以陪我們一起玩嗎?”
被那樣的目光盯着,沒人能說出“不”字,陸燦立刻放棄探究孩子們不敢接近季明澤的原因,連聲應道:“可以,當然可以,先玩什麽?”
“我們去踢足球吧!”
都沒來得及跟季明澤交代一聲,陸燦就被幾個男孩子推到足球場中央。他脫掉外套,花兩分鐘時間熱熱身,回頭一看,原來站着的地方已經沒有人了。
與此同時,福利院三樓辦公區內。
這是陳教授退休的第八個年頭,年近六十歲的女人不見老态,反而愈發優雅知性。
她站在窗邊,看向操場的方向。如果陸燦此刻擡頭,肯定會發現她有些眼熟,“明澤,馬上要入冬了,你的傷又難受了吧?”
“我一直堅持鍛煉背部肌肉強度,現在除了秋冬和陰雨天會有點麻癢刺痛的感覺,其他時間都很好,不用擔心我,”季明澤頓了頓,“您最近身體怎麽樣?”
“我很好,每天和孩子們待在一起,別提多開心了。”
陳教授似是看夠了,摘下花鏡坐到辦公桌旁,忍不住回憶,“不過我最懷念的還是帶高三畢業班那幾年,雖然辛苦,但看着學生們一個個考上心儀的學府、走出社會成為國之重器,就覺得這輩子真沒白活。尤其是你們班,一個比一個出息,你更是老師的驕傲,在那麽艱苦的條件下都能拿到狀元......對了明澤,是不是快到你媽媽忌日了?”
“快了,下月初。”
“哎,其實你能有更好的選擇的,要不是......”
說到這兒,陳教授又看了眼操場。随即她發現季明澤表情如常,嘴唇卻緊緊抿着,展現出一種近乎冷漠的姿态。
高一季明澤母親病逝後,為了不耽誤學習,同時防止這孩子走入歧途,她在他身上花的心思比自己兒子都多,很清楚這是不願繼續聽下去的表現。
于是陳教授收回即将出口的話,長長嘆了口氣。
餘音消散在深秋冷肅的天光中,被錯過時間、無法南飛的候鳥銜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