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心想
繼國嚴勝,他要加入鬼殺隊。
如果僅僅是“繼國嚴勝”本人要加入鬼殺隊,那倒沒什麽,頂多是我揍人的時候要多揍一個緣一他哥。
但是——
繼國嚴勝,他是繼國家的家主,一個家主在繼承人尚且稚嫩的情況下選擇放棄家族,投身殺鬼這樣高風險高死亡率的事業,保不齊那天就有個擔架放着一具蓋着白布名為“繼國嚴勝”的屍體給人擡回來了,以那些鬼的尿性,說不定連全屍都不會留下。
弘樹會失去父親,靜子夫人會失去丈夫,繼國家會失去家主。
群雄逐鹿的戰國時代,沒有了家主的繼國家,只有尚未成年的繼承人那對于別的武家來說,就是一塊肥肉,如此肥美,有什麽理由不吃?
屆時,靜子夫人和弘樹,該怎麽面對一群餓狼?!
這是要繼國家完犢子!要繼國家完犢子的對象還是繼國家的家主!
你哥是不是有毛病?!
我磨了磨牙,緣一說嚴勝是為了替死去的家臣複仇,選擇的加入鬼殺隊。
我:“……”
我信你個鬼!
如此漏洞百出的借口也只有緣一會相信。
“歌。”緣一端着飯碗,疑惑地看着我,“你不舒服嗎?”
緣一的聲音讓我回過神來,我深吸一口氣,撿起地上的筷子,“沒有事,我很好。”
緣一抿了抿嘴唇:“歌……不喜歡兄長大人加入鬼殺隊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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捏着筷子的手一頓。
啊,緣一不懂人情世故,不代表他不知道我的情緒變化,朝夕相處的十餘年,我們比任何人都要了解彼此的情緒變化。
夭壽了。
我垂下眼簾:“緣一,可以不要問原因嗎?”
“嚴勝先生加入鬼殺隊,我沒有太多意見,只是,我考慮到了靜子夫人和弘樹。”
“嚴勝先生要離開他們了,他們……會傷心的吧。”
不只是傷心,因為,這是變相地在抛棄家人。
那個深愛着自己丈夫和兒女的溫婉女人,那個可愛又爛漫的小豆丁,他們的丈夫、父親,在他們不知道的時候,要離開他們遠行,去到那個鬼與人的戰場。
為死去的家臣報仇雪恨,那只是一個冠冕堂皇的借口。
繼國嚴勝,你想要什麽?
是追趕上自己的弟弟嗎?
我一陣腦殼子疼。
緣一一愣:“抱歉,我沒有考慮到他們的感受。”
我嘆了一口氣。
比起繼國嚴勝,我想,我還是對緣一毫無辦法。
過分對世界溫柔,不對他人的舉止行為抱有任何帶有惡意的揣摩,這是件好事,也是件壞事。
這樣的人活得很坦蕩,很溫暖,但是,這樣的人不會揣摩世界的惡意,無法預料世事無常,也無法躲避糟糕的未來 。
緣一他……恰好就是這種人。
“緣一。”我輕輕說,“你真是……溫柔得太過分了啊。”
你把所有的溫柔給了別人,那麽,留給你自己的,你知道會是什麽嗎?
緣一不明白我的話的意思,端着飯碗歪了歪腦袋。
我很無奈,結果什麽也沒有說,只好讓麻煩侍女重新拿了一雙筷子過來,但是我沒想到,侍女回來的時候,又給我端了一碗米飯上來。
面容清秀的侍女笑得和藹可親,蒙蒙的晨光撒在她的臉上:“不嫌棄的話,請用吧,夫人。”
我接過了小托盤裏的筷子和那碗米飯,謝過了侍女的好意。
紙門“刷”一聲在背後被拉上,我端着托盤站在門後,總覺得哪裏有點不對勁。
夫什麽人,我明明沒結婚啊?!
再次見到小豆丁弘樹的時候是在繼國家的劍道練習場上。
白沙鋪滿的地面,翠綠色的羅漢松,還有日上中天的太陽。
小豆丁就在這之間,拿着一把袋竹刀,胖乎乎的小手握着袋竹刀,對着庭院,一下又一下地揮動,呼吸急促,氣喘籲籲也不曾停下。
“晃當——”
弘樹手裏的袋竹刀猛地從手上飛了出去,掉在地上滑動了一段距離之後,停在了白沙之間,小豆丁也“噗通”一聲摔倒在地上。
小小個的孩子眼眶裏含着淚水,卻死活不讓它們掉下來,一張小臉被太陽曬得有點紅,咬着嘴唇從地上爬了起來,彎起腰來,把手伸向撿起那把袋竹刀。
我先一步他撿起了那把袋竹刀。
小豆丁一愣,擡起頭看到我的臉時候又愣了:“嬸嬸大人?”
我:“……”
我眼角抽搐:“我不是你嬸嬸。”
小豆丁嘴巴一扁,眼裏的淚水要掉不掉。
我:“……”
行行行,你愛叫啥叫啥。
你贏了。
我把豆丁抱起來,起初他還掙紮着不讓我抱,四肢亂動着要脫開我的手。
我的雙手扣住了他的腰身,“不要動,小心我把你丢出去。”
小豆丁不動了。
劍道是武家的兒子的必修課之一,還是重中之重的必修課,武士以刀為榮耀,那麽修習劍道就是武士必不可少的課程,更不用說小豆丁是繼國家的繼承人了。
小豆丁雖然跟着嚴勝的部下修習過一段時間的劍道,可是到底還是個孩子,不适合高強度的訓練,像今天這樣烈日當頭還在太陽底下持續做着揮刀訓練更是前所未有。
我把小豆丁放在屋檐下的地板上,将手裏的袋竹刀放在一邊,拉過小豆丁的手,小豆丁卻緊緊攥着手,不讓我看到手掌心裏。
我皺了皺眉頭:“讓我看看。”
熊孩子倔強地搖搖頭。
我眉頭皺的更深了,小豆丁縮了縮腦袋,卻依舊沒有放開手。
戴着黑色手套的手伸向小豆丁的時候,小豆丁緊張得下意識閉上了眼睛,我手腕一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攤開了小豆丁的手掌心。
毫不意外地看到了被袋竹刀磨破了皮的手掌心,細嫩的皮膚被磨破後,底下紅色的肌理暴露在眼前,小豆丁的手因為疼痛顫抖了一下。
小豆丁小心翼翼地看了我一眼。
我一陣頭疼,認命地找了藥膏給他上起藥來。
沒看到另當別論,既然看到了就不能坐視不理。
上過藥之後我拿起紗布把小豆丁的手纏好,還打了一個漂亮的蝴蝶結。
小豆丁盯着蝴蝶結盯了半天,才伸出纏着繃帶的手,扭扭捏捏地讓我拆掉,他是男孩子,是繼國家未來的繼承人,不能如此幼稚不成體統。
我伸出手指,戳了戳他的額頭:“你上次被緣一舉高高的時候,你的表情可不是這麽說的。”
小豆丁臉一紅:“那……那是以前,我現在長大了!”
我白了他一眼:“只有小孩子才會說自己長大了。”
小豆丁被我嗆得沒話說,生氣地別過頭去不看我。
“嬸嬸大人。”小豆丁叫我。
我:“……”
我不是你嬸嬸。
我想這麽說,可是看到小豆丁委委屈屈的表情,像是一只被抛棄的小奶狗,我又把話咽回去了。
“嗯。”
“父親大人,是要離開我和母親大人,還有妹妹了嗎?”小豆丁說。
已經……這麽明顯了嗎?
我放在腿上的手一頓。
說實話,我比較喜歡這個小豆丁和他母親,溫柔的母親,無憂無慮的孩童,這是我曾經向往的童年。
但是我沒有這樣的童年,所以我只能把這種遺憾放在別的孩子身上,哪怕是看着別的孩子無憂無慮,幸福地賴在母親懷裏撒嬌,這樣我心裏面的遺憾也可以稍微減少一點。
可是這個小豆丁的幸福童年要随着父親的離開被打破了。
小豆丁綁着繃帶的手不自覺地握緊了:“六條先生說父親大人是要去給死去的家臣報仇。”
我:“……”
六條先生又是哪個?
這種借口也就你們相信。
我捏住了小豆丁的手,把他的手攤開:“別握緊手,手上還有傷。”
小豆丁乖乖把手攤開了,低頭看着自己的手掌心:“嬸嬸大人,我不想要父親大人離開我們,我……我想替父親大人幫家臣們報仇,這樣父親大人就不用離開我們了,可是我好弱。”
可是我好弱。
小豆丁的腦袋垂得很深,幾乎要擡不起頭來,我聽到了吸鼻子的聲音,小豆丁強忍着眼淚,晶瑩的淚水在眼眶裏打轉。
“別哭了。”我把小豆丁扶起來,“你爸爸只是出去砍鬼,又不是一輩子不回來了,鬼殺隊有很多人,他們都在殺鬼,總有一天,鬼被殺完了,不你爸爸就會回家了。”
我說着連我自己都不信的謊話。
存在了幾百年的鬼物,至今都沒有被趕盡殺絕,真的能在這一代被了結嗎?
我說着哄孩子的假話。
“嬸嬸大人。”小豆丁用力地吸了吸鼻子,“我知道嬸嬸大人是在哄我開心,可是謝謝嬸嬸大人。”
什麽嘛,被揭穿了嗎?
我苦笑着,我現在說謊的功底變得那麽差了嗎?
“我還是會努力修習劍道,成為讓父親大人自豪的兒子!繼承父親大人的意志!”小豆丁目光炯炯地看着我。
我嘆了口氣,摸摸他的西瓜頭發型,一面心說這孩子真懂事,一面在說你別說了,再說我真的要去揍你爹了。
人都是這樣,執着地追逐想要之物,卻忘卻了自己擁有之物,等到一無所有之時,才痛徹心扉。
我不知道嚴勝他究竟想要什麽,我只知道,他有個好兒子,有一個溫柔美麗深愛着他的好妻子,然而這些,他并沒有看到,目前他眼前所看到的只有那份能斬殺鬼的高超劍技。
你想要這份劍技做什麽呢?
一昧地去追逐緣一一樣高超的劍技,可是得到了那份劍技之後,你又能如何?
我曾經抱着我的刀,一無所有。
我知道那份除了刀以外別無他物可以擁有的痛徹心扉。
然而繼國嚴勝,為了追求高超的劍技,正要把能舍棄的都舍棄掉,一個人孤零零地抱着刀,這樣可悲的結局有什麽可自豪的?
抛棄妻兒,抛棄家族,得來的東西,最後的結局,真的是心之所向嗎?
作者有話要說:
歌:你們繼國家的人腦回路能不能正常一點?!
緣一:????
嚴勝:不愧是你,緣一!
歌:……
感謝在2020-10-08 20:35:19~2020-10-09 22:11:17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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