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你這種人
隔天上午,蘇折寒的手機從八點開始震動,一直震動了快半小時......蘇折寒聽到的時候直接關了機,然後繼續悶頭睡覺。
又過了半小時,蘇折寒的房門被敲響,蘇折寒本打算不搭理,但敲門的人執着得很,而且越敲聲音越大,蘇折寒戴了耳塞也能聽見。
蘇折寒只得起身開門,門一打開,外面站着滿臉郁憤的王朋易,沒等蘇折寒開口王朋易便連珠炮轟似地輸出:“你怎麽回事兒啊?!幹活幹活不去、電話電話不接,非得來請你是吧?!”
蘇折寒淡淡地看着他,聲音沉冷、帶些不耐煩:“還有別的事嗎?”
王朋易一愣,他難得看到蘇折寒這樣充滿敵意的目光,就是剛開始逼着蘇折寒去上工,他也是一副特無所謂特客氣的模樣。
“幹活兒去啊...你都遲到一小時了自己不知道?”王朋易氣焰滅了些,但語氣依然很沖。
蘇折寒眨了眨眼:“以後別來敲門了,再來我找保安。”下一秒他擡手關上了門,轉身回去繼續睡覺。
“我操,什麽情況啊......”王朋易有點被這副模樣的蘇折寒吓到,他沒再敲門,轉而坐電梯下去,回去跟路徐複命。
路徐聽完王朋易半真實半誇張的描述後皺了下眉,他本來以為蘇折寒可能今天身體不舒服,但現在看來好像是情緒上的原因。
“你先幹活,我待會兒去看看。”路徐回答王朋易,等流水線這邊安排得差不多了,便離開七線車間,朝三線走去。
莊含柔每天在蘇折寒房間直播,蘇折寒給了她一把備用鑰匙的。
莊含柔被路徐叫出車間的時候裏面的工人們一陣陣起哄,路徐朝有些不好意思地走出來的莊含柔笑了下:“向洲知道了不會要揍我吧?”
“不會不會,我教育過他了。”莊含柔連連搖頭:“他昨天太沖動了,我還準備今天帶向洲再和蘇折寒道個歉的。”
路徐點頭:“蘇折寒今天沒來上班,我想去看看他,你能把備用鑰匙借我用用嗎?”
“他生病了嗎?”莊含柔有些緊張:“他備用鑰匙壓在門口地毯下面的,路徐你等一下,我回去拿點感冒藥你帶給他,他可能是感冒了。”
“好的。”路徐目送莊含柔跑進車間,又在一陣起哄聲裏跑出來,手裏多了一盒感冒沖劑:“喏,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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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徐接過藥:“好,我會幫你帶給他。”
蘇折寒住的幹部宿舍是高樓,有電梯的那種,路徐這是第一次來這裏,和員工宿舍的簡樸雜亂幾乎是兩個世界。
路徐坐電梯到了12樓,12樓總共六個房間,他走到1202門口,掀開地毯,拿出地毯下藏着的一把鑰匙。
“叩叩叩。”
門又被敲響了,蘇折寒這時已經起床,他沒打算搭理敲門的,繼續兩耳不聞窗外事地坐在電腦前回複導師漂洋過海來的消息。
“蘇折寒,我是路徐。”門外人的聲音響起,蘇折寒正在打字的手有短暫的停頓,但他依然沒給任何回應,準備待會兒跟樓下保安說一聲,以後別再亂放人上樓。
“你是身體不好還是不高興,跟我說說呢?”路徐站在門口耐心地提問,但門裏一點動靜都沒有,片刻後他終于低下頭道:“我知道你的備用鑰匙在哪兒,你不開門我進去了。”
路徐等了會兒便沒再猶豫,他很快将鑰匙插入鎖孔轉動,下一秒“咔噠”一聲,門被他打開了。
房間裏一股暖氣撲面而來,路徐只把門開到一半便不知該不該進去了,幹部宿舍間內部好到超出路徐的想象,門口甚至有個臺階,臺階下是外穿的鞋子和大理石地板,上面是木質地板,像許多電視劇裏的房間一樣。
“門都開了又不進來了?”房間裏傳來沉沉的、透了些冷淡的聲音,路徐緊了緊手裏的感冒沖劑,脫了自己的鞋子、關上門,穿着襪子走上了地板。
過了玄關後房間便一覽無遺,正對房門的是一張三人沙發、沙發前是一張茶幾,茶幾上擺着一個保溫壺、還有幾個超市方便袋,裏面有不少吃的和生活用品。
一個裝着磨砂玻璃的木質屏風隔斷了這個小客廳和卧室,卧室裏有兩張床,一張明顯有睡人的痕跡、另一張上則胡亂放置着一些衣物。
和兩張床平行的便是一張不大的書桌,蘇折寒正坐在書桌前,不知在電腦上看些什麽。
路徐看向蘇折寒的時候蘇折寒正好也轉過頭來,眼鏡還沒摘。
“你生病了嗎?”路徐察覺到現在的蘇折寒眼睛裏沒有溫度,配上他那副銀色邊框的眼鏡後顯得更冷。
蘇折寒拿着杯子起身去倒水:“沒生病、沒出事,就是不想幹了。”
路徐站在那裏,被蘇折寒一百八十度大轉變的态度弄得忽然間不知道該怎麽應對,他看着蘇折寒倒完水、又喝了兩口水、再把水杯放下,還是不甘心地再次開口了:“你不要工資了嗎?”
蘇折寒站在茶幾前好笑地看着路徐:“你覺得我是為了工資才去幹活的?”
路徐眨眨眼,他知道不是,但他更不想戳破那層自己辛苦經營起來的朦胧感,戳破之後兩人的關系必須要有質的變化,他不願意。
兩人在房間裏沉默地對峙着,蘇折寒不想再兜圈子,他朝路徐走去,站到他面前,目光直直望進他眼裏,語氣随意、咬字卻用力:“昨晚我想去喊你來我這兒洗澡,你正好在跟室友抱怨不想跟我逢場作戲了,我就沒進去。”
蘇折寒看到路徐眼中明顯有一瞬間的慌亂,他撇開目光,不打算讓人太難堪:“就這樣吧,我對流水線的活兒确實沒興趣、你對我也沒什麽興趣,都別強求自己了。”
路徐看着蘇折寒轉身,從蘇折寒說起昨晚開始他的腦子“嗡”地一下忽然空白,一時間毫無動作。
等蘇折寒開始下逐客令,路徐才如夢初醒地朝前走了兩步,把感冒沖劑放在了茶幾上,硬着頭皮道:“莊含柔讓我拿給你的藥。”
說着他便轉頭準備離開,還沒走幾步蘇折寒的聲音再次響起:“備用鑰匙也放這兒吧,別放外面了。”
路徐的背影窘迫地僵了下,而後他很低地“嗯”了聲,把鑰匙輕輕放下,和茶幾的石板面相碰,發出一記悶悶的聲響。再然後是房門被打開、再被關上的聲音。
等房間再次陷入安靜,蘇折寒終于嘆了口氣,尼瑪,想家了、想回寧江了。
他被耍得其實挺受傷的,剛剛裝得倒是夠潇灑,但其實早就想按着人肩膀質問怒吼了。
蘇折寒覺得得虧自己人品好,否則這小線長一個人找到這兒來,換個氣性大的不得直接在這兒把他給辦了?
蘇折寒心裏很不痛快地地走到窗前,很快便看到路徐從宿舍樓裏出來,走得很正常,路上遇到個保潔阿姨還朝人家打了招呼。
他倒是一點都沒受影響,蘇折寒轉頭走回書桌前坐着,逼着自己重新投入學習。
路徐回到産線的時候大家知道他是去找蘇折寒了,但人沒帶回來,表情還不大好。
“他不肯來幹活是吧?我就跟你說應該來硬的,你非不聽......”王朋易輸出欲強烈,被邊上的陶钰拉了拉才閉了嘴,陶钰上前:“路徐,怎麽啦?你們是不是吵架了?”
路徐的反應有些遲鈍,他擡眼看向陶钰,朝她搖了下頭:“他...有點事,之後可能都不來了,我們以後手腳可能要更快一點。”
“都不來了?那直接開除啊!留着占人頭嗎?!”王朋易徹底火了:“多幹他的一份活還只拿一份工資,這樣上紅榜別想了,不進黑榜就謝天謝地了!”
得知這事後生氣的不止王朋易一人、還有不少其他工人,路徐沉默地看着他們,好半晌才道:“以後他的部分我來做,我的動作快,大家別擔心。”
一些看路徐年紀小的女工人有些可憐他,只得嘆口氣,回到工位上動作麻利地開始繼續幹活,路徐看向依然不準備罷休的王朋易幾人:“他是廠長的人,要開除你們去跟廠長說,我沒時間跟你們鬧。”
說完路徐便低下頭幹活,将這群人的抱怨和罵聲屏蔽在外。
貿然被蘇折寒發現真實面目的路徐很難不慌亂,他很少有被這樣當面戳破的難堪場面,每每想到都覺得窘迫無比,而蘇折寒明顯抵觸過了頭,路徐索性不想這件事了,等過陣子再想想別的辦法。
一連三天路徐都幹到了半夜十二點,本來這幾天要去兩趟瑤姐那裏,路徐也跟她請了假,說周四才能去。
路徐目測自己周四就能把蘇折寒這周的活幹完,周四上午他終于輕松了些,中午也有時間和陶钰他們一起去食堂了。
路徐很少來食堂,平時什麽簡單吃什麽,所以每個月來食堂的一兩次還是會新奇。
“番茄炒蛋、還有那個牛肉、再拿一份炖蛋。”路徐跟食堂阿姨報好自己要的菜名後把13元的飯票遞給她,期待地站到領飯區等。
但路徐的飯還沒拿到手裏,點菜窗口就出現了一個熟悉的身影,蘇折寒已經穿回了他自己的衣服,他這次穿了件長款羽絨服,熟練地點了幾個菜後用手機買了單。
顯然這人也看到路徐了,他朝這邊瞥了一眼,像掃過一個可有可無的東西,拿了號碼牌找了個位置坐下。
點菜是會有阿姨幫忙送到位置上去的,像飯店一樣。
這人還沒緩過勁兒,路徐心想,這時有人推了下自己,身後傳來不耐煩的聲音:“拿你的菜啊,大家都等着呢!”
“哦哦不好意思。”路徐連忙端起自己已經盛好的餐盤,轉身朝陶钰那桌走去。
陶钰找的是個大桌,可以坐滿九個人,桌子中央擺了一個蛋糕,上面插着兩個2,今天是陶钰22歲的生日。
工廠對做滿兩年以上的員工會在生日發200塊錢,另外會買個蛋糕。
陶钰叫了廠裏關系和自己比較好的幾個人一起來給自己過了生日,在食堂裏簡單地吃一頓。
雖然吃得簡單,但大家的流程一樣沒少,從唱生日歌到許願、再到吹蠟燭送禮物,把這個生日的儀式感做得非常足。
生日蛋糕很大,除了桌上的九個人每人分到了一塊,陶钰還給了隔壁桌的幾個工友,剩最後一塊的時候陶钰看了眼坐在不遠處穿着羽絨服一個人吃飯的人,把蛋糕遞給了路徐:“路徐,你去給蘇折寒送一塊吧。”
陶钰早就看出蘇折寒不來車間的原因和路徐有關,但不知道兩人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麽,路徐也不肯說,寧願自己幹了蘇折寒的活也不去叫他來了,所以這些天其實她一直在琢磨怎麽才能讓兩人和好。
路徐看着被放到自己面前的一塊蛋糕,一時沒有動作,陶钰慫恿地朝他擡了擡下巴:“幫我送下呗,就說我生日請他吃的。”
路徐沒再扭捏,他點點頭起身,拿起蛋糕朝蘇折寒的位置走去。
蘇折寒這會兒已經快吃飽了,他剛準備放下筷子離開,眼前便出現了一只托着蛋糕紙盤的手,指節分明、修長白皙。
“今天是陶钰的生日,她請你吃的蛋糕。”路徐将蛋糕放到桌上後便完成了任務,沒再逗留轉身離開得飛快。
蘇折寒盯着落在自己面前的蛋糕,片刻後起身,拿起蛋糕朝陶钰那桌走去,人家請吃生日蛋糕于情于理他要去說一句祝福。
“陶钰,生日快樂。”蘇折寒走到那張大桌跟前,淡笑着看着陶钰說,這種漫不經心而随性平和的狀态似乎又回到了他剛來的時候。
“謝謝!”陶钰笑着回應:“你要不要坐到我們這邊,路徐那兒可以擠一擠。”
蘇折寒垂眸,被喊到名字的人正低着頭吃飯,似乎壓根感覺不到自己正站在他身後:“不用了,我吃飽了。”
頓了頓蘇折寒又開口,這次對話的對象是他身前的人:“路徐。”
低頭吃飯的人終于擡了頭,轉過身看他,目光清澈得讓蘇折寒不舒服:“怎麽了?”
“你不是有飯票的麽?”蘇折寒隐去眸中的笑意,神情裏透了些離譜,他剛剛在看到路徐掏出飯票的一瞬間挺懵的,因為路徐說工廠發給他的飯票他全都賣錢了,一張飯票賣十幾,只要每天吃泡面每個月就能倒賺工廠小幾百。
蘇折寒微微俯身,那種被欺騙和被當猴耍的怒意再次洶湧起來,他盯着那雙自己一度覺得幹淨漂亮極了的鳳眼,用只有路徐能聽到、凜冽無比的聲音說:“你這種人,是不是為了達到目的,壓根不把自己的人格當回事兒?”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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