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共同度過的新年
在下過第三場雪的時候,年已經見底了,松下私塾也早早放了假,高杉和桂這樣寄宿在私塾的孩子也這種時候也是要回本家的。
剛把哭鬧着抱着自己的大腿就是不回家的桂好說歹說地哄了回去,高杉的家人也趕了過來,沈然一側身發現高杉正站在自己身邊表情有些微妙地看着自己,沈然有些苦惱地皺了皺眉頭,高杉應該不會也需要哄回去吧?
高杉的舉止倒是穩重多了,他只是站在一邊歪着頭看正在與自己家人客套着的老師,表情柔和,手指無意識地互相捏來捏去,似乎是在思索什麽。
沈然看着高杉嚴肅地和家人行了個禮,已經背着包袱走了幾步遠了,又突然蹭蹭蹭地跑了回來,伸手将自己的脖頸壓低,猝不及防地在自己臉頰上親了一口又頭也不回地跑掉了。
看着高杉離去的背影,站在門口的沈然在寒風之中有些淩亂。雖然沒有談過戀愛,他也不是什麽戀愛白癡,剛才那孩子的行為,已經不能單純地劃歸為對老師的尊敬和喜愛了吧?沈然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臉頰,明明還只是個孩子啊…
沈然一轉身,發現銀時正站在自己身後,想必是看到剛才那一幕了,沈然一時有些尴尬。銀時雖然平日是最吊兒郎當的孩子,可沈然知道他的內心其實比任何一個孩子包括高杉都要成熟的多,畢竟是流離在外的孩子,見過的人情冷暖、生老病死要比這些在家人的關愛中長大的孩子多得多。
銀時出乎意料地沒有對他的“階級敵人”高杉剛才的行為發表任何的攻擊性言論,只是表情有些微妙。沈然有點想掀桌,你們兩個都是孩子啊,為什麽會有這種微妙的表情!
沈然實在讀不出來銀時那微妙的表情裏到底想表達什麽,現在私塾裏只剩下了他和銀時兩個人,沈然有些煩惱這個年要怎麽過,就是在現代他也沒怎麽過年,因為過年時往往是防衛最松的時候,所以沈然的每個年幾乎都在做任務中度過。
只是入鄉随俗也好,沈然自己內心隐秘的心願也好,沈然還是挺想好好過一次年的。沈然想了想這裏的習俗,大概就是大掃除、參拜神社,在自家門口挂上門之松和稻草繩,哦,還有過年必吃的荞麥面。
沈然腦中正不停思索着這些活動的準備和順序,玄瑞提着年糕和屠蘇酒來到私塾,笑着對沈然說“老師,來我們家一起過年吧,美代子也很想你。”
一聽到“過年”和“美代子”,沈然立刻心動了,指着身旁的銀時說道“這孩子和我一起過去可好?”
“當然沒問題。”玄瑞爽朗地笑了笑,“既然是老師的學生,那我們就都是一家人。”
玄瑞在前面帶着路,沈然拉着銀時的手跟在後面。雖然已經是寒冬,但是村莊裏那星星點點的燈火還是讓人心生溫暖。沈然牽着銀時的手,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在寂靜的鄉村小道上。
走過村莊後,這條路變得幽長而黑暗,看不清道路的前方究竟是什麽樣子,銀時和沈然保持着同樣的步伐向前走着,有種這條路似乎永遠也走不到盡頭的錯覺,感受到包容着自己手掌的溫暖,銀時忽然覺得就這樣永遠走下去也好。
再長的路總歸是有盡頭,星星點點的燈火再次搖晃在視線中時,三人也走到了路口,向左一拐,又走了幾十步,便看到美代子已經提着燈籠在門口候着了。
“哥哥你來啦,哦,還有這個銀發的孩子,叫銀時對吧?”美代子微笑着,那笑容被燈籠昏黃的光晃得朦朦胧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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銀時一直低着頭沒有說話,沈然也沒有說他什麽,用手把他的自然卷揉得更亂了些,才笑着對美代子說“外面天冷,快進去吧。”
玄瑞早就殷勤地讓美代子将胳膊搭在他的胳膊上,那姿勢頗有種伺候老佛爺的意味,沈然接了他手中的酒和年糕,玄瑞小心翼翼地扶着她回了屋。
沈然看着兩人相依的背影,一種滿足的幸福感油然而生,看到美代子這麽幸福他也感到一種滿足,滿足之餘又有些惆悵,如果能看親眼看到沈冰也如此幸福就好了。
大年三十的那天,因為美代子有身孕,掃除的工作就全部落到了兩個大男人和一個聲稱卷毛都快累掉了的小鬼身上。沈然照着玄瑞的樣子用羽毛做成的長帚輕撣屋檐上的灰塵,和室裏銀時正擦洗地板和榻榻米。
“呼……你們這是虐待兒童。”銀時長舒一口氣,躺在地板上挺屍。
沈然沒有說話,也長舒一口氣,躺在地板上挺屍。從來沒有做過家務,沒想到清掃一下屋檐是這麽費時費力的活動。
兩人在地板上躺屍了許久,誰也沒說話,就睜大眼睛躺着,沈然想着現實世界,想着小櫻世界,想着現在這個世界,銀時只是躺着,睜大眼睛看着門口懸挂的小風鈴出神。
美代子來到屋子裏就看到這一大一小相同的姿勢躺在地板上一動不動地不由失笑,“哥哥,該準備禦節料理了,玄瑞他笨的要死,你來廚房幫幫我吧。”
沈然聞言立刻起身跟着美代子去了廚房,沒想到銀時也亦步亦趨地跟在後面,沈然回頭輕聲地對銀時說“跟着可以,不過要乖乖的不許搗亂。”
“銀醬早不是那些調皮的孩子們了。”
“哥哥,玄瑞這次買了很多年糕,我們今晚除了做鏡糕以外還可以做一些年糕湯。”
“什麽?有年糕?”銀時的步伐瞬間加快了許多。
“……”沈然一把提溜回了飛速走向廚房的銀時,用指尖輕輕點了點他的鼻子“不許偷吃,否則沒糖吃。”
銀時努努嘴,又老實地跟在沈然的身後。
晚上吃過禦節料理以後,玄瑞便拉着沈然喝屠蘇酒,美代子在一旁說了句“哥哥酒量不好,你們少喝些。”
沈然皺皺眉,自己酒量挺好的啊,再想到這是松陽的身體,酒量還真不說準了,不過一杯應當還是沒問題的。一杯屠蘇酒下肚,沈然就覺得頭暈腦脹,看來這酒量不好還真的就是不好了,沈然也就沒敢再多喝。
守歲的時候,神社的鐘聲一聲一聲地敲響,在結束了108聲鐘聲之後,沈然忽然不知道應該許下什麽願望。
幼時苦楚,少時磨難,大時無奈。
如今死了又生,又在這不同的世界中穿梭着,認識了形形色色讓自己不由地想要溫柔相待的人,沈然忽然意識到了自己也許已經走了很多人一生也走不完的路。
走到這個時候,沈然發現自己已經沒有什麽願望了,查尋真相,保護妹妹,那不應當是願望,本就是自己該做的能做的事。而願望……沈然忽然有些疑惑,什麽樣的想法才能算做願望呢?
沈然忽然轉頭問坐在他身側的銀時,他最想要的是什麽。
銀時大大咧咧的說,只要每天都有糖吃就好。
沈然笑了笑,果然只是個孩子啊,孩子們的願望總是這樣簡單。
過了一小會兒,沈然又聽到銀時很輕很輕的說道,其實只要以後每天都能看到老師就好。
沈然愣了一會兒笑着揉了銀時的頭,什麽也沒說,孩子們的願望真的很簡單呢。
“那老師呢?”銀時忽然問道“老師剛才許了什麽願望?”
沈然微不可聞地嘆了口氣,“希望你們這些孩子能夠快樂的成長。”能多一天是一天,就安安穩穩的長大就好,調皮和玩鬧才是屬于孩子們的東西。
年假就像吃到嘴裏的荞麥面一般刺溜一聲就不見了,松下私塾開學,桂和高杉都在開學的前一天就趕到私塾。
一見面,桂就迅速地沖到了沈然的懷裏,那沖勁讓沈然都下意識地向後退了一步,然後桂就開始巴拉巴拉地講着他過年這段時間內的所見所聞,雖然大多都是廢話,聽到最後沈然只記得桂的家裏來了一個溫柔美麗的人、妻廚娘。
和高杉見面時對方倒是從容許多,先是在不遠處站了一會兒直勾勾地看着沈然,然後才快步走過來向他大大地鞠了個躬。
沈然一看到高杉,就想起了對方臨行前那個猝不及防的吻,一時稍微有些尴尬,又不知自己到底在尴尬什麽。不過就是個孩子而已,在小櫻的世界裏自己也被小狼示好過雖然那大多出于魔力的吸引作用。
盡管如此,沈然還是有些郁悶,怎麽一來到這些世界自己就開始莫名受到這些十來歲的男孩子的歡迎了?
經過了一個寒假,沈然再看私塾裏的孩子們,似乎都多少有了些變化,有的門牙又掉了一顆,有的又長高了一截,原來就這樣看着孩子們一點點的成長起來也是一件如此幸福的事。
開學的第一天,沈然帶着一群孩子們分成幾個小組一起玩小倉百人一首制成的紙牌,一邊詠唱詩歌一邊搶着臺面上的牌,玩的也是頗為盡興。
春日逐漸來臨,那些草長莺飛的日子,高杉依舊坐在第一排拖着腮專心看着正在為他們吟詠古文的老師,銀時依舊坐在最後一排一會兒趴在桌子上睡着,一會兒漫無邊際地看向窗外,又時不時地偷偷看沈然一眼。
風清雲淡,在亂世中堪稱世外桃源的松下私塾裏,少年的讀書聲和隐秘的心事一起沉澱,沉澱為再也回不去的悠悠過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