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戀愛”第一天（三）
兩個人趕到CBD這間別具一格的中餐館時，透過巨大的落地窗，已看到張爸爸西裝筆挺地坐在椅子上，戴着細框金絲邊眼鏡，正聚精會神地雙手撐着報紙閱讀，以至于當他們倆并肩站在餐桌前時，思睿已然是一副習以為常的神情，無奈地提高了音量，開口叫了一聲“老爹”，張爸爸才愣怔地回過神來，露出淺淺的微笑。
即使幾年未見，歲月也幾乎未曾在這位氣度非凡的中年人的面容上留下絲毫印記，如今看來，依舊是一副神采奕奕的模樣，所以唯一一直都覺得無法将吊兒郎當的張思睿與眼前這位風度翩翩的中年人聯系起來。
唯一此刻雖明面上看起來波瀾不驚的，但胸口有些發緊，她從踏進餐廳的那一刻起，一直都保持着現在臉上這微笑的弧度，就在這時，思睿偏頭對她露出鼓勵的微笑，随即冷不丁地緊緊握住了她冰涼的左手，這摘下手套才沒幾分鐘，她的手又成功變成了冰塊，“老爹，這是唯一，你以前見過的。”思睿繼續将目光落在張爸爸身上，熱情地向張爸爸介紹。
此刻，這位中年人正在認真地打量着她，隔了幾秒，才用那種低沉和藹而富有磁性的聲音跟她打招呼：“小唯一，我們又見面了！”他的語氣親切熟稔，說這話時，他又自然地伸手拍了拍她瘦弱的肩膀，瞬間拉近了與唯一心中的距離。可他烏黑深邃的眼神裏，仿佛掩藏了太多內容，以至于讓唯一無法在短暫的時間內一一解讀清楚。總之，關于再次遇見她這件事，張爸爸的反應倒是有幾分在意料之中的意味。
“叔叔好！很高興再次見到您！”唯一收起那蹩腳的笑，偏頭看了一眼思睿，又自然地将目光移到張爸爸身上，不失禮節地回複他。
這時，張爸爸則熱情地招呼他們倆坐下來，“來來來，站着幹嘛，快坐！”
聽爸爸一招呼，思睿便笑嘻嘻地順手拉開左前方的椅子，示意唯一坐下來，自己也挨着她坐了下來，張爸爸随即提高了音量朝正在鄰桌擺放餐盤的服務員招呼：“服務員，可以上菜了！”
張爸爸顯然是對眼前這個女孩異常滿意，用餐的過程中，有意詢問了唯一的家庭情況。思睿在小鎮上高中那會兒，張爸爸在家的時間屈指可數，可高二上學期那年除夕，思睿帶唯一回家過年那晚，他是見過唯一的。
高中那會兒，思睿像大多數同齡的男孩一樣，都叛逆好勝，以至于他跟父親的關系異常淡漠，倒是這位身形瘦弱單薄的中年人脾氣甚好，時常都是一副喜笑顏開的面容，當思睿大發雷霆摔門而出時，相比張媽媽的懊惱憤懑，張爸倒是坦然自若，依舊可以悠閑地坐在書房看報制圖，不予理會，所以即使那段時間思睿與父親關系稍有疏離，但也不至于鬧僵。
比起思睿，張爸爸才稱得上是土生土長的鳳凰小鎮人，或許是因為想要再次拉進與唯一的距離，他為唯一夾了一塊肉放在碗裏，自然地問起：“外公外婆身體都還好嗎？”
唯一受寵若驚，兀的擡起頭瞪圓了眼睛，禮貌地搭腔道：“外公過世了，外婆現在跟姨媽住在一起。”原先一有人提起外公外婆，唯一的心裏時常會不是滋味，無奈只能一再地選擇逃避。這會兒興許是習以為常了，自然能與人從容淡定地談起這個話題，但眼神中仍舊閃過一絲失落。思睿警覺地偏過頭來看了一眼唯一，見并無異樣，并索性沒有插嘴。
張爸爸微微蹙眉，緩緩将手中的筷子架在裝有米飯的小碗上，端起手邊的茶杯，微微抿了一口，聲線低沉地說道：“我小的時候，每年中秋，鎮裏都會搭臺唱戲，南來北往的戲班子見過不少，可唯獨那洛叔叔，生生将那皇帝唱活了，我私下裏也喜歡咿咿呀呀的哼唧幾句，純屬業餘愛好者。記得那會兒村社的廟裏也真熱鬧，鄰村挑擔做買賣的小販老早就會聚在廟門口，一到開鑼，大夥兒一窩蜂地擁進去，愣是将廟裏擠得水洩不通，樓上樓下都是人，你們現在的小孩啊，不懂，也無法想象。”說罷，他無奈地搖搖頭，這種“對牛彈琴”的感覺自然是沒多好，這個年紀來追憶往事，似乎才顯得不那麽矯情。
張爸爸說話時，兩位年輕人也靜靜地看着他，倒是聽得入神了。待張爸爸說完，恰巧外公的音容笑貌也真真切切地在唯一腦海裏顯現，她臉上露出了一抹燦爛的笑，随即應和：“外公在世的時候，确實時不時地就愛哼上幾句，在我心裏，完全不輸年輕時的風采。”唯一雖未親眼見過外公在臺上唱戲，但在家裏的客廳，擺放着不少外公當年唱戲時留下的異常珍貴的黑白劇照，還有那個被挂在卧室的翎子，外公每隔一段時間就會将其拿下來細致地擦拭幾遍，那是他最寶貴的東西，唯一小時候也只是偷偷擦着木凳伸手摸過，毛茸茸的。
思睿終于有了插話的機會：“沒錯，高中那會兒我還老是纏着爺爺教我唱戲，他一開嗓便容光煥發，神采奕奕的，完全不像是個他自己口中念叨的‘等死的人’。”
一提到外公，唯一立刻變成了小話唠，畢竟在她心中，外公是無所不能的，這倒不是小時候的“盲目崇拜”，這是一種無可比拟的信任。
三人的這頓晚餐吃得十分愉快，臨了了，也是因為張爸爸要趕晚上的飛機回深圳，接他到機場的車已經在餐廳門口候着了，三人才匆匆道了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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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睿與唯一走出大門送張爸爸上車，室外寒風凜冽，思睿此刻只穿了一件毛衫，出門前随手将椅背上的羽絨服扯下來搭在右臂，他冷得不禁打了個噴嚏，一擡頭便撞上唯一那嫌棄的眼神，示意讓他趕快把衣服穿上。
張爸爸剛打開車門，又直起了身子，轉過頭來向唯一投來溫柔的目光，“唯一，叔叔很高興再次遇見你，以後，你要幫我好好照顧一下那小子！”說着說着，張爸爸便伸手指了指思睿，緊接着哈哈仰頭笑了笑。
“老爹你現在怎麽越來越婆婆媽媽了！”思睿不耐煩地插嘴，洩憤似的朝張爸翻了個白眼，不情願地嘟哝着。
唯一聽聞誠摯地點點頭，微微抿了抿嘴，偏頭滿眼笑意地嘟着嘴又看了思睿一眼，轉而目送張爸上了車，隔着搖下來的玻璃窗，唯一又再次朝車上的人擺了擺手，那人的笑容依舊溫暖和藹。
直到那車子消失在兩人的視線之內，思睿才氣定神閑地穿上羽絨服，邁開步子，一臉輕松地招呼：“走吧！該回去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