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浮屍十一
第11章 浮屍十一
一語中的。
林葳擡起頭,純澈的眼眸裏閃過一點火光,像是暗夜中擦亮的火石。看到森予冰冷的側臉後那瞬間高漲的火光又被擋了回去。
他低下頭,“我…我剛才其實想補充一條個人的看法。”
森予反應過來,知道他指的是案子,雖然沒什麽興致,卻還是問了句:“說說看。”
林葳:“死者身上沒有任何掙紮痕跡以及約束傷,也可能是…死者是自願的,她…她沒想要掙紮。”
森予問:“如果死者是自願,那怎麽解釋兇手對她使用安眠藥這一舉動?”
林葳的話頭被瞬間挑起,語速竟然不由自主的加快了。“正如你說的那樣,這是熟人作案,死者跟兇手不僅認識,而且關系很特殊。一方面他因為某個動機要殺死受害人,而另一方面他又怕受害人會承受太多痛苦.....用安眠藥是為了能減輕死者被割喉後,所要承受的痛苦。”
等他說完,森予沉默了幾秒才開口:“林葳先生的思考方式很特別,盡管我并不贊同你說的這些。”
林葳看了他一眼,又迅速收回目光,低着頭不說話了。
森予用餘光不自覺的又瞥了一眼副駕駛前方的擋風玻璃。看的出來,林葳堅持他自己的看法,心裏其實有些不服氣,但因為性格原因又不敢大刀闊斧的跟自己辯論。
不知為何,森予心裏生出一絲莫名的煩躁......
透過擋風玻璃,他看到的是自己那張冷漠的臉,充滿攻擊性的眼神、以及随時都可任其放縱的另一個自己。血肉難分,骨肉難離的自己。等他意識到時,緊握着方向盤的那只手的手心竟然滲出了冷汗。
他的眼尾洩出一股濃郁的戾氣。
“如果是自願,你認為她會在意那點疼痛?”
“一個連死亡都不怕的人,就如同一具沒有靈魂的行屍走肉,任人宰割,疼痛對他們來說算得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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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語氣平淡,可一字一句中透露的卻是冷酷、淡漠。
林葳不安的看了他一眼。
這時,森予突然淡然一笑。
他發現了一件有趣的事情,這個患有嚴重社交恐懼症的男人,在面對自己時,不自覺且很大程度上收斂了他的緊張感。這點怕是連當事人自己都沒察覺,或者說察覺出卻任其發展?
這枯燥乏味的生活,殘渣餘孽般的日常,突然裂開一絲細縫。Samle很有趣,他們二人之間的暗戰也很有趣,而這個被牽扯進來的林葳也很有趣。
一向只憑自己主觀思維以及理論去分析問題的他,竟對一個剛催生出的想法感到疑惑。
他為什麽要如此?
很快,森予腦海裏出現了一個詞,卻被他瞬間帶過。
緊接着他開口道:“林葳先生是一個有趣的人。”
“明明就像老鼠一樣膽小,總露出一副想要全世界都來同情你的表情,可我卻覺得林葳先生不是真的想要躲避我的目光。”
森予說話總是一針見血,林葳疑惑的看着他,幾秒後,像是放棄抵抗一般的靠在了椅背上。開口道:“或許就像你說的,可我…也不知道。”
聲音很小,幾不可聞。森予卻沒注意到他一直放在身體右側的那只手,正緊捏拳頭,用的是殺人一般的力氣。
“要是因為那晚的事,你大可不必。我明确過我的目的,不是為了救你。相比于毫無意義的感激,林葳先生更應該感到慶幸才對。”
“慶…幸?”
森予意味深長的道:“能輕易讓人卸下防備的人或獸,往往才是最危險,也是最致命的。”
林葳想了一會,開口道:“有件事情我很好奇,但問了你未必想回答。”接着他幹咳一聲,“其實你…叫我林葳就好。”
森予微微眯起那雙細長的冷眸,淡淡道:“在年齡上,林葳先生處于優勢。書上說,與一個人相處首要的就是要尊重對方。”
林葳聽了,心像是被某物刺了一下。
“那麽接下來…是要去查屍源嗎?”
森予聽出了他是想要轉移話題,不露聲色道:“這不是我的工作。”
說着他又補充了句:“人在低血糖時交感神經會過度興奮,表現為頭暈出汗、饑餓、心慌、顫抖、面色蒼白以及注意力不易集中,無法迅速思考等問題…需要及時補充葡萄糖來緩解。”
林葳實在不明白他這句風馬牛不相及的話是想要表達什麽。
“呃…抱歉,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森予打斷他,“簡單來說就是,我現在需要進食。”
“是...是這樣啊。”林葳松了松一直緊繃的神經,心想:吃飯都被他表述的如此機械化。
“我想林葳先生從昨晚到現在一定未進食過。”
林葳臉上的神情很明顯一滞。因為森予說的是“從昨晚”
“額…你是怎麽看出來的?”
“林葳先生一直重複同樣的錯誤。”
“……”
“我說過,眼睛是用來觀察,大腦是用來思考。而嘴巴不是用來問一些沒有意義的問題。”
林葳一臉的難堪。
“上次在你家,我注意到了書架底層有一盒鋁碳酸鎂片,這是一種緩解慢性胃炎的藥物,得出你有胃病的結論應該不難。一般有胃病的人飲食通常飲食都不規律,早上在我開門後,你一開始站立的姿勢是上半身微往前傾,腰腹部微後蜷,微蹙眉頭。這是人在感受到胃部疼痛、不自覺做出的一個緩解胃痛的保護動作。如果你只是早上沒進食,不至于早晨剛起來就胃痛,所以可以将你末次進餐的時間往後推。”
“更重要的是,從早上到現在,你一共做了六次捂腹的動作。“
林葳真的沒在意這些細節上的東西,更沒注意到森予是什麽時候觀察他的。更重要的是從昨晚到現在,他的确一直沒進食。
回憶起早上,站在森予家門口那會兒,他确實胃疼的厲害。昨晚從森予這裏回去後,滿腦子都是他手拿手術刀,給猴子剝皮的場景,哪裏還吃得下東西。
可現在,被森予這麽一提醒,他的确是餓的前胸貼後背了。
見森予沒有停車的意思,林葳有些不好意思的開口:“額…你不用送我回去,我自己回去就行了。”
森予疑惑的看了他一眼,沒說什麽。
車一直開到了別墅門口才停下,進了屋,森予脫下外套,慢條斯理的将袖子挽到手肘初,雙眼直勾勾盯着有些局促的林葳。
“自己去倒熱水,不要進來打擾我。”
說完,他轉身走進廚房。
林葳盯着他的背影,愣了好半天。
大約過了半小時,森予從廚房走出來,手裏端着兩個盤子。
林葳立刻從沙發站起,身體繃的筆直,變成了一張被拉滿的弓箭。他的眼睛依舊藏在雜亂的劉海下,不敢示人。林葳像個做錯事的孩子,身體各個部位都彰顯着不安與惶恐。
森予蹙眉,随即臉一沉。
見林葳這副德行,森予心中不由自主地生出了一股強烈地毀滅欲。端着餐盤地指節咯咯作響,仿佛那盤子下一秒就會被他捏碎成齑粉。他覺得自己變成了一只毒蜘蛛,吐絲結成一張巨大的天網,而林葳就是落在網中的獵物,等着自己将他推入深淵。
就在這一瞬間裏,森予開始疑惑Samle為何要将這樣的人拉入他們二人的暗戰中來。他甚至懷疑Samle是想要考驗他的耐性。天知道他何時會從藥箱裏拿出一支鎮定劑,直接插入這個男人頸部的動脈裏,等他昏死後,再将他放在解剖臺上,讓他永遠的成為一具“屍體”。
當然,這個過程他不會讓任何人查出。要想一個人永遠的消失在這個世界上,對森予來說,這并不是一件難事,就像是制作猴子标本那般的簡單。
他眼底的戾氣太過濃烈,即便不用直視,林葳也強烈的感知到了這股戾氣…就像兩個觸目驚心、凜冽的泛着血光的傷口。林葳的腦海裏突然閃過一個畫面……那是一張解剖臺,自己全身赤裸的躺在解剖臺上,身邊站着的正是森予。他面無表情的拿着解剖屍體用的手術刀與止鋸子,準備對自己開膛剖腹。
森予注意到他咽了口吐沫。
他突然開口:“到目前為止,林葳先生除了害怕,一無是處。”
“這真令人失望。”
說完,森予也不等他作出反應,将手裏的餐盤放在餐桌上。又轉身去倒了兩杯水,一杯給自己,一杯放在對面餐盤的旁邊。他的視線落在對面的空位,仿佛那裏正坐着一個人。
“過來吃飯。”
他的聲音清冷、淡漠,一股淡淡的疏離感。
林葳一步一步挪到座位旁,像是踩在蜘蛛網上,每一步都帶着試探。好在森予并沒看他,只專心吃着自己餐盤裏的食物。
兩人安靜的吃完了這頓飯,全程無任何交流。
林葳将餐盤洗淨,廚房整理安靜後來到了森予面前。
“…謝謝你,我走了。”
森予陰沉沉地看着他,“我有說過要讓林葳先生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