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蘇洵何嘗沒有這種古怪的感覺, 昐村發生的那一場瘟疫太過蹊跷, 更似戲文裏毒殺的手法。當年時逢後蜀滅國之際沒人去注意一個小村子的死活,而今梳理出這一段往事讓人不住背後發涼,究竟是什麽原因才會讓一個村子被滅口?
“我覺得只有一種可能, 巨寶動人心。”朱大富根據他的經驗猜了猜,“要不是為了一筆寶藏, 就是因為通敵叛國才對一個村子的人下手。”
這一猜測很快被月枕石攜帶石刻梵文的拓印證實了一大半。既然從孟家桃樹林裏得了一場詭夢, 再是發現了一塊不知從何而出的石刻, 那還是快點請看得懂梵文的人解讀其上的意思。
蘇洵讀過一兩本佛經談不上有多精通梵文, 但好歹還能看懂一些語段, 石刻上的梵文大概說了兩件事。
“這幾句是指東西都被送到了山裏,具體的位置根據地圖所繪。而另外幾句說了什麽佛像也進山了, 用它來鎮住幾只夜叉。我應該沒有認錯是夜叉的意思。”
如果假定有某些動人心的寶物讓昐村一昔遭受疫毒,那麽坑洞裏的經文塗毒也就毫不奇怪了。
遺憾的是孟慶燒去了坑洞裏的經文, 從目前的情況來看, 經文所載很有可能是對石刻內容的補充。它也許提及了如何控制夜叉,也許記載了前往山林尋找所藏之物時要注意什麽, 也許說起了整個寺廟的秘密是什麽。
“那我們再去山裏走一回?”朱睿才弱弱地說了這個提議, 他就被朱大富狠拍了腦袋。
朱大富不是對飛來橫財完全沒興趣, 只是人能有錢也要有命花才行。
“不許你去。這又是人骨又是夜叉的。你忘了陳志遇到鬼打牆的事情了,他都被送到京城去治病了,你爹我還想過太平日子。”
朱大富不僅阻止了朱睿進山也沒給柏淑同去, 他向柏夫子保證過帶着兩個孩子出來長見識, 但不能讓他們有惹是生非的機會。
至于月枕石到底有什麽打算, 那是朱大富說了不算,但要讓他表态也不支持讓她進山。反正過去的秘密都過去了,即便真相大白有能如何,那些人全都已經死得連渣渣也不剩了。
并不能說朱大富輕輕揭過的态度有錯。
追尋真相的道路向來崎岖,敢于踏上這一路的人是勇者,能夠走到最後的人是智者,更要多幾分運氣才行,不是所有人都能來玩一玩。
月枕石不是為了證明自身的智勇雙全而再度進山,她只是覺得事已至此不進一步查證總有不甘。寧可錯也不錯過,在能拼的時候拼一把就好。
這就準備齊了進山的行李,趁着風和日麗再度入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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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舟沒有按照地圖所示行路,憑着他對峨眉山的了解直接走向了那條小溪。此行四人的目标是陳志曾經昏倒的岩洞,那正是石刻所示的埋物所在。
“上次我去岩洞裏走過一圈。”展昭曾在尋到陳志時探查過一次岩洞,“裏面很深能聽到水流聲,很可能是通往地下暗河的入口。”
岩洞暗河裏有會有什麽?
四人一驢徒步五天之後來到了岩洞口,因為岩洞之中的七彎八拐之勢先攔住了白毛繼續向前。
白毛只能留守在洞口前方,而它頭上的毛又被揪走了四撮,當做護身符被四個人帶入了山洞裏。
‘咴——’白毛無法摸到腦袋上的白毛,而它剛剛目送着四人消失在視野裏,猛地就被一拍驢背,吓得它差點小跑擠入洞穴深處。
等一回轉驢身才聞出來着是熟人,可不正是月枕石在夢裏見過的青衫客。
“你這頭驢的膽子還是那麽小。”青衫客淺笑地撫摸着白毛頭頂的那一撮白毛,“聽你剛才的叫聲,是擔心将來成為禿頂驢多一些,還是擔心你的新主人多一些?”
白毛不知是否聽了人言,它只是靜靜地站在那裏歪着驢頭看着青衫客。
無疑一人一驢早就認識,白毛發了一會呆就朝着青衫客打了一個噴嚏,又用驢頭将其朝洞裏趕,似是讓青衫客快點進洞。
青衫客有些嫌棄地用帕子将白毛鼻孔邊上的可疑液體擦幹淨,他扶着驢頭拒絕朝岩洞裏面走。
“你別拱了,我不往裏面去。轉眼間百年已過,那半截人骨都突破了禁锢,而最後那一只夜叉也被砍去了精魂,山洞裏面已經麽有什麽可怕的存在。如果還走不山洞,那麽就是窺不破。無勇無智之人,我有何必去救。”
白毛甩了青衫客一尾巴,似乎對這個答案感到很不高興。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刍狗。你這頭驢倘若生出了恻隐之心,怕是成不老昔年張果老的那頭坐騎,有朝一日得以位列仙班。”
青衫客的語氣淡淡,難從他的身上看到多餘的紅塵之氣。“我們就在洞口等着,你也該多一些信心才好。”
深入岩洞的四人舉着火把一路向下而去,越往裏走越能确定此地曾有人出沒,比如說地面上殘餘的拖拽印跡。而能在石頭地表上留下痕跡,足見當時運輸的東西有多重,那些箱子還刮蹭到了岩壁,使得碎石散落在地面上。
與上一回朱睿幾人誤入山林所見的情況有些相似,岩洞向下走的這一條路不見動物出沒的痕跡,就連喜歡陰濕的蟲子也不見一只。
四人走了近兩刻,前方延伸出了四條岔路。
很難說到底該走哪一條,因為從地面情況來看,這四條路都曾有人走過,每一條的入口處都有那些重物被拖拽的痕跡。
“書上都寫着,一般在這種情況下分開走了,搞不好就見不到同行夥伴了。”
也不知蘇洵看的都是什麽書,反正四人也不趕時間要盡快探明前路,這會可以一條條走過去。
沒想到胡舟第一個進入了最左側的岔路後,原本切實存在的岔路口忽然就不見了,那裏僅剩下了一堵牆面。
月枕石見狀傻眼了,眼前這種情況算什麽?這是玩一幕山體吞人,還是某種神秘的障眼法?她連忙握住火把仔細地照了一圈岩壁,其上一絲縫隙都不曾留下,完全不似有機關。
“剛才那一路平安無事什麽都沒有發生,沒想到是在這裏等着我們。你們說剩下三個方向怎麽選?”
安靜!詭異的安靜!
月枕石沒有聽到展昭與蘇洵的回話,她再一轉身就發現兩人全不見了蹤影。不過一句話的時間,另外兩條岔路口也消失了,唯獨剩下了最右側的那一條。
“展大哥?”月枕石看向了四人的來路方位,那裏竟是泛起了一股白霧,霧氣快速地朝着此處蔓延過來。“展熊飛?展傻貓?”
連叫傻貓都沒任何回應,足見展昭與蘇洵不知為何失蹤了。
同行的三個人突然消失在山洞裏,岩壁上原有的三條岔路瞬息消失不見,這種詭異的變故怎麽會不讓人産生恐懼感。
月枕石努力深呼吸了幾下,只能自我安穩她是走過死亡的人,連那樣的大場面也見過了不應被驚恐牽着鼻子走。
此時原路返回會撞上那一團不知是什麽的白霧,只好硬着頭皮走向了最後一處岔路。而在岩洞之中,除了手裏的火把發出了一簇光能微微照亮前路,四周實則都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黑。
眼下無從得知這個岩洞的構造,為什麽一直沒有看到暗河水,但時不時能聽到水流聲走腳下傳出。在走入最後一處岔路,地下暗河的水流轟鳴聲越來越響,這一條河似乎包圍了石道,仿佛石道的盡頭正是沒入了暗河水的深處。
月枕石難免思考其一個問題,這個岩洞這是人為開鑿的嗎?洗塵寺的僧人早就有轉移物資的準備嗎?或者是在更早之前有人挖鑿了岩洞,那麽如此大規模的岩洞又能派上什麽作用?
正在月枕石胡思亂想之際,只覺腳下踩到一團東西發出了咔嚓聲。她用火把仔朝下一照,這就看清了被踩斷的是一截只剩下白骨的手臂。
還來不及所多想什麽,借着火光的餘光就看清了前方三四步處趴着一具白骨。
骸骨斷了一截右臂,而在屍體的邊上放着一尊泥塑佛像亦是斷了右臂,兩者的手臂斷裂位置幾乎一模一樣。
月枕石也不知道她怎麽能沒有驚叫,還在理智地分析此尊泥塑的圖樣剛好在岩洞外發現的佛手人骨配得上。将火把朝着佛像斷臂的位置照過去,果然看到了其中封存着屍身。
沒再詳細端詳兩具屍體的情況,還是關心一下出路更重要。
這一看就發現前方已經沒有路了,封存着屍身的泥塑佛像背後放了十幾口大箱子。每口箱子全都用鎖鏈圈了好幾圈,還加上了一把大鎖。
與之相對,地上躺着的那具白骨身側也有一只箱子,不過是兩手可以捧起的小箱子。銅鎖還是牢牢緊鎖着箱子,但是木箱子的蓋子已經被砸出了一道大口子。
月枕石抽出随身的匕首沿着木盒的裂口一劃,許是這個盒子的木質已經松了,一刀就将其劈了開來。從大概的輪廓外形來看,就是以幾層黃色絲綢牢牢包裹着一方大印章,綢緞上還用紅色朱砂寫了一些什麽字。
這會無處安插火把,只得一手舉着火把,一手将幾層黃色綢緞給解下來。
第一層上面是符文,第二層上面還是符文,第三層上面仍是符文。
最後一綢布上面并沒有字,卻是用了一塊黑色的綢緞紮了一根紅繩系在頂端。
到底是什麽印章要層層包裹?
月枕石解開紅繩的動作稍稍停了停,這該不是什麽崆峒印、鎮妖印之類的東西?打開它的封印不會有什麽奇怪的事情發生吧?那麽還要揭開最後一層的黑綢緞嗎?
開,或不開是一個問題。
即便不解開,前面也沒有路了,而那一股白霧已經緊随其後追了過來。如此一想,還不如解開了。
月枕石松開了黑布上的那一圈紅繩,只見其中正是一方背螭鈕五盤的玉玺。
這塊玉玺色綠如藍、溫潤而澤,她也不知是否産生了錯覺,手中的這塊玉仿佛帶着一股暖意。
難道世上還真的有暖玉?
月枕石下意識地否認了這種可能。她也見過一些極品好玉,但是話本故事裏描寫的寒玉與暖玉似是都誇大其詞了,總感覺那種一直極寒與一直恒溫溫暖的根本算不得玉石,已經可以往靈石的方向靠攏。
這就翻過來一看印章的地步刻文,上面是已經不常用的八個篆書。
“受、命、于、天、既、壽、永、昌。”
月枕石緩緩念出了八個字,她還看到印章的一角上鑲以一塊金子加固,顯然曾經印章被摔損了一角。一時半刻之間,她對這手裏的玉玺有些出神,“等一等,這貨是傳國玉玺?”
月枕石努力回想着對于傳國玉玺的記憶,它的外貌描述與手裏的印章一致。
想當年朱溫滅唐,傳國玉玺為後梁所有,而等到後梁滅亡,它又落入了唐莊宗李存勖之手。在五代十國的戰亂裏,它落到了後唐廢帝李從珂手中。
然而,無用的君王根本不可能以玉玺號令天下,石敬瑭勾結契丹舉兵攻入洛陽。後唐滅亡,李從珂帶着一家子上了樓縱火**,末了他還抱着那一方傳國玉玺。
後世有關傳國玉玺的考證中,自打五代十國之後,從始皇帝手裏傳下來的傳國玉玺就失蹤了。至于後來出現在歷代宮廷裏的那些傳國玉玺,它們真假難辨多有可能是仿造。
卻說洗塵寺正在毀于五代十國末年,從時間上來看,僧人們确實是在李從珂死後沒多少年離開了昐村避入岩洞,這與傳國玉玺失蹤的時間相近。
不過,哪怕時間兩者的時間再接近,洗塵寺的僧人與傳國玉玺又是怎麽攪和到一起去的。佛像泥塑裏的屍體到底是誰?
“小姑娘,你真想知道前因後果嗎?”一個幽幽的聲音在月枕石身後炸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