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下午第一節是體育課。
大多同學也就放任缺了午間自習，直接在寝室裏吹着空調，待到上課時間，才去操場集合。
學校在對待體育課的态度上，倒是堅持民主和諧協調發展。
原本就是一幫整天被圈在教室裏的苦命孩子，除了早操課間和去食堂搶飯，基本就沒別的運動量。
所以校長親自放話，每周兩節的體育課，除了體育老師本師，誰也別想跟學生們做專業交流。
如此一來，學生老師們倒是都省了心。
學生們不用費心猜下一節體育課上能看到哪位尊師，尊師們也不用為了多争一個嘔心瀝血的四十五分鐘勞心費力。
高三學生們還有特別優待。
老校區獨家高端保養完好的室內籃球館，每年夏暑冬寒，體育課節節開放。
不必頂着大太陽，不用吹着老寒風，幹淨的木地板和籃球架，累了就地躺倒滾個來回都不嫌髒的。
加上高三體育課沒了強制教學內容，完全就是老師看着大家，只要不縮在角落裏偷偷背單詞刷習題，想怎麽玩兒就怎麽玩兒。
原本就愛死了體育課的體委同學，如今是愛得死去活來。一到體育課時間，就控制不住寄幾，走路直蹦高。
在籃球館門口碰見七七，還不計前嫌地拍她肩膀，調侃：“哎，七仔，待會兒要不要一起打一場？”
七七中午吃飯晚，剛睡了二十分鐘午覺休養生息，正一腦門的起床氣未散，聞言沒好氣地堵回去：“不打，你技術太爛。”
她身邊的萍萍抿着嘴直樂。
打籃球這事，說起來還挺烏龍。
七七其實跟大衆女生一樣，壓根不會打籃球。也就高二上學期的體育課，跟着課程教學要求，學過那麽一招半式。
那個學期，女生體育的期末考科目是八百米和限時投籃。
或許是身體協調能力還不錯，再加上點小運氣，那次考試，她是班裏唯一一個一分鐘投進六球的得分王。
知道了結果的體委同學，翻着女生登記的成績冊大呼小叫：“我去，廖七七，回頭跟我比一場吧。”
完全是不服自己擅長領域忽然冒出個壓頭的那種少年意氣，還帶着點粗線條的蓄意調侃。
這種挑戰，七七自然沒有接招的打算，只舔着牙，一口回絕：“教練，我還不想打籃球。”
表情語氣裏，有種“下一局贏一局從此金盆洗手留下身後不敗傳奇”的欠揍。
于是，“要不要打一場”這種話，就成了一到體育課就被體委想起的空頭邀請。
屢邀屢被拒，屢拒屢再邀，就是這麽堅持不懈，就是這麽體育精神。
這邊七七想也不想，張嘴就拒。那邊跟體委同來的幾個男生也跟着起哄：
“啧，勁岳，你被嫌棄了哎。”
“哎，七仔，你要不親手扣咱體委個滿臉開花，省得老是被他惦記。”
體委抽抽嘴角，擡腳就朝男生堆裏踹：“靠，滾蛋。”
體育課是挨着的兩個班一起上，同行的男生裏，有兩個一班的。都是老搭檔了，關于這事，他們也早就見怪不怪。
要不是一早知道體委同學對八班班花的犬馬之心，還以為他是黏上了七七的隐藏抖M。
兩人一邊跟着二班的男生們躲避飛腳，一邊還眼尖地在門口方向瞅見了個棋逢對手的。
“哎，那不是你們班那個新同學麽？”
“勁岳，是你說人家要跟你打1V1的麽？”
聽說正主兒到來的體委同學挺來勁，順着倆男生視線，往體育館門口掃。
姜多海同學下午換了一身黑，棉質短袖籃球褲，褲縫邊的對勾Logo挑得整個人都拔高了幾分。
他前一天剛跟老朱說了辦走讀的事，今天一早走讀證就辦了下來。
他趁着中午去附近遛了兩圈找房子，跑了一身臭汗，中午回趟寝室，換上這一身适合打球的行頭。
體育館的玻璃門，在身後自動彈上，隔絕了門口兩棵梧桐樹上，背景音似的吱吱蟬鳴。
密閉的空間，同學間的說話喧鬧，更加響亮。
姜多海嗅着場館裏悶滞的味道，不明所以與幾個男生對視。
七八張面孔，大半都不怎麽認得，甚至沒分出一班兩個非我族類的存在。
他一直想着找房子的事，沒聽見那兩句關于他的調侃，視線從一群人身上輕巧滑過，半道被體委的動作截住。
體委朝他熱絡地一揚下巴，擡手一個投籃勾手，示意他一早的約定。
姜多海怔了半秒，跟着抿唇點頭，算是應了招呼，卻不知道怎麽推掉這個邀請。
目光飄忽間，落在了體委旁邊的女生身上，一高一低，一紫一白，一個是他後桌，一個是他同座。
女生頭發微散小心擡手撚他試卷的情景，還在胸口堵着，這會兒她又偏過頭來，翼翼小心遠遠看他。
剛及肩的頭發，在腦後随意一紮，露出的耳廓，頂上有些挑尖，小動物似的。
她沒吭聲，他也沒動。
身後玻璃門再被推開，一班幾個女生有說有笑進來。
擋在門口的姜多海，自然而然回頭瞧了一眼，腳下挪動，給女生們騰出路來。
幾個女生中間，有消息靈通的，知道面前這個，就是初來的轉校生。
卻礙着面對面遇見，不好意思開口跟同伴八卦，只能一邊目不斜視向前，一邊手上用勁，捏着同伴手背上的皮肉，左擰右掐。
同伴疼得直抽氣，把手抽出來，反手拍她：“疼。”
卻倚着多年的革命友情，心有靈犀地回頭，借着瞪她一眼的功夫，朝姜多海多看了好幾眼。
七七視線當正，女生間的小動作，看得一清二楚。剛從同桌身上飄開的目光，又順着轉了回去。
沒別的，就是湊熱鬧。
男生一米八幾的個頭，不說不笑，一身低調耍帥的黑色，立身往那兒一站，确實招人。
可那一臉的無欲無求冷冰冰，掃過女生們的目光，也不見一點亮色。
這人……披上塊袈裟，捧上個缽盂，就能騎着白馬取經去了。
女施主們和七七擦肩而過，其中一個是一班學委，和七七相熟，點頭打了聲招呼。
姜大高僧瞥了一眼，心無雜念，跟在後面，從七七她們身邊經過，朝館裏去了。根本就是出了教室就沒打算認這個同桌。
被迫路人了的七七，擡手撓撓耳朵，并不怎麽在意。
個人的私事，原本就是有人在意得多，有人介意得少。
有人恨不能與世隔絕遺世獨立連自己名字都打上馬賽克不被人知曉，有人卻巴不得把遇見的不論好事壞事都說與人知道。
她這個同桌，九成九屬于前者。
大概是因為，他覺得兩個人沒熟到這個程度？或者是自己長這麽帥，不想讓別人知道成績不好？又或許是，他的潔癖不允許一只捧過豆漿杯子的手碰他的東西……
這個原因，七七猜了大半個早上，到現在也沒太想明白。
不過，眼下這僵局是注定了。
她和她這個同桌，還有很長的路要走哎。
那邊體委轉移了火力，卻沒轉移注意，扭頭進場之前，朝七七自作帥氣地挑眉，嘴裏發出一聲響：“你不跟我打，我就找你同桌喽。”
七七：“……”這話，怎麽說的倆人像是一根繩上的螞蚱似的。
體育課是男女生分開上。
這邊女生們還沒到齊，那邊男生們就已經分了兩撥，各占一個球框，開始你攻我守你争我奪。
球鞋擦着木地板，吱吱拉拉，和着皮球砸地的咚咚聲，有種叫人緊張的興奮感。
場外一角的女生們，有一半在發愣閑聊，還有一半就是在圍觀高僧了。
兩個班同學關系好，學校裏有什麽活動，随便一坐就是臨着挨着，自家人一樣。他們二班的新同學，四舍五入也算一班半個人頭。
大家好奇得理所應當，倒是給女施主們提供了方便。
姜大高僧被那一身黑打了底，虛叉着腰，立在籃筐旁邊，一臉絕世獨立的禁欲。
體委投了個籃，招呼他上場，他也只是搖頭，擡擡下巴，示意他們繼續。
教女生體育的女老師挺年輕，三十出頭，姓鄭，鵝蛋臉，高馬尾，一張臉上血色十足。
敞亮的嗓門喊大家整隊集合，硬是把女生們的注意，從籃球場上扯了回來：“別看了，待會兒還有自由活動，夠你們看一節課的。”
女生的體委在一班，跟子珊一個寝室，七七和萍萍一起幫忙去拿體育器材。
兩人一對，從後面器材室搬回來的，是一個個帆布軟墊，還有一小筐跳繩毽子乒乓球。
籃球館裏空間有限，羽毛球什麽的施展不開，鄭老師就教大家做瑜伽，願者來學，其他人也可以玩點別的。
女生們上課，碼開隊形做準備活動，立馬占了半片球場。
這半場上的男生們，剛熱了個身，就被攆得無家可歸，單手夾着籃球，走得一步三回頭。
七七個頭不高，站在後排靠邊的位置，和個子高到被親媽愁着找不着對象的萍萍，中間隔着大半個班的同學。
一班的女生體委站在前排，一二三四喊着口號，帶着大家伸胳膊伸腿做熱身。
鄭老師一身紅黑相間的運動衫，背着手，腰背筆直地繞着隊伍悠悠走，停在七七身後一步遠，眯縫了眼，朝籃球場那邊望。
七七們一個擴胸運動做到頭，她忽然退後一步，側頭問七七：“哎，那就是你們轉校生麽？”
“嗯？”七七愣了下，剛要繼續的原地高擡腿，一下跟着落了地。
她不用回頭，也知道鄭老師說的是哪一位。
最臉生，又最不合群的，就是她同桌沒跑了。
禮貌起見，她還是順着鄭老師的目光，回頭看了一眼，随即直截了當點頭：“嗯。”
鄭老師若有所思點頭：“這小夥子，身板不錯，籃球肯定是強項。”
七七随口附和：“嗯，可能吧。”一邊心說，籃球強不強倒是沒見過，就見過他收拾起人來，倒确實挺強的。
鄭老師繼續高深莫測地點着頭：“嗯，這回，你們班籃球隊有救了。”
七七：“……”這體育老師，是親生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