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一生天真
☆、一生天真
沈井原單手抱着兒子走在醫院的走廊,另一只手舉着電話與齊慕通話。
齊慕的情緒很低落:“我把所有事情都告訴袁婷了,段冰大概已經知道了。”
沈井原安慰他:“我知道了,你別太自責。”
齊慕嘆了口氣,說:“警方已經立案了,你怎麽決定?”
沈井原停下來,看到遠處的段冰正走過來,便說:“一個發病的瘋子被商陸撞上了,不要賠償也不要起訴。另外,你替我向媒體講,商陸不再參加任何節目,她會退出舞臺做一名舞蹈老師。”
齊慕說:“好,你放心吧,我會處理明白的。”
挂斷電話,沈井原走向病房,段冰擡頭看見沈井原過來連忙閃身躲到了拐角處,沈井原冷冷一笑,裝作沒看見她,随後推門進了VIP病房。
席崇華正在給商陸削平果,老人家可能是想逗她開心,就給她講起了評書,是劉蘭芳的《契丹蕭太後》。
商陸快要無聊的睡着了,卻還是裝作很喜歡的不停點頭,沈井原見她心情如此好,便也輕輕一笑,說道:“商陸,有貴客來看你了!”
商陸一擡頭,便看見小祁在爸爸懷裏,正在啃他的襯衫領。
段冰站在病房外,透過門上的玻璃往裏看,只見商陸的右臉正塗着一層又一層的白色藥膏,眼睛也哭腫的很嚴重。
商陸見到可愛的兒子心情一下子轉晴,連忙伸出手臂。
“小祁,快讓媽媽抱抱!”
沈井原總是知道她心裏的想法,她現在只要見到兒子,就會覺得什麽都還不錯。
小祁脫離爸爸的手臂被商陸抱在懷裏,商陸笑了笑,用手揩去他嘴邊的口水,剛要說話,卻見小祁看了看商陸,那半邊臉的白色和殘破赫然在目,小祁一下子被吓得大哭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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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崇華趕緊将孩子抱過來,孩子這才摟着席崇華的脖子停止了嚎哭。
商陸錯愕的望着沈井原,沈井原也心頭一緊,攥了攥拳。就見她突然雙手捂着臉傷心的哭了起來。
兒子被她的臉吓到了…
商陸從未有過如此心痛的時刻,她狠狠地捶了捶自己的頭,恨不得将這張臉撕下去。
井原是騙她的…她的臉将會留下一塊永遠也不能祛除的醜陋的疤痕,就連她的兒子都會嫌棄她!
段冰見此景,目光空洞的靠在牆上,緩緩的蹲下去,狠狠地抽了自己兩個嘴巴!
為什麽!為什麽上天要這樣懲罰她!為什麽她這麽鬼迷心竅,要去做盡肮髒龌龊的事情?
人在做天在看,她本心心念念的思念了二十幾年的女兒,正因為她躺在床上掩面哭泣,臉上那塊烙鐵一樣的印記,冒着劇痛的火星一寸一寸嵌進段冰的心裏,昭示着她的罪行。
段冰寧願相信這一切都不是真的,是一場玩笑或是噩夢,可是袁婷不會和她開這種玩笑,那張日歷和鑒定報告都實實在在的擺在眼前,還有商陸那張她曾經說不上為何覺得別扭的容顏。
她的相貌,和童耀岩年輕的時候是那樣的相似!
段冰有些絕望,她還能和商陸說上一句哪怕半句的話嗎?不能了,再也不能。
孩子哭,商陸也哭,沈井原看在心裏實在是心境難平,他突然轉身出去,打開病房的門,見段冰正躲在門口哭泣,他便強行忍住想要掐死她的沖動,轉身對商陸和席崇華說。
“商陸,段阿姨,來看你了。”
段冰聞言擡頭,對上沈井原一雙憤怒的眼,她連忙抿了抿臉上的淚痕,不可置信的望着他,像是得到了天大的恩賜。
沈井原又一字一頓的說了一遍:“段阿姨,來看你了。”
他的眼睛裏有不可侵犯的威嚴與警告,段冰很聰明,知道他什麽意思,就趕緊抹抹眼淚站起來,出現在門口。
商陸也抹去眼淚,尴尬的望向段冰。
段冰在心裏暗暗的提醒自己,一定不要哭,否則她可能真的就沒有機會補救了。
商陸很驚訝段冰能來看她,而且還帶着看起來很真誠的表情。商陸看了沈井原一眼,便打破了尴尬的沉默:“阿姨,坐吧!”
“哎!好好!”段冰幾乎是手都不知道往哪裏放,也沒有坐,只是傻傻的站着。
沈井原伸出長腿踢了一張小凳子給她,段冰不停地說謝謝,就在商陸面前坐了下來。
商陸見沈井原對段冰的态度如此不善,便有心緩解尴尬,主動跟段冰說:“阿姨,謝謝您來看我。”
段冰點點頭,在眼淚沒奪眶而出之前又從椅子上站了起來,轉身走向窗臺處的暖壺,說道:“喝不喝水?我去給你打熱水!”
“不用了阿姨,我的眼睛已經腫了,不能再喝水了。”商陸破天荒的對段冰一笑,仿佛之前的過節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沈井原突然想到商陸在出事之前給他發的短信,說是要去醫院看段冰...
心裏有種說不出的難過。
他多想将這個惡毒的女人趕出去,将她送進監獄,讓她永永遠遠的滾出商陸的生活!
可是他不能這樣做。
段冰放下水壺,眼淚偷偷的掉在壺蓋上,又拿起毛巾來,僵硬的笑着說:“我給你洗洗毛巾擦擦臉!”
商陸對于段冰的熱情有些不适應,但也是會心的一笑:“阿姨…我的臉…”
“哦哦!”段冰笑了,鼻子泛起酸楚,她什麽都不能做,不能彌補了。
“阿姨,你先坐下吧,我讓井原去給你買點冷飲解解熱。”商陸說。
席崇華在一旁坐着,見到兩人和好的樣子,心裏有了很大的安慰。
段冰連忙說:“不用不用!你想吃什麽?我...我去買?”
“我…”商陸沒什麽心情吃東西。
段冰期待的看着她。
“我想吃牛肉面…”
“好好,我這就給你買去!”段冰焦急的轉身,出了病房。
商陸與席崇華面面相觑,最後露出一絲淺淺的微笑。
沈井原轉身出了病房,去走廊點燃一根煙。
...
段冰來到牛肉面店,第一次如此心焦的等待着一碗面的出鍋。
老板端着面給她打包,舉着勺子問道:“嘿,加不加醋?”
就是這樣的一個問題,着實難住了段冰,她開始莫名的焦急,她不知道商陸愛不愛吃醋!
“喂!大姐!要不要加醋!”
段冰被老板的大聲吆喝吓了一跳,嘴裏焦慮的呢喃着什麽…
最後段冰突然就哭了,她用雙手捂着臉頰失聲痛哭,撕心裂肺的哭聲在這個小小的店鋪裏顯得格外突兀。
…
段冰回來的時候拎了三碗面,商陸已經被沈井原領出去散心了。席崇華抱着小祁,見她拎着這麽多包的面,驚訝的問道:“你怎麽買了這麽多?”
段冰看到空空的床,心裏有些失落,她嘆了口氣将面放在窗臺的碗裏,呆呆的望向窗外,悵然若失。
“我不知道她愛吃什麽口味,就多買了幾樣…”
窗臺上放着的牛肉面袅袅的升起熱氣。一碗是放了醋的,一碗沒有放醋,還有一碗是和段冰的口味一樣的,加上一勺糖和一勺醋的…
…
沈井原讓商陸站在醫院門口的臺階上,他在臺階下面正好和她一般高,為她戴上一只藍色口罩,自己也戴上了一只。
“好了,我帶你去個地方。”他牽起她的手一步一步的下了臺階,語氣蠻輕松的。
商陸因為剛才兒子的哭聲,心情不太好,戴上口罩的聲音更顯得悶悶的:“你為什麽也戴口罩了?”
“很酷。”他回答說:“沒有很酷嗎?”
商陸搖搖頭:“你鼻子長得好看,都給擋上了。”
沈井原無所謂的笑着,牽着她的手,在醫院的花園裏散步。
他說:“你知道我第一次見你什麽感覺嗎?”
“什麽感覺?”
“很漂亮。”他看着前方,又低頭将腳邊的石子踢出好遠。
“哦…”商陸無精打采的答應着。
沈井原又說:“後來我總覺得好像缺點什麽。”
“…”
“現在我知道了,缺你臉上這塊疤。這麽看你,就舒服多了。”
“沈井原!”她微怒的看着開玩笑的他。
沈井原一點也不怕她杏眼圓瞪的樣子,笑笑,問她:“累麽?要不要我背你?”
“不用了。”
“上來吧!”他弓起身子。
商陸偷偷的看看周圍有沒有人,确定沒有人之後才乖乖的爬到他的背上去。
沈井原毫不費力的背起她,往一花壇處走去。
商陸突然想起什麽似的,貼在他耳邊閑聊:“井原,段冰這個人,其實也沒那麽壞。”
沈井原聞言,暗罵她是笨蛋,嘴裏卻說:“是。”
商陸有些唏噓感慨:“我有一件事,從來沒對任何人講過。”
“什麽事?”
“我小的時候被拐走,其實段冰是知道的。”
“那天,其實是在超市,不是什麽市場。段冰帶着我去超市,我想吃糖,就跑到了賣糖的貨架旁。一個叔叔摸摸我的頭,将我抱了起來,我不知道那就是人販子,我趴在他的肩膀上,看見段冰走過來…”
“她眼睜睜的看着我被別人抱走,卻裝作沒看見一樣轉頭就走。”
“我就是因為這件事,記恨了她這麽多年,還想過利用你。”
沈井原陷入了沉默。
無法想象她到底經歷了什麽,突然覺得自己才是笨蛋,段冰和他說過,商陸是因為偷東西亂跑走丢的,他居然就信了。
商陸有些惆悵,繼續說:“我現在不再記恨,我看到我媽媽坐在輪椅上的樣子我就明白,憎恨是多麽兇猛可怕的東西。”
沈井原點點頭,默不作聲。
這樣的商陸,是他想守護住的商陸,沒有仇恨,沒有憎惡。那些讓她崩潰和痛苦的事情沈井原會悉數隔離,讓她永遠相信只要在他背上就不會害怕和苦惱。
段冰,固然可恨,可是沈井原不願打破這麽美好的商陸,他寧願讓段冰用一生的愧疚和自責去償還。
他就這樣背着她,走遍了半個醫院。夕陽已經浸染了半邊天,有一種安逸的美好。前方不遠處有個穿着病號服的小女童,剔着個光頭,戴着口罩,正在花壇裏捉蚯蚓。
“井原,放我下來。”她說。
沈井原手一松,她便下去,走向花壇。
他站在不遠處望着,只見商陸和小女孩說了什麽,小女孩便将口罩摘下一半咧嘴笑,露出一口豁牙,商陸也摘下口罩,小女孩指着商陸笑得更開心了,商陸也跟着笑。
他突然就堅定了自己是對的。
所謂愛,不在于給她想要,而是在她陷入紛擾的時候,替她遮住眼,護她一生天真。
一路辛酸和坎坷,他們都走過來了。誰都不會保證以後會永遠幸福下去,但可以保證的是,無論遇到什麽,今後都不會放開她的手。
還記得沈井原初次見到商陸的時候,到現在,就像是昨天一樣。有時候就是這樣,你覺得是過客的人,也許就那樣悄無聲息的潛伏進你的生活,變成了無可失去的常駐客。
但就算有些人終不屬于自己,也不要難過,遇見了,也好。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