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月枕石完全不介意展昭先一步詢問史傑, 她走到桌案邊落座,也是一本正經地說到, “無礙的。反正我也能随時劫了你的。”
展昭握筆的手微微一頓,想要用筆尖點一點月枕石的鼻尖, 這話說得真夠調皮。是想劫了他的案子,還是想所幸搶了他這個人。
奈何月枕石一臉她很正經的表情,而又有史傑在側, 展昭只得在辦公時間撇除一切旁餘心思。
史傑面色尴尬地看着月枕石落座, 這會他終于不再吞吞吐吐, 終于說出了為什麽會以門外漢的身份進入金拳社, 去打一場他本人根本沒有興趣參與的相撲大賽。“我從湖南北上汴京是為了找義兄花亮的死亡原因。”
史傑與花亮本是同一個村子的好朋友, 史傑雙親早逝,他打小就由花亮照拂着長大。四年前,史傑應聘了縣城某家富戶的護院,便有一份安定的工作, 安安穩穩地留在縣城做活攢銀子。
“義兄一直都比我聰明,他也會拳腳功夫說要背上汴京找掙大錢的機會,一去便是四年。每逢年中我生辰,年末除夕前,義兄都會寄信回來報平安。只是今年五月初,義兄的信卻遲遲未到,我只等來了傳信人的一句話。”
史傑哽咽地說起他只收到花亮的死訊, 來傳信的人與花亮并不熟悉, 也不知是從哪個半路托的信使, 只給出了一個為花亮收屍的地址,便是在汴京附近的陳州。
“我趕去陳州後殓屍,那才發現義兄是被人用亂刀砍死的,飄在水上被打撈進義莊。義莊的人說在花亮身上沒有身份證明,唯有一封尚未寄出的信,模模糊糊的字跡裏判斷出死的人叫花亮,想要把信寄給湖南某縣的史傑。”
事情至此,史傑根本無從知曉害死花亮的人是誰,而四年來花亮僅說他在汴京讨生活,沒有具體說過他到底做什麽活。還有就是花亮每次都随信寄回去一大筆銀子,怕史傑不收推說讓史傑先幫忙保管。
史傑抹掉眼角的淚花繼續說到,“義兄死得不明不白,我想着必須弄清裏面的真相。先不說能不能報仇,總得弄清他到底死在誰手裏。可是一來汴京才知道想得太天真,在這裏想要确認一個人的行蹤過往,簡直就是你們說的在海裏撈針。”
“後來,你就遇到方當家?”月枕石當然知道汴京城是一個什麽樣的地方,它可以是仙境也能是地獄。這裏人人都有機會混口飯吃,能見識到這個年代東方最繁華的一面,同時這裏人來人去如潮水,有時根本什麽都留不下。
史傑點點頭,他憑着一些格鬥的巧勁誤打誤撞地去了金拳社,方當家給了他一份工作,順帶給他出了一個不靠譜的建議。
“義兄死的時候身上什麽線索都沒留下,唯獨留下了那一塊錦鯉紋身。以前在縣裏他身上沒有紋身,這東西肯定是他在汴京紋的。老板說我的膽子如果夠大,那麽就努力做到七夕打擂臺,相撲比賽要光膀子上場,等我有名氣了自然有人能看到紋身。別管它有沒有問題,反正該找上門的都會來。”
展昭記錄到此也明白方當家純粹是随口一說,那不過是想要讓多一個奪冠的選手。“那麽除了月大人,還有沒有人因為紋身去找過你?”
史傑也不知道那算不算因為紋身來尋他,“七月初五,我首次登臺比賽,初六中午就有人來拳社給我遞了一張紙條,但我不知道是寫紙條的人是誰,追出去也沒追到人。”
只見紙條上七歪八扭的寫了十個字:花錦蝶翻紅,柳煙莺織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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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問了守在社門口的兄弟,傳字條的是個孩子,應該是旁人相托給的。昨天與今天卻是沒有誰在來過了。”
史傑完全不知字條上的意思,他有心借口不懂詩詞問了方當家幾句。誰想方當家卻說又是花又是蝶、又是柳又是莺的,要不是在寫景色,怎麽看都像是青樓楚館裏的花紅柳綠,還調侃史傑是否被哪個樓裏的小姐看上了。
展昭與月枕石對視了一眼,僅從這一句詩文裏是有些春色盎然的意味,但哪家的小姐會寫出這樣一筆字,那怕是不想在汴京混了。
“你身上的錦鯉是誰給紋的?”月枕石換了一個思路,“與花亮身上的那一個有幾分像?”
史傑比出了一個六的手勢,說是将花亮扶靈回湖南後,請家鄉的一位老師傅做的。“王師傅的手藝很好,他先是拓下了義兄身上的紋身,但因為屍體在水裏飄了一段時日難免變形,外加義兄身上有刀傷,所以這個圖案有所殘缺之處。”
史傑将王師傅拓印的紋身圖也交了出來。“小的人微言輕,真是不知要怎麽查下去。兩位大人還請給小的指一條明路,能不能先查一下記錄戶籍的檔案,看一看我義兄到底在四年裏做了些什麽。”
“我可以幫你查一查。”展昭應下了史傑的請求,只是他半點不看好能查出什麽所以然來。“不過,你要有心裏準備,花亮不一定在開封府入檔。汴京城人口流動很大,不是每一個人外來人都會入檔,甚至入檔的有時會舍棄了原來的身份姓名。”
史傑連忙道謝,他多少也猜到了花亮在汴京做的活肯定很危險,要不然為何會被人追殺致死。也是後知後覺才想明白,花亮把賺得錢都提前寄回老家,很有可能是事前就想留一條退路。
月枕石讓史傑把字條與拓印都留下,這次是慎重提醒他別再輕易将紋身示人。
“你回拳社等消息,這段時間注意些安全,別到處瞎跑,有情況第一時間來府衙來報,如果我不再就去找公孫先生。我會與公孫先生招呼一聲的。之前,你将花亮的紋身還原到身上的做法實在冒險,這不是明擺着讓幕後人來查你嗎!”
史傑當然知道其中風險,但他當時實在想不出更好的方法,只能冒險試一把。這會是連忙應下會在金拳社裏安安靜靜地等消息。
前腳送走了史傑,後腳月枕石就給閑着無事的趙虎尋了一個活,要他務必不暴露身份地找幾人守在金拳社附近守着史傑。
誰也說不準殺了花亮的幕後黑手是否已經注意到史傑,這一條線先蹲守着,如果對方有異動也能順藤摸瓜。
只是,月枕石對于那一張來歷不明的字條,着實有些不知從何下手了,難道真是要走遍一家家青樓楚館?
“你想不明白?”展昭淺笑地甩了甩字條,“想不明白也對。這事情我們得去問公孫先生,他一定明白,在這方面他是行家。”
啊?月枕石疑惑地随着展昭走向府衙後方的藥廬,她一直沒看出公孫先生是這種公孫先生。“你的意思是公孫先生一直都是風流雅士。”
“你不信?”展昭已經先一步走向藥廬,敲了敲半開的門,“我的意思是,先生對于紋身一道頗有造詣。”
公孫策聽得這一句從屋內走了出來,“又有誰紋身出事了嗎?”
月枕石秉着多說八卦多錯的辦公态度,将史傑冒險偵查花亮一事講了一遍。“先生可懂此張字條的含義?”
“花錦蝶翻紅,柳煙莺織曉。如果這字條說的是紋身一事,那八成指的是織夢樓的錦衣小姐。”
公孫策果真是看了一眼就說出來所以然。“紋身又做花繡,這些年在大宋也流行了開來。大概有三類人,入伍士兵紋上一二激勵自己的話,喜好這種花花綠綠圖案的人,還有就是同一個組織或社團的成員标示。”
第一種入伍者的紋身多半不求美觀,在市面上的鋪子尋一二技師也就紋了。後兩種一個求圖案精致,一個求對外保密,所以對于紋身師傅的要求較高。
紋身畢竟是把墨汁紮入皮肉裏,用何種墨汁,而紮入後會不會有發炎等症狀,這都是紋身師傅要考慮一二的事情。
公孫策精于醫道,在他來了汴京城之後就有紋身師上門求藥,一來二去就進入了不為外人知道的圈子。
公孫策掃了一眼展昭,不知他有無故意敗壞他的形象,這會解釋了兩句。“汴京城裏幾位技術高超的紋身師不乏女子。錦衣小姐,明面上織夢樓的琴師,但暗中也會接一些紋身的生意,動物之類的紋身正是她所擅長的。我可以給寫張拜帖,你們晚上帶着去織夢樓就行。”
公孫策說寫就寫,寫完了才問一句,“展昭,你去過青樓嗎?今晚,你與小月兩人一起去,可別不适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