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你的溫柔（二）
期末考試結束之後，按照學校的慣例，準高三生是需要留校補課半個月的，在考試之前老師就說過，這次的考試會涉及到實驗班成員最終名單的敲定——全校最好的教學資源都會彙聚在這個20人的小班裏，能進入到這個班裏的學生，就等同于上了平安保險，在高三下學期，要不是會被保送，要不就是必定會以優異的成績升入清華北大，這不僅僅是一份榮譽，更間接牽連着不知名的未來。
可成績公布時，唯一發揮失常爆冷出局，考了全校一百多名，而自從高二以來穩居全校前十的思睿不出意外地得到了全班唯一一個進入實驗班的機會。
所有人都知道唯一這次為何會喪失如此寶貴的機會，她從未有這種不能言說的挫敗感，流言蜚語總有過去的一天，可這事兒不論擱在誰身上，都無法真正做到一笑而過，況且她只是一個17歲的孩子，她根本無法合理管控自己的情緒，那種失落和無奈才是死死壓住她胸口的罪魁禍首，可誰要她如此清晰地明白，明白自己從來都不能過分地企圖要去依靠任何人幫自己解決問題——別人出手相助只是情誼，并不是理所當然。
不出所料，她又一次以超強的自我消化能力驅走了負面情緒，在外人面前，依舊是一副自信滿滿的模樣，絲毫沒有因此事而受到任何影響。
可就在補課期間，有一天課間休息，班裏的幾個男生聚在一起閑聊，這時唯一剛好在講臺上收好了大家的數學筆記，抱起來準備送到數學老師辦公室。
她前腳剛剛走，那幾個男孩就用嘲諷的口氣開玩笑：“真是可惜，我們故作高冷的私生女進不了實驗班，可要長久地污染我們班的空氣了，一想到這裏就不爽！”說完這話，那人暴躁地“呸”了一聲。
就在這時，隔着一個走道的女孩子也湊了過來，壓低了聲音補充道：“唉，你們知道嗎？我小姨和她是一個鎮的，據說她媽媽是警察，執行任務時不小心暴露身份還被強奸致死，這不是只有偶像劇裏才會出現的情節嗎？”
“怪不得她老是不喜歡跟我們講話，可能是因為自卑，畢竟是那樣的出身。”另一個男生長嘆了一口氣，無奈地搖搖頭感慨。
方才說唯一污染空氣的那位比女生嘴巴還要惡毒的體育生又瞥了一下第一排角落唯一的座位，幸災樂禍地對圍坐在一起的那幾個人說：“這種女生啊，即使成績優異，也掩蓋不了肮髒的靈魂，這次沒考好只是一個小小的報應，不信以後走着瞧。”說着說着，他可能是生怕其他人聽不到似的，故意提高了音量。
坐在後座的思睿徹底忍不住了，他死死攥緊了拳頭，胳膊上青筋暴起，要不是因為有承諾在先，他一定二話不說先讓那幾個人嘗嘗他拳頭的厲害。
兀的，他氣急敗壞地站起來，不小心将身後的板凳踢倒了，雙手緊緊地撐在課桌上，惡狠狠地瞪住那幾個人，聲線低沉冰冷地吼道：“一群男的這麽八婆不怕嘴巴裏長痔瘡嗎！”
“哎呦！我們學霸急了！你現在的這副兇狠模樣真應該讓那個私生女好好看看，畢竟你死皮賴臉地跟在人家身後，人家都沒時間正眼瞧你一眼！”說完之後，那嚣張跋扈的體育生仰頭大笑了幾聲，周圍幾個人也哄笑起來。教室裏的其他學生也意識到這會兒的氣氛不對，瞬間安靜下來，諾大的空氣裏鴉雀無聲的。
思睿徹底忍無可忍了，那熊熊燃燒的怒火與其說是為了唯一，還不如說是為了自己。況且，在他心目中那麽完美無缺的女孩，從來都容不得任何人诋毀，再加上他此刻根本忍受不了班內的各位吃瓜群衆向他投來的那種戲谑的眼神，這随波逐流的冷漠刺激着他的神經，連同前些日子的怨氣，都積聚在這一刻輕易爆發。
那體育生也真是不識趣，明明都低頭注意到思睿攥緊的拳頭了，可仍舊看熱鬧似的挑釁他，帶着那種諷刺的笑容，不服
氣地湊在他的面前。
下一秒，思睿毫不猶豫地朝他揮了拳，“你再說一句試試！”這一拳似乎根本無法發洩他內心的憤慨，于是他攥緊的右手依舊懸在空中，橫亘在沖突雙方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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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方反而被這突如其來的公開宣戰擾了方寸，他毫不示弱地舉起拳頭準備反擊，卻被身邊的人死死地拽住，“趙旭，別惹事了，你上次打架處分就已經是留校察看了！這次的事如果捅到教導處，你會被退學的！”趙旭舉在空中的拳頭緩緩松開，他有一絲遲疑。
而對面的思睿依舊是一副冷漠的神情，他的嘴角微微抽搐，咬牙切齒地說道：“我要你道歉！”
“如果我說不呢！”對方不耐煩地歪頭瞪他，嘴角勾起那種極盡嘲諷的笑，伸手輕輕碰着自己紅腫流血的左邊嘴角，周圍人的議論紛紛讓思睿的情緒更加躁動，他像是終于找到了一個“出氣筒”似的，又毫不猶豫地朝趙旭揮拳，可人家這一次可早有準備，隔空攔住了他揮來的拳頭，“就算你曾經打架很厲害，我也不怕你！”趙旭的咄咄逼人嚴重刺激着思睿的神經，他生性開放坦率，因為承諾，本可以什麽都可以選擇不在意，可這一次，他終于忍無可忍了！
但這一幕，恰巧被唯一看到了，她急匆匆地沖過去，穿過擁擠的人群鑽了進去，這時候，她眼中看到的張思睿，仿佛和她高一剛入學時認識的那個嚣張跋扈的男孩并無兩樣，他的眼神裏總是充滿熱騰騰的殺氣，怨怼，憤恨，将他清澈的眼眸暈染成冷酷的顏色。
唯一微微喘息着，她并沒有意識到自己的處境，氣急敗壞地扯了思睿的胳膊一下，聲嘶力竭地喊：“張思睿你瘋了！”
思睿的眼神瞬間黯淡下去，自習鈴打了，圍觀的同學也急忙坐回到座位上去，只有唯一和思睿還僵持着，他欲言又止，她自怨自艾，可唯一仍舊憋住眼眶的淚，放低了聲音，有氣無力地補充道：“我對你太失望了！”緊接着，她便毅然決然地徑直坐回到位子上去了。
望着她失落的背影，思睿緊握的拳頭終于松開了，他的十指在微微顫抖，這種被誤解的痛，像一根綿長的針，死死地紮進了他的胸口，如此致命，以至于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氣，不停地抿嘴，眼神游離無光，兀的坐下來，憋屈得趴在桌子上一動不動地看着窗外，悶熱的夏天，惱人的蟬鳴聲此起彼伏，窗外的樟樹散出淡淡的清香，順着一絲微微的熱風散進來，飄入他的鼻翼，他輕輕地閉上眼，像是放空般的，努力去消化唯一剛剛看他時那厭惡的眼神……
可臨近下自習時，開完年級成績總結大會的班主任潘老師卻從後門繞了進來，他針對本次的考試成績做了詳細的分析敘述，在結尾時，他瞥見思睿一個人愣愣地趴在課桌上，無精打采的樣子，便提高了音量叫他：“張思睿！”
“三兒，潘老師叫你呢！”鄰座的人見思睿絲毫沒反應，便輕輕地蹭了一下他的胳膊提醒他，他愣怔地站起來，一臉茫然的模樣，此刻，全班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只有唯一一個人還在生悶氣，她筆直地坐在課桌前，心不在焉地盯着數學考卷，右上角的幾何圖案被她畫得無數條毫無章法的“輔助線”遮成了黑壓壓一片。她老是這樣的別扭性子，殊不知這樣武斷會壞了多少事。
“我幫你問過實驗班的班主任陳岩老師了，他說如果你覺得在平行班更利于自己成績提升，也可以選擇呆在原來的班！說實話，出于自身利益的考量，我還是希望你到實驗班去，有競争才有壓力嘛！而且實驗班的老師都是各科的課題組組長，你的提升空間會更大。”
思睿頓了一秒，就在老師走到教室門口時，他打破了教室的安靜，眼眶裏依舊泛着紅血絲，如此篤定地喊住了班主任：“老師，我收回剛剛的決定，我認真考慮了一下，我喜歡競争，所以，我會去實驗班的。”
聽到思睿的話，唯一緩緩低下頭，攥緊了手中的筆，說不出的失落在心裏不停地翻湧，她只知道，那是比聽到毫不相幹的人诋毀她還要難受的感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