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兩人的晚餐
唯一還是以往的習慣,再加上這次是她有生之年為數不多地主動約思睿,所以又一次提前半個小時就到了“遇見”餐廳。
這間餐廳的格調十分居家,所有的餐桌和座椅都是木制的,燈光的色調整體偏暗,溫馨浪漫。再過十來天就要跨年了,店裏到處洋溢着濃濃的節日氣氛,餐桌旁的盆栽上纏繞着密密麻麻的小彩燈,發出五顏六色的光芒。服務員熱情地引着唯一坐到了落地窗的位置,一轉身便可以看到馬路對面人來人往,熱鬧非凡,商店裏穿着小西裝的服務員興致盎然地為顧客介紹最新潮的化妝品和服飾。
餐廳裏開了暖氣,導致唯一剛剛坐了一小會兒,雙頰立刻憋得通紅,她像是有些焦慮,亦或者緊張,坐立不安的樣子,神游似的脫下外套,端起茶杯喝了兩大杯水才緩過勁兒來。
她無聊地環顧四周,這個點來吃飯的人不算太多,而在她背後不遠處,就是餐廳的收銀臺,唯一悠閑地晃過去,踮起腳一看,有一個小男孩正蜷縮在凳子上,躲在櫃臺下不被人注意的地方玩手游,盡發出些稀奇古怪的拟聲詞,而在櫃臺左側的紙盒中,則擺放了一大堆玩具,什麽小霸王游戲機,悠悠球,玻璃彈珠啦……那紙盒裏承載的都是她這個典型的九零後的童年記憶,所以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我們這一代人也算是親眼見證了大衆娛樂的蓬勃發展。還記得張思睿高中時玩悠悠球玩得特別溜,可以變換出各式各樣的複雜玩法,時常因此而招來班裏其他女生的圍觀,據說這是他小學五年級就get到的新技能。
“小朋友,你今年幾歲了?”唯一向來很喜歡小孩,再一看眼前這個幹淨沉默的小男孩,瞬間來了興趣,她笑嘻嘻地将雙臂支在櫃臺前,輕輕柔柔地探出個腦袋問。
男孩紳士地按了游戲的暫停鍵,笑逐顏開地對上唯一友善的目光,奶聲奶氣地回複:“九歲。”這男孩連說話語氣都顯得乖巧禮貌,讓人心生喜愛。
唯一再次瞥了一眼視線之內的紙盒子,試探性地詢問:“你們這麽大的小孩也玩悠悠球啊?我跟你講,我小時候玩得可好了!”她說這話時,眉毛微微揚起,臉上的紅暈散去,顯得靈動美麗。
唯一知道,小孩最寶貴的便是自己的玩具,小時候那會兒,想要讓她把自己心愛的東西拿出來分享,這本身就是一件難上加難的事,她時常都要糾結老半天才不情願地點點頭,雙手奉上。
小男孩征征地将手機放在櫃臺下面的抽屜裏,兀的起身,趴在桌子上從紙盒裏翻出那被壓在底層閃閃發亮的悠悠球,繞到櫃臺一側的小門口,彎腰鑽出來,又一步步朝自己的方向走近。
他在離自己只有不到一米的距離突然站定,用烏黑明亮的眼睛專注地審視着唯一,依舊是笑眯眯的樣子,像是完全為了滿足虛榮心似的,三下五除二就給唯一耍了一段悠悠球,那顆會發光的悠悠球一上一下一蹦一跳地呈現在唯一的面前,看得她目瞪口呆的,深深要為剛才誇下的海口而忏悔了。現在的小孩的确很機靈,高端複雜的電子信息産品都能輕松搞定,這種複古的玩具也是信手拈來。
“哪,我想要看你玩兒!”炫技的目的達成之後,小男孩得意洋洋地将悠悠球遞給唯一,用那種又得瑟又期待的眼神看向她。果然,不論大多的男孩子,想要在異性面前炫耀的心思卻都如出一轍。
唯一這下可糗大了,她害羞地用雙手遮住臉,卻遮不住眉眼彎彎的笑意,她機靈地眨巴眨巴眼睛,本來只是無心之舉,可現在卻是要出洋相了。
兩人僵持了片刻,唯一還是故作淡定地從男孩手中接過那個閃閃發光的悠悠球,她将中指扣進悠悠球一側的繩圈裏,兀的将手背面朝上,輕輕地将球抛出去,漫不經心地呢喃:“我玩得雖然好,但是……”
悠悠球還未垂到最低點,卻冷不丁地被一只大手穩穩地接住,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引得唯一警覺地轉過頭來,那人發出低沉好聽的聲音:“但是她有一個朋友玩得更好!”
“張思睿!”唯一欣喜地叫他,“你可算來了!”她剛才的窘迫瞬間煙消雲散了,語氣裏還夾雜着些許埋怨,總算是松了口氣。
其實她大概不知道,思睿默默地站在她背後有一陣子了,抱着看笑話的态度饒有興味地觀察她的所有反應,最後看她實在兜不住了,才神情自若地上前去解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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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睿揚起眉毛朝唯一使了個眼色,小心翼翼地從她手中拿過悠悠球,握在手中的那一刻,年少的記憶接踵而至——那個信息社會與原有社會交叉的九零年代,男孩的玩具清單裏尚且還沒有智能手機,連小靈通都是奢侈品,于是學校門口的小賣鋪裏售賣各式各樣的小玩意,什麽水彈槍,鐵皮青蛙,拍畫片,如若班裏的哪個男孩有一門拿得出手的絕活加持,絕對是大部分女孩關注的焦點。同樣的,那時候的張思睿似乎真的是無所不能、無所不會。
就拿最初學騎自行車會兒,他在小鎮後山的一條水泥路上練習,第一次上手,差一點就撞到路邊停靠的大貨車上去了,幸虧反應及時,才免遭“破相”的危機,但右手擦破了皮,紅腫了好一陣子,但他依舊不嬌不餒,沒事就蹬着他的自行車上路,一來二去的就騎得特別溜,所以他的學習能力和學習精神真的是讓人贊嘆不已。
他重新将飄忽的目光落在手中的悠悠球上,短短幾分鐘,悠悠球在他的手中來回穿梭。他順手将其往空中一抛,左右兩只手互相纏繞在一起,扭成了麻花狀,用大拇指和食指掐住一頭的線,右手保持不動,左手繞過去,把線繞到無名指上,再輕輕一抖,然後在空中形成了漂亮的弧線,整個動作行雲流水,一氣呵成,手法娴熟老練,看得人眼花缭亂的。想當年,他上小學那會兒,恰恰是因為《火力少年王》而迷上這個東西的,于是苦心鑽研了好久,終于修得了這個似乎可以拿來炫耀一輩子的專長。
他的表演贏得了鄰桌的關注,就在周圍人看得目瞪口呆之時,思睿“嗖”的一聲将悠悠球收回到手中,笑意盎然地伸手摸了摸小男孩的頭,親手将悠悠球交到他的手上,男孩禮貌地揚起嘴角,歡騰地朝思睿比了個“耶”的手勢,轉身将悠悠球放回到紙盒中去,歡喜地朝後廚跑去了。
兩個人沉默地坐回到位子上去,唯一熱情地招呼服務員可以準備上菜了,早在思睿來之前,她就已經根據兩人的喜好點了餐。
這家餐廳是采用APP智能點餐的,只需要掃描餐桌右下角的二維碼,電子菜單就會迅速跳出來,然後直接以此選定自己要吃的菜即可。唯一為了等這一頓,自從中午吃了飯便再無進食了,她兩眼發白,無聊地将雙臂環住放在桌子上,哼哼唧唧地将下巴抵在疊交的雙手上,現在正餓得發昏,時不時偷偷睜眼瞥思睿的細微反應。
餐廳裏的暖氣開得很足,思睿呆坐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将羽絨服脫下來,轉身搭在椅背上,唯一這才注意到思睿裏面穿了一身深黑色的小西裝,搭配裏面那件白襯衫和花色領帶,精英範兒十足,她小聲地呢喃:“竟然為了約會特意穿了正裝,有點意思。”一想到這裏,她故作矜持地憋笑,時不時地瞥他,也不說話。
思睿面無表情地托腮發愣,目光落在餐桌中央擺放的精致的小茶壺上。兩個人又一次不出意外的固守沉默,完全符合兩人這幾年的一貫做派。
服務員第一道端上來的菜恰巧是糖醋裏脊,兩個人一盯到這道菜就兩眼發直,不約而同地坐得筆直,緊接着服務員又端來了米飯和青椒炒肉,梅菜扣肉,大晚上大魚大肉地吃,真是造孽啊!
思睿還遵照以往的習慣,順手給唯一的碗裏夾好菜,她從不吃青椒,思睿事先都一一将青椒夾了一部分在自己的碗裏,另一部分堆在盤子一側,再把花椒挑出來,與肉分開,看似随意地開問:“所以……你什麽時候也學會吹牛了?”說這話時,思睿有意擡眸看唯一的反應,她正狼吞虎咽地往自己塞東西,鼓鼓囊囊地咀嚼着,聽到思睿開口與她講話,頃刻間放慢了咀嚼速度,怔怔地看他,看着看着就一個人在那裏傻笑,像個小孩似的。
說來也着實奇怪,唯一像是身體裏藏有一個隐形人似的,興許是因為熟絡的原因,在思睿面前的唯一總是像個沒長大的小女孩,愛吃愛玩,沒有戾氣,傻頭傻腦的感覺,跟什麽高冷淡漠完全不沾邊,而勤奮刻苦,一絲不茍,沉默寡言,是她呈現給陌生人的一貫表象。
“我好餓啊!”唯一猛地回過神來,嘴角不經意地輕輕揚起,撒嬌似的怯怯擡眼盯住思睿,他只能拜服,選擇閉嘴吃東西。
盤子裏的東西差不多掃光了,唯一也總算是有飽腹感了,她發覺今天的思睿并不怎麽有胃口,可給他夾在碗裏的菜,他現在正愁容滿面地往自己嘴裏塞,唯一也純屬調侃地問:“張思睿,我聽別人說你現在又小心眼又暴躁!”
思睿嘴裏還塞着飯,兀的一下子噎住了,他急匆匆地拿起右手邊的水杯咕咚咕咚地灌下去,輕輕咳了兩聲,明明已經氣急敗壞了,但還要努力壓抑自己的真實感情,從嘴角擠出一抹難堪的笑:“誰給我亂造謠的,我脾氣好得很。”
唯一看着思睿着急解釋但又無可奈何的模樣,忍俊不禁,審視般地瞥他,調皮地聳聳肩,唯恐天下不亂地咧嘴笑。她認識思睿的這些年,越來越發覺他的幼稚可愛之處,知世故而不世故,是她對思睿最确切的評價。
這一刻,唯一靜靜地盯着低頭專心吃飯的思睿,突然有那麽一刻,她想要自私地将時間的鐘撥快了幾倍,十幾倍,對面坐着的,也許是未來會成為她的“先生”的人,像她無數次地幻想過一個“家”的樣子那樣,窗外星星點點的燈光仿佛把整個城市都映在玻璃上,上了一整天班的他身心俱疲地推開門,徑直走進飄滿排骨湯清香的廚房,輕松愉悅地坐在餐桌前,笑逐顏開地與她對坐在餐桌前,吃下熱氣騰騰的飯菜,能真真切切地感受到溫馨感與安全感便足矣。
張思睿,你說,我們的故事怎麽會有盡頭,明明是未完待續的開頭啊,我想要跟你在一起啊,要一起創造溫柔如歌的新篇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