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我從未想過長生。”月枕石并沒有那樣遙不可及的宏願,她想過好這多得的一輩子就足夠了。“倘若乘風扶搖直上九萬裏, 我怕天上宮闕瓊樓玉宇徒留高處不勝寒。”
青衫客似乎并不意外月枕石的回答, 他從桃樹頂上翩然落地, 正在衣袖揮動之間, 黑紅色的桃樹瞬間化作了煙塵, 地上夜叉的腦袋亦是消散在月光裏。
“沒有謀求長生的心願并不妨礙研習天人之術。天地之間的一切皆在此數中,禦風飛行、驅鬼伏魔、治病救人、煉器制物等等,沒有哪一樣不再其中。你對此, 應該有興趣才對。”
月枕石談不上對這些事情抱有太過強烈狂熱的興趣,但是她非常明白武功、驅魔、醫術、煉器等等,每一樣都是能讓她自由自在生活的保證。當下青衫客像是一根金大腿伸到到她的面前,到底是抱一抱, 還是抱一抱呢?
此時, 月枕石看清了青衫客的面貌,青衫客看上去似是三十歲不到, 長得清癯高瘦、神情蕭疏軒舉,不過看上去這般清高之人為什麽有主動收她為徒的意向?
“敢問先生, 您這是想要收晚輩為徒嗎?晚輩是骨骼清奇被先生一眼相中了嗎?”
月枕石話一出口就覺得不妥, 她尚未謝謝青衫客殺去夜叉, 更沒有詢問對方的姓名, 初次見面就以如此語氣詢問對方,這就是有欠謙虛之姿了。難道是因為在夢裏, 所以會把想要問的話說出來了?
“夢耶非耶。夢境與現實之間有最近亦是最遠的距離。”
青衫客給出了如此回答, 顯然是月枕石又把想問的說了出來。“而且你所料不差, 魂從天外來,命向死而生,人能有如此來歷已經該算是命格清奇了。”
這位一定是有真本事的高人!
月枕石聽到青衫客一下就道出了她的真實來歷,這等本領着實應和了天人之術。這一刻,她真是有很多事情想要詢問,比如說夢境與現實的分解線到底在何處,不如說穿越時空的成因為何。
偏偏,窗外的鳥叽叽喳喳地叫了起來,原來窗外的天色已經泛白,鳥叫這就喚醒了夢中人。
難道說聽了孟小娘子對于古怪經文的描述就真的會做夢?
月枕石稍一回神便覺周身花香四溢,這股桃花香正與黑紅桃樹處彌散的花香一模一樣。如此說來,她昨夜在夢中所見的夜叉出土展翅食人,以及那位神秘莫測的青衫客都該是真的了?
想要驗證猜測很簡單,盡快吃完早飯往桃花林的土坑邊上走一回就好。
胡舟在廳堂裏就聞到了幾許桃花香随人而至,月枕石身上所攜的桃花香不似一般熏香所添,完全似桃花樹在走動般自然。“小月,你去偷桃花妖的香爐了嗎?還是偷了花妖的本命香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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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枕石想着夢裏張牙舞爪的黑紅桃樹,她并沒有赤手空拳打贏對方的本事。
“你做夢了。”展昭倒是一語道破了月枕石的遭遇,他緊張地問到,“你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月枕石想起夢裏在地上滾了一圈的夜叉腦袋,那是滴落了一地的黑血,而人的接受程度總能慢慢提升。“你放心,我沒事。一場花香夢來得及時,說不定還能弄清舊時寺廟發生過的事情。”
尚且不提夢裏的青衫客,之前和尚們念起經文使得夜叉恢複神智意圖食人的一幕就很詭異,因為被朱睿四人帶出的人骨正是被非人之怪啃食了肉身。
如果說吃人是夜叉所為,而把人骨封塑在佛像中必是人為。兩者之間是否有關聯,更直白一些問則是夜叉與僧人是否聯手了?夜叉是為佛教天龍八部之一,它能被僧人以經文驅使也說得通。
月枕石将昨夜的夢境緩緩道出,“我想再去一次深坑去看看那側的桃樹是否枯了。”
“确實應該去确認一番。”胡舟還在琢磨一件事,“你夢裏的青衣人,我聽着非常像老友何必年輕時的樣子。貌似仙人,不見蒼老,如果世間真有半仙,恐怕除了何必再無他人了。”
仍舊三人牽着一頭驢,時隔一夜再入桃花林。
說來奇詭,這次白毛沒有再拒絕靠近深坑,而坑洞邊上的幾株黑桃樹全都不見了。
展昭徑直跳下了可容一人的坑洞,他發現坑底的沙土之下竟是埋着一塊石刻。拂去沙塵只見一幅行路圖被記錄在石頭上,大致可以看出是往山林裏去的路。其側用梵語寫了幾行字尚不知具體的意思。
“昨天我們也仔細探查過深坑,那時并沒有看到這一塊石頭。”
展昭很肯定昨天沒有看到這塊石刻,桃樹的消失與石刻的出現有先後關聯嗎?
“之前确實沒有石頭。要不就是有人連夜将石頭放了進來,他還順手把桃樹連根拔起運走了。”
胡舟不否認這種可能性,而他細細觀察着這幅行路圖,圖上的路線有些熟悉正是描述着去峨眉山的某一處。“這地方不就是我們殺熊附近的樹林,在再看這條歪歪扭扭的線是小溪。熊飛,當時你在小溪盡頭發現了陳志,那裏有一個小山洞,剛好與石刻上的三角形對上了吧?”
胡舟的老家在益州,他曾在峨眉山裏生活過很長一段時間。故而,這幅在常人看來有些不摸着頭腦的石刻畫,在胡舟看來剛好能對應起峨眉山中的山水分布。
月枕石取出随身攜帶的炭筆将那些梵文描摹了下來,這就又用沙土将石雕蓋了起來。如果孟家人所言屬實,他們對于經文坑洞的秘密不感興趣,那麽即便發現了此塊石刻也不會多加深究以而入冒險。如果孟家人沒有說實話,而今就更不适合多此一舉地将石刻之事告訴他們。
盡管石刻提供的線索與佛手人骨被發現位置相吻合,但可惜的是此地沒有任何青衫客所留的蹤跡,仿佛昨夜的夢境只是風去無痕而已。
月枕石覺得她的拜師之路還差了一口氣,亦或青衫客有意深坑裏的石刻給顯露了出來,入山尋秘則是對她能否拜入師門的考驗?
高人的想法難免有些無法捉摸,她也就不去費勁心思去猜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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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離昐村二十多裏的縣城。
蘇洵憑着他這些年常在外游歷不時翻閱地方志的經驗,很快将洗塵寺的過往摸了一個清楚。
洗塵寺始建于唐朝天寶年間,地方志沒有明确記載章仇兼瓊過問了夜叉出沒一事,但卻是寫到他在蜀地為官時來曾來縣城視察。
同月,洗塵寺舉辦廟會還真鬧過小孩被空中怪物掠走的情況,書上用了‘其雙翼,疑夜叉’的說法,這一點與孫老板說的內容是吻合了。
然而,夜叉後來有做了一些什麽事情,它飛去了哪裏都成了一個謎團。地方志上沒有再出現任何的相關記錄。
且說幾年後安史之亂爆發,唐玄宗與一群中原人士避入四川,成都成為了唐朝臨時的行都。皇室與達官顯貴來到成都極大地促動了蜀地的經濟發展,昐村雖小卻也在大勢之下發展了起來。可想而知,洗塵寺的香火變得更旺盛了。
時間向後推移,似曾相識的一幕再度上演。黃巢大起義時,唐僖宗同樣也逃入蜀地四年以避中原之亂。這正是由于比之中原的兵禍疊起,蜀中一直比較安穩。
五代十國時期,孟知祥建立了後蜀國,昐村不多時就從或多或少的唐朝滅亡之亂恢複了過往的安穩。
此時的洗塵寺已經成了當地的名寺。時間大概在孟知祥死前沒幾年,洗塵寺進行了一場較大規模的寺廟修繕,包括了擴大寺廟的占地面積修建外牆、重新塑造新佛像等項目。
“蘇先生,為什麽我覺得這一次修繕沒給洗塵寺帶去好運?”
朱睿也在一旁有一搭沒一搭地看着地方志,他發現洗塵寺沒有翻修之前一切都很正常,但自從寺廟動土之後不知是得罪了那一路神仙,先後被搶匪與盜賊都一一光顧過。
蘇洵也覺得的運氣到了盡頭,孟昶在位的最後幾年裏,昐村遇到了一場大疫,全村幾乎沒有幾人幸免,洗塵寺的僧人也棄寺而走。
而今,從地方志上能夠确定的是附近村鎮并沒有與昐村一樣遭遇大疫,再往外擴大一些蜀中也沒有一處遭遇相似的大疫。
地方志上卻沒能明确寫出所謂大疫到底傾向于哪一種疫病,它是以什麽途徑傳播到昐村,為何四周都得以幸免而僅有昐村一地遭殃。
有關洗塵寺的最後一筆,是說僧人們在大火燒毀寺廟後朝着南邊樹林而去,至此洗塵寺湮滅在了塵土裏。
柏淑聽着蘇洵與朱睿的一言一語,她越發覺得此前的感覺沒錯,昐村正像是墳村卻不是一開始就破敗,而是彷如在一夕間被滅了。
“聽你們這麽說着,我為什麽有種殺人滅口一個不留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