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新年晚會（六）
而此刻，唯一對這裏發生的事一無所知。當她還站在窗戶前發呆時，在前臺拍完合照的演出人員和工作人員陸陸續續都返回到後臺收拾東西了，他們大老遠隔着過道就朝唯一打招呼，有幾個要到廁所換衣服的人經過她的身旁時，也都禮貌地點頭叫她“唯一姐”，唯一心不在焉地扯着笑容一一點頭回應。
唯一手裏攥着那張照片，不知道如何處理它，她也不知道顧瑾瑜執意要把這張照片轉交給她的意義所在，猶豫了一下，她還是不慌不忙地将那張寫有字的白紙撕得粉碎，随手扔進了身邊的垃圾桶，然後又無奈地瞥了一眼那張照片，将其攥在手裏，徑直走向化妝間。
剛到化妝間門口，她便迎面碰上了趙粵，“嘿！手裏拿的什麽東西啊？”趙粵伸手攔住了她，最終還是将目光落在了唯一羽絨服口袋裏露出一側白邊的照片上，她每次get重點的能力過強，老是會關注到一些常人不大注意到的細節。想當初，唯一與她一起去敬老院參加社會實踐，她見到院長的第一眼，最先吸引她目光的反而是院長左手無名指上戴的戒指。
“照片，你要嗎？送你了。”唯一條件反射般低頭瞥了一眼自己的口袋，随即大方地将其從口袋裏抽出來舉在空中，在趙粵面前晃了晃。
趙粵笑眯眯地接過照片，仔細斟酌了片刻，仰起頭感嘆：“誰拍的，技術這麽好！”
唯一腦子裏反應了一秒，但還是略過了她的問題，看似不經意地叉開了話題：“你不收拾東西回去，老在後臺轉悠什麽？”
突然，趙粵神秘兮兮地将唯一拉到走廊裏人較少的一隅，湊過頭來，壓低了聲音說：“哎我跟你講吼！剛剛合影結束，那會兒前臺已經收拾得差不多了，只剩下幾個小幹事還在慌慌張張地搬東西，我急匆匆地跑到樓下拿夜宵，結果卻發現思睿學長和高歆韻學姐站在一樓右側的走廊裏吵架！我隐約能聽到兩人大概是因為你的事而起沖突的，那一刻我真的覺得他man爆了！”說完，趙粵興奮地打了個響指。
面對趙粵所認為的大快人心，唯一似乎有些愣神了，她似乎很少見到張思睿與人起沖突，以至于當她反複搜尋自己的記憶時，唯一能清晰明了地意識到一個不争的事實——思睿為數不多的冒火幾乎都是因為自己，她不知道這是幸運還是不幸。
這時她也只能尴尬地笑笑，若有所思地抿抿嘴，伸手摸了摸趙粵的頭，心裏不停地打鼓，她并不想讓思睿因為自己的事而與任何人起沖突，晚會結束之後自己倒是可以拍拍屁股走人，可他不一樣，一個學院低頭不見擡頭見的，再說了，這樣對他影響也不好。
她正在暗自犯嘀咕，卻用餘光瞥見思睿正朝她的方向走過來，她立刻調整了表情，雙手背在身後，身子轉了九十度看向他。
“聊什麽呢？”思睿不緊不慢地走上前，身子向唯一那一側斜了斜，将雙手插進羽絨服口袋，好奇地發問。
“沒什麽！”唯一微微搖了搖頭回複，忙了一晚上，一直都在臺前臺後奔波，以至于還沒來得及與思睿說上幾句話。
“那個……姐，我這邊收拾得差不多了，我就先走了，回見。”趙粵眼睛滴溜溜地在唯一和思睿兩人身上游走，深覺杵在中間的确有些尴尬，便識趣地說要先走。
在經過思睿身旁時，她在對方毫無防備的狀況下将自己手裏攥着的照片塞在了思睿手裏，臨了了還不忘當一次“神助攻”：“學長，唯一送你的新年禮物。”
思睿順着趙粵的話茬朝她擺了擺手說“再見，新年快樂！”，又困惑地将那張照片拿起來盯了幾秒，眉頭微微蹙起來，轉而又愣怔地将手中的照片舉在唯一臉龐一側，仿佛要一再确認照片上的人與現實中的人是否相符似的，“這張照片真難得，為數不多地拍出了你真實的顏值。”
當一無所知的趙粵傻兮兮地将照片塞在思睿的手裏時，唯一的內心是崩潰的，她瞬間呆住了，前一秒本還在苦思冥想此刻要是思睿問起拍照的人是誰，她要怎樣糊弄過去——從心底來說她是不願意對他說謊的，可你知道，适當的善意的謊言有利于情侶之間的和睦，可這一秒聽聞思睿的調侃，反而讓她內心的歉疚瞬間被丢到九霄雲外去了。她氣哄哄地踮腳伸手圈住思睿的脖子，讓他只能被迫彎着身子張開腿發笑，連忙求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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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如今PS技術那麽好，想P個好看的有什麽難的，真人好看的才難得。”沒成想這會兒我們唯一小姐一點都不謙虛，一個勁兒地誇起自己來了。可這話音剛落，最先繃不住發笑的竟然也是她自己。
思睿也是忍俊不禁，微微閉着眼将嘴巴抿成一條線瘋狂地點了點頭應和：“是是是我也覺得！”
兩個人說笑着一同朝化妝間走去，到門口時思睿接到了陳升的電話，是催促他們到禮堂門口集合的，但因為劉楊坤吩咐思睿要留到最後确保所有的東西都安排妥帖之後才能鎖門離開，他便只能先讓他們乘地鐵先過去，自己一會兒再和唯一打的趕過去。
思睿挂掉了電話，指了指走廊的盡頭說：“我去上個廁所，順道去前臺看看還有沒有落下的東西，你換好衣服之後就直接在化妝間等我過來就好了。”
唯一乖乖地将羽絨服脫下來遞在思睿手中，思睿順勢将其穿上，而後又撫了一下唯一的背，認真地叮囑了一番才走開。他不知道應不應該主動向唯一提起今晚的事——他覺得唯一十有八九不會主動跟自己說。
思睿确實一直以來都欽佩唯一的自我消化能力，這次也不出意外地，至少到目前為止，她絲毫未有與自己提及今晚受委屈的事的意願，而唯一也沒打算沒頭沒腦地告訴思睿“謝謝他為自己撐腰”，但她真的心存感激。她總是這樣不善言辭，但都會一點一滴地記在心裏，不知不覺中将對方給予的溫柔化作心中會生根發芽的種子，讓愛這朵在她心中勾勒過無數次的美豔動人的花時時刻刻都沐浴在陽光之下。
唯一将演出服換下來整理好，再将私人物品都攬進背包裏後，便只能獨自無聊地坐在化妝間的高凳子上等思睿回來，她雙腿懸在空中，有頻率地擺動着，盯着眼前的鏡子發呆，不自覺地便想起顧瑾瑜的事，想起兩人與張爸吃飯回來那晚思睿偶然問起關于顧瑾瑜的事，她突然變得心緒不寧，煩悶地起身又坐到沙發上，試圖放松地将頭抵在冰冷的牆面上，舒緩地呼吸着。
正在她出神之時，手中握着的手機響了，又微微振動了兩聲，唯一慵懶地将手機擺在眼前，将通知欄的短信點開，發覺是一個陌生的手機號發來了兩條短信，第一條寫着：“寶貝丫頭，新年快樂！”她一看到這熟悉的稱謂，“騰”的一下坐了起來，心跳變得很快，此刻，她翻到了第二條的內容：“洛夏唯一你好，我是你外婆所在的精神病院的護士，第一條是你外婆意識清醒的時候拜托我給你發的，外婆這段時間身體很好，新年快樂，天天開心！”
唯一從未想過，有一天她和外婆會以這樣的方式重新取得聯系——上大學那年，也是外婆被姨媽接走的那年開始，她會小心翼翼地計算着兩人分開的時間，也會定時細心地為外婆挑選一些生活用品寄回去，收件地址一般都是姨夫的公司。每次放假回家，她也只能趁姨媽不在家時才有機會與外婆見面，怎奈她意識清醒的時刻并不多，總是嘴巴裏咿咿呀呀地亂講些什麽，大多時候也認不出她，有時候是纏着醫院的護士，有時候是抱着一個枕頭或者布娃娃，喜歡不停地重複叫“寶貝丫頭”而已，而對自己真正的“寶貝丫頭”卻如此巧妙地選擇視而不見。可她會覺得很滿足也很值得，畢竟外婆是她在這世界上最親近的人了。所以當現在她意外收到來自外婆和一個有愛的陌生人的新年祝福時，心中千般感慨，積壓了一晚上的低落情緒一下子聚集在了一起，眼淚奪眶而出，她盯着手機屏幕小聲啜泣着，嘴角在抽搐，不停地通過抿嘴來抑制眼淚再流下來。她突然聯想到了張思睿，一路上跌跌撞撞終歸還是陪自己走過來的人，當自己被破舊不堪的命運折磨得建築起堅硬的外殼之時還心甘情願留在自己身邊的人……
兀的，她聽到了空蕩的走廊裏傳來的清晰的腳步聲，那聲音由遠及近，伴随着他輕快的口哨聲一同震擊着她的耳膜。
她迅速将手機放回到背包裏，抹幹了眼淚，打起了精神，努力擠出一抹微笑，雙手不停地揉搓着，直到思睿推開門走進來，挨着她坐下來，她總算是在表面上做到将自己從悲傷的情緒掙脫出來了。
“東西都收拾好了吧，收拾好了我們就過去！我已經叫了滴滴。”思睿說着便起身，同時将自己的雙肩背包從沙發上拿起來，背到背上。
唯一慢吞吞地起身，本欲跟上他的步伐，可卻沒邁開步，本來已經下定決心不打算說了，可猶豫了半天，她最後還是張了口：“思睿，顧瑾瑜來A市了……”
思睿聽聞，的确有些發愣，頓了一下，停下了腳步，呆呆地将雙臂垂在褲縫兩側，語氣異常平靜：“我知道……”他緩緩地轉身站定，與唯一隔了大概兩三步的距離，嘴角揚起，但那笑總覺得百般別扭，他輕聲細語地問起：“那麽……你是見過他了嗎？”
唯一沒成想思睿竟然已經知道了，那那晚他主動向她提及顧瑾瑜定是另有目的了，“沒有！”她誠摯地搖搖頭看向他，像是回答得越堅定就越能表達自己的真心似的。
“這張照片……是他拍的嗎？”他将羽絨服口袋裏的照片拿出來，舉在兩人之間。其實，他心裏明明已經有确定答案了，可依然不死心地問了。
唯一像一個犯錯的小學生，規矩地站在原地，不安地抓了抓書包帶，時不時擡眼觀察思睿的表情是否有異樣：“嗯，他讓一個學弟轉交給我的。”随即，她又小聲嘀咕了一聲：“思睿你怎麽什麽都知道……”
思睿笑了笑，唯一很确定，那不是苦笑，倒像是被她小聲說的話逗笑了，對方繼續用溫柔的口吻問她：“你為什麽主動想要跟我說這件事？”
“因為不想隐瞞你，憋在心裏很不舒服。所以那張照片我……我其實是打算随便送人的，畢竟撕自己的照片不大好……”她還在一本正經地認真解釋，生怕對方有一絲誤會。
思睿笑着埋頭理了理自己的頭發，大方地站到唯一的身旁，攬住她的肩膀一同朝門口走去，語氣變得低沉：“我不會關心照照片的人是誰，我只知道這上面的人是你就夠了。”他說這話時，溫柔地看向她，這也算是給她吃了一顆定心丸。
“你還是把這張照片給我吧，我重新給你一張我自己之前拍的，要不，我去把你用作手機屏保的那張照片洗出來給你也行”唯一懇切地看着思睿溫柔的眼睛，還是有些不好意思地輕輕皺眉說道。
思睿微笑着擺了擺頭，他笑得永遠都那麽好看，“不用太在意這件事了，我真的很喜歡，喜歡你給我的新年禮物。”說着說着，他又把那張照片拿出來看了一眼，十分肯定地說道。
唯一還是有些過意不去，畢竟對方都已經知道了，自己卻在前一秒還在糾結要不要告訴他，便再次确認：“思睿你真的不在意嗎？”
思睿認真想了一秒，倒也是發自肺腑的，語氣很慢很慢地說：“我不知道，我只是覺得，我沒有高中那麽膽怯了，我只知道，我就像毫無緣由地熱愛這個世界一樣，毫無緣由地愛你，所以，其他的，我都無法把控，只能一步一步地向前走。”
“你還有什麽要跟我說的嗎？”走到樓梯口時，思睿又突然問道——他也是糾結了一會兒才決定以這種方式發問。
唯一有些錯愕，抿抿嘴蹙了蹙眉，她不知道自己何時也練就了撒嬌的本領，眨了眨眼睛，忸怩地回複：“呃……就是……今晚被別人小小地欺負了一下下，也就傷心了那麽一下下，所以，謝謝我男朋友替我撐腰！”說完之後，她突然握住了他的手，緊緊地将自己的拳頭埋在他的掌心。
“那以後我永遠都會罩着你，所以無論什麽時候，都不要委屈自己，你在我心目中最寶貴了，誰都不能欺負你。”說着說着，思睿伸手捏了捏她的臉，順勢将羽絨服的帽子扣在她的腦袋上，雖然是得意的語氣，但卻很心疼，他在心中默默發誓一定會好好保護她。
或許是為了讓思睿寬心，唯一乖乖地點頭補充：“你明知道我不是什麽省油的燈，這次只是一次意外。”
思睿倒是對這一點深信不疑，他意味深長地點點頭，兩個人嬉笑着走到大禮堂門口，上了出租車趕到CBD去與其他人彙合。
不過，唯一的确沒說錯——今晚劉楊坤訓斥唯一時栗子并未在場，所以她跟思睿說的也并不是事情的全部，如果對方罵人時未捎帶上她父母，她或許還可以盡量保持大方禮貌地跟對方解釋，為自己據理力争，不過這會兒想起來，也并沒有什麽過不去了——畢竟在2016年即将到來之際，她已經感受到2015年給她的最大的善意了，外婆和思睿帶給她的溫暖已經足夠讓自己安心了，她終于可以潇灑地勇敢地朝過去的這一年說一聲“再見”，興奮地激動地朝新的一年狂奔而去，她終于獲得了讓自己無堅不摧的盔甲，有了披荊斬棘的勇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