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浮屍九
第9章 浮屍九
此話一出,屍體旁的兩名法醫以及幾名參與打撈工作的刑警的目光紛紛都看向了林葳。一時間,就像是幾人的體重同時向他壓了過來……帶着打量和探究,意味各不明。
強烈的嘔吐欲望瞬間被一種無措的恐懼感代替。林葳眼睛被氣味嗆得濕潤,還好有頭發替他作掩護,看不真切。
剎那間,森予對他産生了一股極為強烈的厭惡感。越是弱小的東西,就越是能無孔不入的鑽進眼裏,激起他內心的毀滅欲,強烈的讓他想要把這個人毀掉!
毀掉!連骨頭碎末都不剩下!
陸淩風走過來,間林葳吃癟的樣子都不忍直視。“哎,我說森大爺,你把他帶來現場做什麽?”
只是一瞬,森予眼底的戾氣褪盡,只聽他淡淡說:“林葳先生是我的助理。”
“哈??助理?”
“怎麽變助理了?不是房客嗎?”
森予懶得向其解釋,索性不再理他,低頭觀察屍體。
其實,對于嗅覺靈敏度高于正常人幾倍的森予來說,此時此刻他正以一種驚人的忍耐力克制着心理與生理的不适。沒有誰比他更能真切的體會到屍臭的威力,就像是在一個狹小密閉的空間裏,把鼻子直接嵌入在一攤腐肉中……
觀察力一向敏銳的陸淩風,自然察覺出森予心裏的不适感。他跟一旁的刑警要來兩副幹淨的口罩。将其中一個遞給了可憐巴巴的林葳。這無疑是雪中送炭,林葳很是感激的接過。
“謝…謝謝。”
當另一個口罩遞到森予面前時,森予卻不領情。他
漠然的瞥了陸淩風一眼。
“你覺得它起得了作用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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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心被當成了驢肝肺啊。
陸淩風對此早習以為常,收起口罩,一臉和顏悅色道:“那您就繼續享受着吧。”
現場仍然有幾名警務人員還在水下進行打撈工作。現在剛入秋,又正值晨分,遙遙望去,江心泛着一層浩淼水霧,看樣子一時半會也散不開,很大程度上影響了打撈工作。不用想也能知道,此時的江水是冷水刺骨的,這幾個警務人員在水裏連續工作了幾個小時,下半身早已沒了直覺,凍得牙齒不住打顫。
森予發現,屍體旁邊還有一個裝屍袋,裏面能看到一些人體殘肢以及腰腹部位置的組織碎塊兒。他想起,大約在兩個星期前發生的“九一二碎屍案”。
案子起因于兩周前,有位拾荒老人在垃圾場裏發現一個被塑料袋包裹的人的頭顱,老人被吓得當場昏厥,事後被其他拾荒者發現送去了醫院。警方聞訊趕到現場,經過十幾個小時得搜索工作,只發現了一顆頭顱。因性質惡劣,作案人手段殘忍,晏城市公安局将此案定為“九一二碎屍案”。
森予參與了這起案件的協查工作。
法醫推斷出死者的年紀,性別,屍檢時,還發現死者曾在一個月前拔過智齒,并且有較為嚴重的齲齒。森予通過兇手的作案手法以及抛屍地點對罪犯的心理進行初步分析,判斷此案為情感糾紛導致的激情殺人,并且還估測出了案發地點的大致區域……很大程度上減少了警方的工作量。結合以上的信息,警方從這片區域內的所有牙科醫院中開始着手排查,很快便查到了死者的真實身份。再排查走訪被害者生前的人際關系,很快便鎖定了兇手。
由于警方齊心協力,整個破案過程還算順利,只用了幾天時間。只是後來在追捕兇手的過程中耗費了些時間。今天淩晨,警方根據“九一二碎屍案”兇手的供詞,前往第二抛屍地點,也就是此時他們所處的清江進行打撈作業,意外發現了這具浮屍。
蹲在浮屍旁的法醫是晏城市公安局主檢法醫師——徐謹言。每發生一起重大命案,屍檢工作都由他負責。靠他左手邊站着的那個年輕法醫,是他的徒弟,袁雨笙。
森予被屍體散發的惡臭熏的眉頭緊擰,整個人看上去又陰沉了幾分。他仔細觀察着屍體……即便屍體的面部腐爛膨脹無法辨認出樣貌,可通過死者衣着以及身形可以判斷出死者為女性。死者全身衣物完整,雙腳□□。頸脖處有一明顯的割裂傷,能看得出來是由刀器造成的。但由于傷口創面的肉已腐敗,無法估測出刀刃寬度以及長度。
徐謹言同森予認識,于是開門見山道:“死者女,年齡在二十五至二十六歲,死亡時間基本能确定在四到五天內。死者得睑球結合膜未見出血,但也絕非溺亡,确定非正常死亡。不過,具體的死因等回去做了詳細屍檢才能确定。”
陸淩風補充道:“根據謹言給的死亡時間,案發時,‘九一二碎屍案’的兇手逃逸到外市,沒有作案時間。所以基本可以排除本案與‘九一二碎屍案’無關。”
不用陸淩風提醒,森予在看到屍體的那一刻就已經确認本案與上一起案件無關。在他看來,殺人犯是不會采取兩種不同的方式去處理屍體。
變态殺人犯是“專情”的,他們只會采取被自己所認可的方式去作案,并且會秉持下去。那些變态殺人犯認可了一件事,那這件事便成了他們的“信念”。即便這些“信念”在常人看來是他們異類、變态的思維體現,可在這些變态殺人犯心中,卻是神明一般的存在。
設想一下,誰會同自己心中最為神聖的神明背道而馳?
森予注意到不遠處的地面上躺着的東西。
陸淩風道:“這個破漁籠是跟浮屍一起被打撈上來的,屍體下半身剛好卡在漁籠裏。也多虧了這個破漁籠,很大程度上保護了屍體的完整性。”
森予看着破漁籠,若有所思。
而林葳站在一邊,身心備受煎熬。身體上,是來自面目可憎的浮屍和殘破不堪的碎屍的視覺煎熬,以及難以忍受的屍臭對嗅覺的摧殘。心理上,他感覺周圍每一個人經過他身邊,都會向他投來一種在他看來“怪異”的目光。全身因強烈的不适感而不住的冒着冷汗,雙腳卻像是在地面生了根,怎麽也挪不動。
可他心裏始終在重複着森予剛才對他說的那句話:你就只需要寸步不離的跟在我身邊。
寸步不離。
林葳擡起頭,想要将這個動作做到極小化而不讓人發現。他怯生生的看着森予,似乎想要從他那裏獲得些什麽。
只是森予并沒注意他。
這片區域的地表被一層草皮覆蓋,長勢最好的也只剛好沒了腳踝。森予轉身沿着江邊走,雖然從未回過頭,但他也能感受到身後有人一直跟着自己。
他突然開口:“現在是初秋,還沒到枯水期,水位高,水流時疾時緩。本月二十三號當天下過一場雨,當時的水流速度會比現在快。而死者死亡時間是四至五天前,屍體若是腐敗後沖到這裏,屍體的下半身不可能會卡在江底的漁籠中。“
林葳聽的入神,随口便問了句:“為什麽?”等他問出口後,才意識到自己說錯話,原本以為森予不會解釋,結果森予這次沒有冷言冷語。
“屍體在水中很快會腐敗,內髒腐敗産生的氣體會使屍體漂浮在水面,這樣屍體就不可能會卡在沉在江底的漁籠裏。“
林葳的反應很快,“所以屍體在腐敗前就被沖到了這裏,卡在了漁籠裏。而随着屍體逐漸腐敗,腹部膨脹,屍體得上半身很快便浮出水面。”
森予:“沒錯,二十三號那場雨導致水位上升,屍體被投入江中後很快随着水流沖到這裏。我想兇手的目的是想要借着河水流速将屍體沖到下游,而清江的下游分布了許多支流通往不同縣市,到時候屍體就不知道會被沖去哪裏,尋找屍源的工作會變得愈發困難,也替兇手争取了有利的時間。“
說着,森予側頭看着江面。“好在屍體只被沖至此處,就卡在了漁籠中不再移動。”
林葳:“可是…這能說明什麽?”
森予突然停下,沒有回頭,開口道:“說明抛屍地點很可能就在上游的一百公裏之內,而且屍體只有可能是從上游漂到這裏。這樣就能大致推測出抛屍地點是在上游一百公裏內的普羅區。”
林葳:“上游一百公裏的覃泾大橋連接了寧縣和普羅區,兇手也可能是寧縣的,然後駕車開往覃泾大橋上抛下屍體。”
“覃泾大橋的橋面與江面的距離大約是二十米,如果屍體是從高空抛落入水,死者身上的衣物就不會是我們現在看到的這樣完整,可以排除抛屍地點在覃泾大橋上。再結合地形,只有可能是在普羅區內抛屍。”
林葳打斷了他,“你說屍體不可能是高空抛下,可屍體腳上沒有鞋這又怎麽解釋呢?”
森予轉身,臉色閃過一絲意外,下一秒竟然露出一個淡淡得笑容,那笑容宛如月光之下的清流,硬生生的流淌到了人的眼睛裏,眼底一片清涼舒逸……
“很好,”
“林葳先生的觀察力,沒我想象的那般糟糕。”
林葳的注意力還陷在他剛才的那個笑容裏,有些恍然……終于覺出森予是頭一次笑。男人的變化莫測又讓林葳多了一分忌憚,尤其适才那一笑,簡直同他平時陰沉的樣子判若兩人。
林葳甚至覺得剛才是自己看錯了。
“我…是不小心看到的。”
森予沒看他,漠然開口:“既然你留意到死者腳上沒有穿鞋,那麽也應該注意到死者的腳後跟以及腳面都有傷口。傷口腐爛程度不嚴重,能看出生活反應說明這些傷是死者死前造成的。這麽一來,我們很容易能推斷出死者在被兇手殘害時就沒有穿鞋,否則不會造成腳後跟以及腳背那樣的傷。既然如此,兇手殺完人後,就更不會多此一舉幫死者穿上鞋。”
聽他這麽一分析,林葳覺得言之有理。
接下來,森予沿着江邊走了段距離後又折回,仍有幾名警務人員在水下搜尋碎屍殘骸。“九一二碎屍案”雖然已經告破,但警方為了将受害者遺體遞交到受害者家屬手中時,最大程度恢複受遺體的完整度,仍盡最大努力進行屍體打撈工作。而浮屍已經被裝入屍袋,擡上了專門運送屍體的警車上。
随後森予回到車裏,将車啓動朝市中心開去。
林葳坐在副駕駛問:“現在是要去哪兒?”
森予吐出三個字:“解剖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