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栗子的愛情
唯一和趙粵的目光齊齊追随着思睿,目不轉睛盯住他背着書包匆匆經過舞蹈室的窗戶,落在空蕩走廊的腳步聲徹底消失,唯一才機警地轉過頭來,饒有興味地盯着趙粵,抑揚頓挫地叫她:“小粵……”她欲言又止,微微蹙眉,故作嚴肅狀地死死盯住眼前的女孩。
趙粵不好意思地伸手摸摸額頭,笑吟吟地說:“唯一姐,我也只是想要幫你嘛!”
唯一低頭将圍巾規整地圈在脖子上,揚起眉毛,伸出手指在她額頭上輕輕地點了一下:“機靈鬼!”她的小把戲,在唯一看來,幼稚得要命。
其實,方才趙粵明明差一點就将唯一的拉鏈拉上來了,但有意要給思睿表現的機會,所以才彎腰伏在那裏半天也不起來。唯一剛開始只是急切地彎下腰想要确認一下,但她都眼睜睜看見趙粵将塞在拉鏈裏的布扯出來一大半了,可這個小機靈鬼卻停下了手上的動作,興奮地轉着圓溜溜的大眼睛,笑眯眯地看着反應遲鈍的唯一。
唯一自然是不明白她的用意,她現在着急忙慌地只想要親自伸手拉上來——這一旦幹站着,就總覺得有冷風“嗖嗖嗖”地順着自己的領口鑽進來。可趙粵卻及時地死死按住了她的手,拼命地憋着笑朝她搖頭,還給她使眼色,一副古靈精怪的模樣。
唯一一開始是拒絕的,她臉頰憋得通紅,幾次想要把趙粵拉起來,可次次都以失敗告終,實在拗不過了,只能無奈地順從了她。
果不其然,思睿看到她們倆笨手笨腳的,白眼都快要翻上天了,環顧四周,看教室裏也沒什麽人了,本來都準備要走了,但還是嫌棄地走過來,迅速俯身蹲下來,微微使勁兒就将拉鏈拉上來了。
在他蹲下的那一刻,唯一低下頭靜靜地看着他,眸光微微閃爍,嘴角輕輕上揚,從這個角度看思睿毛茸茸的頭發,實在忍不住想要伸手去撫了撫他的發。唯一陶醉地擡起手,懸在離思睿發旋周圍豎起的那一塊兒頭發上空,小心翼翼地平行打圈,可就在思睿猛地起身那一刻,唯一兀的将手背到身後去,吓得心髒都快要跳出來了,微微喘息着,抿嘴偷笑,不敢将目光停留在他身上。
現在想起剛才的場景,唯一還是忍不住要發笑。
兩個人結伴而行,趙粵突然轉過頭來望向唯一,疑惑地跟她念叨:“唯一姐,栗子今早也太反常了吧?前幾天不還因為思睿學長的事氣個半死嘛!這會兒就怎麽就跟個沒事人似的,真奇怪。”
“說不準她突然想通了吧!”唯一頓了一下,敷衍地笑笑,心不在焉地回複。此刻,趙粵伸手攬住唯一的胳膊,兩個人準備一起到食堂吃午飯。
唯一若有所思,她伸手輕輕摸了摸額頭,漫不經心地與趙粵搭話。
其實只有她知道,栗子今早的表現一點都不出人意外,因為那天的事,她這段時間老是心緒不寧的,所以昨晚十點,本已經準備上床睡覺的她,躊躇再三,還是親自去找了栗子。
栗子的寝室與唯一的住處隔着十萬八千裏的距離,所以唯一火急火燎地趕到對方的宿舍樓下時,已經将近十一點了。寝室樓門口的路燈微弱黯淡,還沒到平安夜,門口的兩只大紅燈籠就已經挂出來了,自動售水機旁停滿了各式各樣的電動車和自行車,臺階一側的陰暗處站了兩對情侶,纏綿地抱在一起。
唯一伸進口袋,卻發覺出門太急,并沒有帶手機,她一籌莫展之時,隔着一道半掩着的透明玻璃門,恰巧碰到栗子穿着睡衣站在樓內的布告欄裏取明信片,她跪在眼前的長木凳上,用食指從左到右認真掃了一遍,才滿心歡喜地拿起那個正面印着烏鎮夜景的明信片,興沖沖地正準備下樓梯,卻有一個陌生的女孩怯怯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你好,同學,門外有人找你。”那女孩指了指門外一個黑漆漆的身影,說完便上了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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栗子愣怔地轉過身,尋着那女孩剛剛指到的方向,不緊不慢地走近,定睛一看,她的臉色瞬間陰雲密布,一聲不吭掉頭就走。
唯一早有心理準備,迅速拉住了她,硬生生地将她拖到自動售水機的一側,一隅的光亮将兩人的臉龐照得清亮。
剛一站定,栗子就氣急敗壞地甩開了唯一的糾纏,雙臂交叉環在胸前,她終究不同于高歆韻這種嚣張跋扈的主兒,即使內心氣憤,眼神裏傳遞出來的情感也并非如此決絕,所以即使做了這樣的動作,也不會讓唯一感覺到她身上的戾氣。
“我找你來,只想要和你解釋張思睿的事。”唯一一站定便開門見山,直入主題。說完之後,她将冰冷的雙手湊近嘴巴,輕輕地哈氣,然後有一股暖流流轉在輕輕扣住的雙手中間。
“我不想聽!”栗子斜眼打量了她,冷冰冰地甩了這麽一句話,但也并未移開腳步。
唯一說話向來不喜歡拐彎抹角,既然今天來了就先要說清楚,“我跟張思睿不是情侶,但曾經是高中同班同學。他那天之所以那麽說,完全是出于當初的情分,如果給你造成了困擾,我很抱歉。”
“我接受你的道歉。還有,張思睿之前已經跟我解釋過了,其實你完全不用特意過來的。”不知怎的,栗子的語氣溫柔了些許,但已失去以往的熱忱。此刻她收起方才憎惡的眼神,反而垂頭喪氣地将目光落在地上。
栗子的語氣柔軟了許多,唯一可能是反射弧有些長,反而渾身不自在,可早在來的路上,她已經在心裏打了無數遍腹稿,想好了與栗子見面之後要說的每一句話,她從心底還是很珍視栗子這個朋友的。
于是,她咬了咬嘴唇,底氣不足地問道:“你還想要繼續追張思睿嗎?”
“你為什麽這樣問?”這個問題問得的确莫名其妙,栗子驚詫地看向唯一。
唯一的眼神篤定,她目不斜視地對上栗子的眼眸,聲線極度平穩,“我想說,如果你要追張思睿,那我們公平競争吧!我也很喜歡他。”
栗子着實被唯一的話驚到了,她瞪大了眼睛沉默地看着她。心裏默默犯嘀咕,以往沉着冷靜的洛夏唯一,此時此刻竟然為了張思睿,理直氣壯地站在自己的面前,篤定地說要跟自己公平競争,真是不可思議。看來她跟張思睿都是瘋子,是可以為了愛情奮不顧身的瘋子,真是可怕!
她怒氣沖沖地向前邁了一小步,幽怨地吼道:“公平競争?洛夏唯一,你在開玩笑嗎?什麽算是‘公平’!感情這種事又怎麽可以做到‘公平’!畢竟曾經讓張思睿一心一意、甘願赴湯蹈火的是你,讓他痛徹心扉、心如死灰的是你,你現在卻要拿這份難能可貴的真心當做盔甲,一步一步地擊潰我單純的歡喜,你知不知道,你這樣做對我有多殘忍!”
栗子的聲音有些哽咽顫抖,她停頓了幾秒,依舊用剛才的語氣繼續說:“我認識張思睿一年,就算周圍的女生對他多無微不至,他向來都敷衍應和,我一直都知道他心裏有個人,可是我還是不由自主地喜歡他了,我一直自欺欺人地以為總有一天他會看到我的努力,可是到頭來也只是徒勞,你不知道,他親口對我說他不愛我那一瞬間,我心如刀絞。我安慰自己,這人世間,出場順序的确很重要,可這是命中注定,我無能為力,所以只能認命……”栗子小聲地啜泣着,時不時擡眼,眼睛裏積滿了星星點點的液體,就像小孩失去心愛的玩具一樣痛心。她懸在空中的雙手微微顫抖,講到情切之處,就緊緊攥住了拳頭,眼淚簌簌而流。
經過這一席話,唯一的情緒也被栗子感染了。她溫柔地将她攬過來,栗子順勢趴在她的肩頭,不自覺地微微抖動着身子,雙手無助地垂在褲子兩側,指甲狠狠地扣在掌心,手心滲出了汗。
唯一輕輕撫着她的背,一下一下地幫她順氣,自己的眼睛裏也不知何時微微滲出眼淚,迎着自動售水機的燈光閃閃發亮。興許是因為栗子剛才一氣之下說出的話,才導致她的內心悲痛欲絕,那一刻她真的特別想念思睿,想要馬上出現在他的面前,為曾經對他的愛視而不見去道歉忏悔。如今,他的喜怒哀樂似乎輕而易舉地牽動着她的心,她如此篤定,她想要再靠近他一點……所以現在,輪到她親嘗那種情之深切的痛了,她雖與栗子的心境不同,但曾幾何時,她也曾奮不顧身不計後果地為顧瑾瑜付出過,然後才明白求之不得的痛楚,所以此刻多少也能感同身受。
過了一會兒,栗子終于不再哭了,她掩着臉向後撤了一步,哭得跟個小花貓似的,再加上晚上冷風一吹,臉上的皮膚更加緊繃了,唯一心疼地幫她整理散在額前的頭發,長長嘆了口氣,支支吾吾了半天,嘴巴張張合合數次,也沒蹦出字來,她處境很尴尬,平時也不會說什麽安慰人的漂亮話,只能選擇默不作聲了。
栗子用唯一遞給她的餐巾紙擦了擦眼角的淚,破涕為笑,努力勾起嘴角,眼眶裏依然含淚,但她還是用那種真摯的眼神望着唯一,輕柔地說:“我要回去了,你也早點休息吧!”
唯一早已陷入了這種悲傷的氛圍之中,她征征地點點頭,親眼注視着栗子轉身,心裏挺不是滋味的。
可沒走幾步,栗子突然停下腳步,因為剛剛哭過,所以她的聲音有些沙啞,還帶着些鼻音,傻兮兮地朝唯一說道:“我會用我自己的方式去喜歡他,他喜歡我是他的朋友,那我就會做好他的朋友。”
唯一欣慰地朝她笑笑,此刻,她的心緒徹底陷入栗子清澈的眼眸之中,不禁感慨萬千。栗子是個單純善良的女孩,她到了這個年紀,依舊可以毫無心機地表達自己的喜歡,真是難得。被拒絕了,明明心裏難過得要死要活的,可依然願意積極地正視“他不愛我”的這個事實,而不是自我麻醉地強迫說服自己,将原本就該純粹美好的“愛”變成嫉妒仇恨的戾氣,這種女孩,讓人心疼又佩服。最起碼當初的她,根本無法做到如此灑脫。
所以今早,唯一親眼看見栗子一蹦一跳地走進來,就像表白失敗的事沒發生過一樣,遵照以往的秉性,笑嘻嘻地跑到思睿身邊,但又能在工作時做到專心致志的,不再像往常一樣一心二用,着急地想要在喜歡的人面前表現自己,只能說,她終于找到了“失戀”的最佳狀态,就是“脈動”回自己原有的本真世界中去。因此,不管是故作潇灑還是真潇灑,她都将這件事處理得恰到好處。唯一竟然有點佩服這個活潑開朗的小姑娘了!
所以啊,“愛而不得”本身就不是一件什麽大不了的事,無論什麽時候,都不要把愛變成一種戾氣,而要學會因為愛一個人而去感受這個世界的美好。
唯一将右手插在口袋裏,她緊緊地攥住手機,像靈魂出竅般的沉思——三分鐘前,她收到了一條來自栗子的短信:過往縱然美好,但仍舊是過往,未來,就在你伸手可觸及的前方。如果我是你,一定奮不顧身地狂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