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認真的承諾
朝市區圖書館走去的路上,唯一還在為當時思睿在店裏說的那句話耿耿于懷,見唯一有些較真,思睿委屈巴巴地解釋道:“我要是當場直接說衣服難看,店裏的服務員不把我趕出去就算是好的了!”
“那人家還真是要感謝你嘴下留情了!”唯一擡眉看他,對于思睿信口掰扯的能力從來都不加懷疑。
很快地,兩人便到了圖書館,這棟市區的标志性建築,有15層樓,一層是一間規格不小的咖啡廳,二層到八層分別是自由借閱區,再高一些的樓層是經典館藏區。
兩個人坐着電梯上了五樓,用身份證在櫃臺上登記完畢之後,便一同進去,思睿先将電腦交給唯一,讓她找個地方落座,而自己則鑽進一排排書架中去。這時在圖書館自習的人不在少數,有中年人,也有小學生,但多半是二三四十歲的青年人。唯一繞了一圈,才在靠近落地窗旁的角落上找到了空位。
約莫過了一刻鐘,唯一便瞟見思睿抱了一摞書從朝自己走過來,他的羽絨服拉鏈拉到了胸部,從雙肩上垮下來,露出裏面的深藍色的羊絨衫,唯一連忙跑過去幫他抱了幾本。
室內的空調開得很足,以至于思睿剛坐了一會兒便開始冒汗,唯一呆呆地坐在對面,将下巴擱在疊交在桌子上的雙手上,眼睛一張一合,聚精會神地看着在電腦前碼字的思睿。她有意瞥見思睿借的書大多數是建築學相關的,着實有些奇怪。
思睿同學終于被看得不好意思了,他無奈地笑笑,從自己借閱的一摞書中挑出了一本建築畫冊,拿那本書輕輕敲了她的腦袋,示意要她坐起來翻看。唯一接過書,身子坐得筆直,終于移開了視線,津津有味地看起來。
席間,唯一實在被開得太足的暖氣搞得有些胸悶,她不忍打擾思睿,便悄無聲息地溜到了一樓的咖啡廳,買了兩杯熱牛奶,一杯她已經在咖啡廳坐着喝完,才不緊不慢地趕上來,将另一杯打包好的牛奶輕輕地放在思睿手邊。而後,又繼續坐下來翻看那一本畫冊。但凡有正常的審美能力的人都能看出些門道,但真正要說出每一個建築的特別之處可就有些為難人了。
草草地翻了一遍之後,唯一便又從書包裏翻出了一張白紙和一支筆,無聊地在紙上勾勾畫畫。
的确,有她坐在對面,思睿根本無法做到絕對的專心致志,隔一小段時間總想要看看她在做些什麽。這不,這次看向唯一時,卻發覺她在紙上認認真真地羅列了一大堆此刻困擾她的問題:“晚上吃什麽?”、“不吃醋?”……亦或者像個小學生似的默寫詩句:“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亂花漸入迷人眼,淺草才能沒馬蹄”……不一會兒,一張A4紙上被她寫得密密麻麻,她還饒有興味地拿起紙看了正反兩面,這其中還夾雜了兩個十分形象的卡通人物畫,也是她剛剛随性畫的。
這時,當她無意地擡起頭看前方時,剛好對上思睿一臉溫柔的神情,唯一愣怔地眨了眨眼睛,淡定地撩撩右側落下來的碎發,傻兮兮地勾了勾嘴角。
這時,思睿見寫得也差不多了,便朝唯一使了個眼色,示意收拾東西回去了,唯一不緊不慢地将攤在桌子上的筆記本收進書包裏,兩人一同将借來的書規整地放到收書架上才下了樓。
兩個人回學校的路上,唯一便問起:“思睿你為什麽突然要看建築的書?”
思睿笑着說:“我爸公司最近在寫一個方案,讓我幫忙查一些資料。”
唯一只“嗯”了一聲,欲言又止。她這個人腦子裏總是把有些東西劃得很清晰,又愛較真,但又好面子,不想輕易暴露。
思睿這時似乎與她心意相通似的,緊接着說道:“你還有什麽想問的嗎?唯一小姐。”
唯一哽了一下,不好意思地摸摸額頭,“對不起,好像又給你丢臉了,讓成真他們看到……你為什麽不生氣?”轉念唯一便又覺得自己的這個問題簡直莫名其妙,思睿早就說過自己不會在意了,自己問這個問題是不是特別傻——果然,戀愛中的人智商為零。于是她便又盡力找補:“不是,我……沒什麽!”她的聲音越來越小,腳步越來越快。
對于唯一提出的每一個疑問,思睿都會認真的思忖,他沒有立刻吭聲,是不想随随便便應付她——盡管在顧瑾瑜的事情上,兩個人已經做到開誠布公了,可他明白,唯一甚至要比他還在意這件事,她天生敏感多疑,凡事都講求做到問心無愧,并不想因為這件事而讓其他人認為他們倆之間存在什麽問題。
“那你呢?你要跟我表決心嗎?”思睿沒有正面回應,他繞了個彎。
“絕無二心。”唯一有一絲竊喜,她抿了抿嘴,擡頭望着思睿,說了這四個字,而後又笑得很甜,伸出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将其并攏,在思睿的腦門上做了個蓋章的手勢,還字正腔圓地十分灑脫地說了“蓋章”兩個字。
思睿看着她眉眼彎彎的樣子,突然很慶幸,真的有這麽一個人出現了,讓他覺得被愛是一種幸運,與此同時,也讓他覺得愛人是一件幸福至極的事情。他微微合了雙眼,猝不及防地,湊上去吻了唯一的唇,輕輕啄了一下子,看着難掩笑意的唯一,他深情款款地說道:“這才叫‘蓋章’”!
這天回去的路上,張思睿興致勃勃地與唯一講起他未來幾年的規劃,他哭笑不得地說自己大學被調劑到生科院是個天大的意外,所以研究生階段他會選擇跨考建築系,畢竟從小到大受家庭的熏陶,他本也就對此有濃厚的興趣。
“那你剛入學為什麽不換專業?”唯一不解地問。
“我們生科院本身生源就少,學院那邊卡得特別緊,于是申請便被擋回來了。”思睿無奈地撇撇嘴,一想到如果把他當作重點培養對象的本科導師要是知道他要中途跑路,得有多傷心。
大一上學期寒假,得知自己轉專業失敗之後,思睿倒是有“既來之則安之”的豁達。這兩年來,他在生科院混得也算是風生水起,上到院長書記下到各年級學生,多半都認識他,所以在自己學院,他的确是個“名人”。
“我發現人長大或許就是那麽一瞬間的事兒,小時候,爸媽總會幫我做好決定,然後告訴我應該做什麽不應該做什麽,做什麽是有益的做什麽只能是白費時間,他們都會以那種過來人的姿态在合适的時間出現,為我指明方向;可是突然有一天,當我再次征求他們意見時,他們就會風輕雲淡地笑笑說:‘你自己決定吧,無論怎樣我們都會支持你!’于是我突然明白,不知在什麽時候,我的命運,就真真切切地掌握在自己手中了,我要審時度勢,要條理清晰地為自己的未來謀劃了,這個時候,我無比清楚我想要什麽,想要過怎樣的生活。”
思睿巴拉巴拉地講了一大通,唯一則默默地聽着。後來,他們終于不可避免地談到畢業之後的話題,唯一知道,如果從思睿現今的人生規劃來看,家裏是一定會送他出國的,于是,他們就不得不接受分居兩地的現實。
想到這裏,唯一有些失神了。
“唯一,你在聽嗎?”隔了片刻,思睿抓了抓她的手,探出個腦袋看正在發呆的她。
随即,唯一便打了個激靈,尴尬地笑笑:“不好意思,走神了!”
躊躇了片刻,唯一還是主動提起了這個話題,“三兒,我畢業之後,應該會繼續在國內讀研,我……”即使她事先已經努力梳理清楚了思緒,但依然沒把後半句話說出來。
思睿敏感地眨了眨眼睛,若有所思,自然地擡頭看了看夜空中皎潔的月亮,嬉笑着繼續說:“唯一,你說,我們畢業之後就領結婚證好不好?那時候我們剛好都過了法定結婚年齡。”
唯一一瞬間便因這話羞紅了臉,她嘴角止不住上揚,低低地呢喃:“我好像……還沒有做好準備!”
這句是實話,在今晚思睿說出這句話之前,唯一似乎還未曾有意想過這個問題,不同于在完整幸福的家庭長大的張思睿,唯一雖由外公外婆扶養長大,但是這種細水長流而歸于平淡的夫妻生活并未讓唯一感受到兩個年輕人從相愛相戀相守的全過程應該是怎樣的,在她小小的世界裏,外公脾氣格外得好,但外婆脾氣卻十分暴躁,她會因為外公吃飯時掉米粒這種小事而絮絮叨叨一下午,兩個人甚至會因為雞毛蒜皮的小事争執半天,最終便是以外公憤然離去而終結。可好的是,因為徹頭徹尾的了解,所以他們倆大多時候都可以互相包容,互相容忍。
外公在世時,外婆就有些神神叨叨,她聽收音機上說哪種藥可以治腰疼,便會二話不說跑到小鎮唯一的診所裏開上一大堆根本毫無用處的補藥。有一次,有一個號稱是某知名制藥機構的經銷商開着一輛面包車到小鎮的居民委員會門口宣傳他們機構的産品,揚言說這中西結合的藥物可以包治百病,走過路過不要錯過之類的,明白人都知道這是忽悠愚昧無知的鄉下人的,可也就真有人上當了,比如說——唯一的外婆,她甚至将自己的存折抵押在人家手裏,提了一大布袋瓶瓶罐罐回家,幸虧唯一及時發現,跟那經銷商理論了半天才把那些東西退還回去,不然落得個得不償失。這事被外公得知後,他氣得跳腳,一向性情溫潤的他嘴裏罵罵咧咧的,說外婆是“老糊塗”,外婆性子要強,自然是不願認錯,一氣之下還把家裏的照片拿出來扔火裏去了,兩個人連續一周都沒怎樣講話,最後還是唯一出面調解,兩人才都消了氣。
“那就慢慢做好心理建設咯,反正還有一年多畢業。”思睿順着她的話說了下去,從兩個人決定在一起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經把唯一寫進了自己的人生規劃之中了。
他早就意識到唯一在意的是什麽,畢竟在他的印象中,她一直都缺乏安全感,在“愛人”這方面,她仿佛格外得自卑。于是他便想,“結婚”或許真的是最真摯的承諾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