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東京汴梁
八荒争湊,萬國鹹通。集四海之珍奇, 皆歸市易。
馬行街是汴梁最熱鬧的一處, 別看它的名字說是馬在走路,實則說的是來來往往都是人。是敞開了肚子想吃些美食的人, 是被勾起了饞蟲想喝些美酒的人,是酒足飯飽想看些美人的人,車水馬龍好不熱鬧。
一條馬行街兩側酒樓林立, 靠北的方向矗立着大宋最豪華的酒樓——白礬樓。
人們更習慣成其為樊樓,樊樓可不是僅僅只有一幢樓, 它由五幢三層高的樓群組, 成可想而知規模有多大。
夜幕四合,華燈初上。
樊樓門口正豎着一塊牌子,上書‘破來肌體瑩, 嚼處齒牙寒。清敵炎威退, 涼生酒量寬。’
“還真像這牌子上寫的,夏天吃西瓜是一大暢快事。”
大漢靠窗而坐, 正對街相望樊樓門庭,他一邊說一邊又挖了一勺瓜瓤, 毫不在意地伸手抹去嘴角的汁液, “也不知樊樓裏的西瓜, 與這小店的西瓜相比有何不同?”
鄰座的瘦漢子笑着調侃到, “滋味定是不一樣的, 樊樓不僅是西瓜肌體瑩, 聽說那三樓之中的美人也是肌體瑩。一邊聽曲一邊吃瓜, 那味道與我們光看着街景的滋味定是不一樣。”
“俗。”隔壁座的書生不由冒出了這個字。被說俗的兩人也不惱,沒見着飯館大堂裏坐着一位紅衣護衛。開封沒見過展昭的人不少,但沒聽說過展昭的人極少。
一壯一瘦的兩個漢子是小飯館的常客,自是認得開封府的禦貓展昭。展昭都在這小飯館裏吃飯喝酒,他都不說什麽俗不俗氣,又何必在意一個酸書生的話。
書生見大漢們不生氣便繼續道,“西瓜本是西域之物,由西域傳入遼國,宋朝境內幾乎不可一見。一兩年前,開封的酒樓的餐桌都擺上了西瓜,聽說都是一人的本事。月殺從遼國弄得瓜種,在江南試種之後漸漸就推廣了開來。”
書生說到這裏還有些得意,“我也算得上第一批吃西瓜的人。松江陷空島的西瓜個頭小了些,但其皮薄多汁比起開封的瓜更好吃。”
“小子,你的意思是南邊的瓜比北邊的好吃?”書生這一句引得吃瓜群衆的不滿了,“瓜可以亂吃,話不能亂說。”
“我的意思是,吃瓜已經能品出不少講究,那麽是不是一邊看美女一邊吃瓜,也就不難麽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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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生硬是把話題給繞回了最初,可這一會小飯館的大堂裏已經圍繞着哪個地方的瓜最好吃而激烈讨論起來。
唯有飯館門邊的飯桌是安靜的。
展昭有一勺沒一勺地吃着瓷碗裏的西瓜,望着馬行街上的人物嘈雜,隐約可以聽到對面樊樓中飄來的琴曲聲,仿佛回到了十年前,那時花重錦官城。
十年前,展昭從水路入蜀卻發現生活了多年的成都府變得非常陌生。
交子案過後三四個月,當人們過了一回春節就把那些晦氣都扔在去年,不論曾經受到過什麽樣的沖擊再度開始新生活,沒有太久府城又漸漸熱鬧起來。
青羊宮換了年輕的新觀主,周銘誠說曾與月枕石見過一面,但是兩人沒能說幾句才把朱睿送走,本想等第二天再好好商議以後,誰想月枕石與唐觀主就都消失不見了。
消失是一種模棱兩可的狀态,它可以是生,也可以是死。
對于展昭而言,成都府裏與他相處數年的親友大都是死了,他連那些人的最後一面都未曾見到。月枕石的失蹤無疑是斷了他與無憂少年時的最後一絲關聯,尋常舊事只能在夢中再見,那麽他不如離去行走江湖,期許某一天在某一個街角能夠江湖重逢。
然而,十載江湖一杯酒,展昭始終沒有在街角與誰重逢,沒有再見過月枕石也沒有見過朱睿,那些名字僅僅成了茶樓酒肆裏的一段傳聞。
五年前,新科狀元朱念柏被榜下捉婿,朱念柏婉拒婚事并在殿前立誓除了已故的發妻一生不娶。開封百姓十分好奇狀元郎的亡妻究竟如何美若天仙,才能讓他在皇上面前許下如此誓言。
展昭聽說這條傳聞時人在陳州,陳州時遇天災卻又遇災糧被劫。那時展昭初入開封府,随着包拯一同往陳州偵辦此案。
等到查清了一衆貪墨的官員,将糧食都發放到百姓手中,展昭回到汴梁的時候,朱念柏已經被派往浙江做官。
“你們說真有月殺這個人嗎?”
小飯館裏的議論終是從西瓜又繞回了引入西瓜的人身上,“江湖上都沒人見過他的真容,聽說凡是見過他的人都死了。”
“據說月殺手持一柄邪劍,專殺邪魔歪道。西夏、遼國、南蠻都有過他殺人不見血的傳說,死的是什麽放蠱的,搞邪術害人的。”
“我倒是覺得有些玄乎。月影徘徊,一劍封喉,未免也太過神秘。他可能就是一個殺人如麻的殺手,因為輕功比較好,所以沒人見過他的臉。或者本身就是個醜八怪,才不讓人看到他的模樣。”
展昭向小二招了招手,放下了一串銅錢默默走出了小飯館。
小飯館外是汴梁的夜。汴梁的夜景總離不開燈燭晃耀,一年四季都是人來人往絡繹不絕。
“去年元夜時,花市燈如晝。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今年元夜時,月與燈依舊。不見去年人,淚濕春衫袖。”
一位十三四歲的少年一臉笑意地念着詩,對身邊的中年男人說,“歐陽先生的這首詩寫得真好。爹說是不是?對了,娘說是約在哪家店吃飯?我出來得太急,忘了。”
“再走五丈遠就到了。你小子連這事都記不清,倒還記得一首詩。”
中年男人笑着搖頭,他看兒子少年不識愁滋味的笑容,怕是根本不懂詩裏的哀愁。
展昭與這對父子擦肩而過,他聽得此詩微微側目。
其實這些年也非一位故人都不曾得見,歐陽修八年前高中,如今在開封做官,偶爾兩人也會坐下來吃上一頓,說得是大宋民生,卻不再提那些見鬼舊聞。
如此想着,展昭一路走回了開封府。本以為只有包拯與公孫策的書房還燈火通明,不想今天前廳還有些熱鬧。
“展護衛,你總算回來了。”公孫策見展昭入門是松了一口氣,他指向廳裏的七八位大娘。“這些幾位都是來尋貓的。”
展昭不解地看着公孫策,他與這些大娘并不相識。“先生,這是在尋什麽貓?”
“哎呦,今天是見着活的禦貓了。”
“展大人果然像隔壁王大娘說地,長得好俊。”
“先不說俊不俊,重要的是禦貓也該專管貓。”
“對對對。展大人,我們都是來找貓的。我們養的貓都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