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寒冬臘月, 人總想要與溫暖的事物親近一番。人們出于這種本能,早在千餘年前的戰國時期就發明了雙層陶杯。如果覺得陶器不夠奢華上檔次,那麽青銅器當仁不讓地登上了王侯宮廷的餐桌。
月枕石看着紙上的那兩幅畫, 其上為雙層套杯, 其下為青銅器皿, 它已經有了專屬的名字——鑒缶。
何必畫的結構圖很清晰, 此物外部為鑒,內部為缶。食物放在缶之中, 而在鑒與缶的空隙中, 夏天加冰、冬天加炭火, 然後蓋上蓋子就能順利起到保溫效果。這種器物應該有在後世博物館裏展出過,但當年參觀的時候多是走馬觀花,哪有功夫研究它到底如何使用。
如此一來, 月枕石聽了啪啪啪的打臉聲, 幾巴掌很有節奏地落在她的臉上。剛才她說什麽前無古人, 真是小看了古人的智慧,不怪何必要讓她加三尺的功課。
青銅不易制,陶器不抗打。也許正因如此, 有太多古老的技術已經失傳。何必拿出這疊史料并不是想讓她重造鑒缶, 而是有了先人的創造在前能避免走很多彎路。
月枕石弄明白了此中因由, 窺一斑而知全豹,她也十分認同展昭說的諸子百家着實可敬。在那個百花齊放的時代湧現出了太多後來認為不可能的事物, 她該更加沉下心來跟着何必好好學習。
不過, 這只展貓居然沒有提前告訴她何必的看笑話之心, 他到底是太尊重師父,還是也存了圍觀的想法?
“果然貓都是有心機的。”月枕石嘀咕着瞪了展昭一眼,只見他表情無辜地眨着眼睛。
“你說什麽?”展昭似乎沒聽清楚月枕石說了什麽,伸手揉了揉月枕石的頭發安慰到,“小月快別郁悶了,三尺功課對你來說也不多。告訴你一個好消息,何師父聯系了一位燒瓷的舊友,說是等你完成了功課就許你北去涪城游歷一番。”
月枕石後退不及已經被揉亂了頭發,“你當是在摸狗頭啊!我現在是不是還要謝謝師父終于給我放風了!”
展昭好脾氣地将月枕石亂了的頭發理順了,态度坦然的仿佛他剛才根本沒有搗亂。“別瞎說,誰家狗像你這樣的脾氣。”
顯然,這話還不如不說。
展昭眼看月枕石真要炸毛了,馬上把話頭轉回正事,“此去涪城少說要半個月,雖然路途稍稍有些遠,但據說那位燒瓷蔣大師手藝了得,說不定還能一并解決了燒窯等問題,也算是一勞永逸能在臘月之前将我們想要的保暖器皿造出來。說好的,你帶我攢銀子,這可不敢耽誤了。”
誰要帶你攢銀子!
月枕石已經把之前說好的事情抛在一邊了,她一點都不缺想要投資的入夥人,難道還非要帶上一只捉弄她的大貓,又是誰給貓的特權?
展昭見月枕石仍是忿忿地轉身離去,等看不到她的身影才放聲笑了出來。不怪何必喜歡打擊月枕石,看着一貫沉着的人炸毛确實非常有趣。既然如此有趣,他又怎麽能不與月枕石同去涪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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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日後,何必表示月枕石已經入門學習有大半年,她的輕功有成逃跑已經不成問題,能放出去往涪城獨自走一趟了。做師父的未免徒弟一人孤寂,特地向胡舟借展昭一用,讓兩人一起上路好作伴。
何必在兩人臨行前以骨哨召喚來了一只漆黑的烏鴉,就将另一只骨哨交于了月枕石,怎麽看這只烏鴉與曾在煦霞觀出現的入夢送人頭烏鴉一模一樣。
“如果有緊急的情況,就讓小黑送信。”
月枕石才接過骨哨,何必已經潇灑地轉身揮手就走了,他完全無視了徒弟在身後求解釋說明的熾熱眼神。
名為小黑的烏鴉睜着小黑豆般的眼睛與月枕石對視了一眼,它在确認過眼神之後就迤迤然地飛走了,像是再說有事吹哨子它就來。
“物似主人形,這都什麽人啊!”
月枕石翻身上了白毛,揪了一把乖驢的驢頭毛,看着身邊高出一截的展昭,這人很不配合的騎了馬,讓她只能仰視擡頭。
展昭并不覺得騎馬有什麽不對,馬比驢跑得快,要不是白毛本領非常,他還是會建議月枕石騎馬去涪城,而這大半年裏早已讓兩人熟練跑馬了。
“走吧,早點到涪城,我們還要為青觀主去雲臺山上送賀禮。”
蜀中多道觀,涪城之側的梓州曾有諸葛亮擺出七星陣的傳說,那裏怎麽會少了道觀,仙雲觀便是其中香火最甚,在民間頗有盛名的一家。
雖然青羊宮與之聯絡不夠頻繁,但想着将要打通保溫器皿北去的銷貨路線,那不妨就從此多多聯絡。
月枕石與展昭就是先遣問路的,青觀主覺得以兩人的高顏值應該比青羊宮一群其貌不揚的道士更容易得人好感。
先不論青觀主将誰美誰說了算的想法付諸實踐,十一月初的蜀中已過立冬,山野之間寒意漸深,這才覺內功的實用之處能讓再也不畏寒暑。
兩人駕着驢馬在山野間飛快奔馳,趕在仙雲觀的劉觀主生辰前将賀禮送到位了,與觀內諸位吃了便飯先混一個眼熟,大致了解了涪城一帶的勢力分布與注意事宜,就動身往涪城去了。
‘你們此行下山往西走最快,但從山的陰面下山尋不到夜晚能落腳的地方,還是加快腳程為妙。’
劉觀主特意囑咐的話仍在耳邊,誰想正午剛過天上居然響起了陣陣冬雷。
展昭看着天色乍然變暗,都說冬打雷,墳谷堆,對人來說這是天氣變化無常容易得病。更怕是那冬雷驚伏,一不小心就驚擾了深山中冬眠的龍,說不好會有什麽異變。
“沿途還是找找有沒有破廟,我看很快就要下大雨了,這樣下山不安全。”
月枕石很想說打雷是自然現象,不必想得太玄妙,但雷雨天在山裏奔馳确實不妥,也便不多話把注意力集中在找破廟上。
好在他們運氣還不算差,在大雨将至未至之前,雖不見破廟但找到了一處沒了大門的宅院,走入查看一番院內是一派荒敗,只餘正房的房梁尚且無損,屋頂沒有破瓦漏雨。
兩人剛剛拾好一些舊木頭升起火堆,外面就雷鳴更甚,空氣越發潮濕,緊接着天昏地黑完全不見正午該有的光亮,傾盆大雨就這樣傾瀉下來。
破院之中,咚咚雨聲砸在磚瓦上,讓人聽不清外面的其餘聲響。
月枕石尋了一把四腳俱全的椅子坐下,這才打量起這間正屋,屋內除了破舊的椅子之外,其他的家具均是被搬走了,而看其積灰的厚度,起碼有十幾年不曾有人蹤。再仔細環視了一圈,發現東側的牆顏色有些深,很像是被外側的雨水反複沖刷後內側滲出的水跡。
“展大哥,你看那個位置,也不知這家人砌牆的時候出了什麽纰漏,怎麽單獨這一塊像是被浸透了。”
牆上的水跡仿佛在大雨的洗刷下越發明顯,不多不少的構成了一個長方形。
展昭走過去仔細瞧了一眼,雖然早已不見釘子的蹤跡,但是嵌在牆體內的榫頭還在,不過木頭已經腐爛了。“牆上有小孔,此地曾經的主人應該在此處挂了一幅畫,一般畫軸的大小正好能遮住牆上的瑕疵。”
這個猜測不免讓月枕石聯想起了後世著名的深山野寺畫壁鬼故事,想那蘭若寺內大殿畫壁突生異變,畫中竟是飄出了鬼影憧憧。她想着勾起了一抹壞笑,“白日漫漫,我們來說故事好不好?”
展昭一見月枕石的笑就知道準不是好故事,他一點都不想在荒野破院聽什麽故事,當下就用手指堵在月枕石的唇前。
“養精蓄銳。我看這裏不是久留之地,希望雨能早點停,我們可以在入夜前下山。”
月枕石握住了展昭的手指,還沒放棄用鬼故事吓貓的計劃,誰想院外竟是響起了車馬聲。
“打擾了,請問能不能借個火燒口熱水喝?”來者是二十出頭的書生,看他的臉色顯然被冷風凍得有些白了,“在下歐陽修,請問二位怎麽稱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