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日出
對于我來說,活着是一件奢侈的事情。
因為我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否還活着,我的一生都在目睹死亡,親人的死,仇人的死,數不盡的死亡。
我不知道自己是否還活着,沉淪在無盡頭的孤獨之中的我,除了正常的生命活動,我找不到任何證明自己依然活着的證據。
直到那個下雨天,我終于死了。
可是我還活着,我現在究竟是活着,還是以一個亡靈的姿态茍延殘喘在世間呢?
迷迷糊糊醒過來的時候,我看到的是油燈裏跳動的燭火,随着左右搖擺的燈火,映在牆壁上的影子也在扭動自己的身軀。
我張了張嘴,想要說話,可是連一句完整的話也說不出來,喉嚨裏的水分好像被蒸幹了一般,幹燥得可怕,努力了好久也只能發出無力的單音節。
“啊。”我張了張嘴巴。
一個水杯遞到了我的唇邊,裏面的水浸潤着我幹裂的嘴唇,拿着水杯的人動作小心地将杯子傾斜一個角度,讓水順着嘴唇滑倒我的喉嚨裏。
我感覺好多了,就是腦子還有點不清楚,像是給人敲了一悶棍似的。
“你醒了,還有哪裏不舒服嗎?”耳邊響起一個聲音,我莫名覺得有點熟悉。
視線有點模糊,但是還是可以看到,紅黃色相見的發色。
這是……貓頭鷹?這什麽品種的貓頭鷹?毛色如此罕見。
“還記得自己是誰嗎?”貓頭鷹問我,“唔姆,你叫什麽名字?”
我點了點頭,“我是……歌。”
是的,我是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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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這只貓頭鷹哪來的?毛色這麽罕見。
“你……誰?”我腦袋一陣疼。
對方愣了一下,看起來有些失落,“歌小姐已經忘記我了嗎?”
我一愣,我不記得自己認識除了忍鷹以外的鳥啊?
而後一陣洪亮的聲音直接貫腦,我的耳朵嗡嗡直響,對方元氣滿滿,一點也看不出剛才的失落,“沒關系,既然歌小姐不認識我了,那麽再次認識一下就好了!我是煉獄焱壽郎,很高興認識你!歌小姐!”
卧槽,原來是你這個推銷獵鬼人啊?!
你為什麽會在這裏啊?!
努力地回想了一下,我暈過去之前好像在砍鬼來的,啊,最後還是被鬼打了嗎?
而且……為什麽一連兩次我被鬼打,你踏馬的都在啊?!
視線清晰後我就看到了焱壽郎那頭紅黃相間的頭發,以及比多年前更加成熟的臉龐,明明這張臉已經被時間模糊得只剩下輪廓了,但是再一次出現的時候卻又在記憶裏清晰起來。
我又再次感慨了一下人的記憶真是奇怪的東西。
等等,這是我家吧?
“你為什麽會在這裏?”我問,私闖民宅嗎?
“緣一呢?”
我那麽大一個緣一呢?
“嘩啦”一聲門被拉開了。
清晨的陽光傾瀉進屋子裏,細微的灰塵凝滞在空氣裏,太陽的光芒像是被剪過一樣,呈現出碎片狀,我看到了赤紅色的發尾,那雙赤紅色的眼睛愣愣地看着我,整個人有點傻乎乎的。
他就這麽站在門口,手裏捏着門框,呆呆的,愣愣的。
“緣一。”我看着他,春天的天氣微寒,他卻在輕微地喘氣,瞳孔微微睜大。
“歌。”他站在門口,手指彎曲,抓着門框。
“你怎麽不進來呢?”我說,“進來。”
“咳咳。”焱壽郎的咳嗽聲在耳邊響起,我看到對方握着拳頭放在嘴邊咳嗽了幾下,然後起身,“我出去一下,去找醫師。”
我:“……”
這人腦子裏是不是有問題?
我嘗試着起身,身體動作一下就是一陣抽痛。
“小心。”緣一上來扶住了我的肩膀,“再躺一下。”
我想說不用,這種傷換了以前連個屁都不算,休息休息老子又是戰場上的一條好漢。
但是我忽略了這不是我原來那具經過戰争洗禮的身體而是一個小姑娘的身體。
我想起身,但是肩膀上的手沒有動作了,就這樣放在我的肩膀上,手上的力道把我摁住不得動作。
我有些疑惑,也有些驚訝,緣一對我的态度從來不曾強硬過,即使我要上天捅個窟窿下來他也只會幫忙遞個□□和工具,無論我怎麽浪他都不會有意見。
我擡頭就看到了他的眼睛,有些黯淡,大半張臉藏在陰影裏,日輪花樣的耳飾靜靜地垂在耳朵邊。
我有點慫,這種感覺就跟以前我以前在外面浪過頭了,回來面對繪裏嫂子蜜汁溫柔的微笑一樣。
和繪裏嫂子不一樣,緣一的臉上平靜如水,就好似無風的水面,和平時沒什麽兩樣,但是我硬生生從裏面看出一絲強硬的态度。
我慫了。
我沒想到我家的崽強硬起來氣場180,我也沒想到人生裏第一次見到緣一态度強硬的對待第一個人會是我本人。
好像……這次浪過頭了。
我順着緣一的動作躺了回去,眨巴眨巴眼睛,眼睛時不時偷偷看看緣一。
他沒有別的動作,就這樣靜靜端端正正地跪坐在我身邊,靜靜地看着我,我一眼瞄過去的時候,視線愣是跟他撞了個正着。
我們兩個都一愣。
尴尬了。
“緣一。”我扭動着脖子,視線跟他對上了。
“嗯。”我看見緣一攥得緊緊的拳頭,眉頭輕輕皺了起來,他的眼睛有些黯淡,明明之前裏面還是有太陽的光輝的。
很久他才開口,“對不起……如果我來得再早一點就好了,如果我早一點去找你就好了。”
我想到了空曠的雪原裏響起來的我的名字,原來不是死前的幻覺。
眼睫微微垂下,緣一整個人看起來有些黯淡,活似一只耷拉下來耳朵的大貓咪。
我暗搓搓地從被子裏把手伸出來,毫不意外地看到手上纏滿了繃帶,食指彎曲與拇指相抵,猛地一彈,擡手就給他來了個彈額頭。
緣一被我彈的一愣,下意識伸手捂住了額頭。
“小小年紀皺眉頭,小心提前變成古板的老頭子。”我木着一張臉,認真地對他說,“沒準還會娶不到老婆。”
後面那句話我是真覺得有道理,無論是以前總是皺眉頭的斑,還是總是拉着大哥領子咆哮的千手扉間,他們兩個一個都沒娶上媳婦。
所以我猜測是因為他們總是皺着眉頭的緣故,正常女孩子都喜歡會笑的男人多一點吧,那樣顯得溫柔。
“緣一。”我平躺着,兩眼看着屋頂。
“嗯。”他乖乖坐在我身邊。
“多笑一笑。”我說,“當然不高興的時候要生氣。”
“不用為我而感到愧疚。”我躺在被子裏,“你很好,你救了我不是嗎。”
“世界上的所有事情不是總能像我們想象的那樣如願。”我微笑,“我還活着,還能看到你,我就好高興啦。”
緣一沒說話,伸出手,指腹在我的臉上輕輕摩挲,像是在對待什麽易碎品,好像再用一把力,我就要碎了,又像是在确定我是真實的,我還真實的活着。
我覺得有些新奇,我從來沒有被人這麽對待過,輕輕的,小心翼翼的,就好像我曾經見過的被寵愛的姬君一樣。
真舒服啊。
我抓住他的手,用臉在他的手背上蹭了蹭,溫暖的,常年保持在39度的溫度的手,比任何炭火都要溫暖。
“嗯哼嗯哼!”
門口傳來一陣中氣十足的、自喉嚨裏故意發出來的聲音。
我看到頭發胡子花白的老醫師,提着藥箱,跨過門褴,氣勢洶洶地朝我走過來。
緣一給他挪了個位子,老醫師毫不客氣地一屁股坐下來,面色不善地給我做了檢查。
“還算恢複得不錯。”老醫師說,“你這讓人操心的壞丫頭!”
我覺得這老頭子有點熟悉,可是我一時之間想不起來在哪裏見過他,一時之間只能用眼神傳達好奇。
老醫師摸着花白的胡子,鼻子裏噴了口氣出來,“上次見到你是斷了一根肋骨,這次不僅是骨頭斷了,連內髒都有些受損。”
我:“……”
我:“您老人家……誰啊?”
老頭子差點沒給我氣背過去,擡起手就想要揍我,可是又意識到我還是個傷患,不得不老老實實把手放了下去。
老醫師氣呼呼地從藥箱裏拿出一張藥方,讓緣一按時煮了給我灌下去。
老醫師伸出食指,戳了戳我的腦門,“真不明白,你這小丫頭怎麽這麽能折騰自己!”
而後又看了看緣一,“得虧有個男人原意要你!好好看着你妻子,不要再讓她這麽野下去了!”
我和緣一都是一愣。
老醫師趁着這個空擋已經揚長而去了,年事已高,腿腳卻意外地好使,揮揮袖子不帶走一片雲彩。
卧槽,老爺爺你是不是誤會了什麽?!
我!還!單!身!啊!
我瘋狂爾康手。
我想起來了,這個老頭子就是當年吹着胡子說我嫁不出去的那個老醫師,無論是焱壽郎還是老醫師,熟人真是一個接一個來啊。
腦子裏暈乎乎的,這時候緣一給我遞了杯水,我接過水杯像喝烈酒一樣一飲而盡。
“歌。”緣一接過水杯,放好,“我要學握刀了。”
我一愣,轉而微笑,“是嗎,你想到要用刀來做什麽呢?”
“嗯,我想……用刀來保護人。”他說。
“那真好。”
晨光微熹,窗外不時傳來悅耳的鳥叫聲,幾只胖胖的小麻雀落在了窗臺上,在朦胧的陽光裏,跳動着,身材圓滾滾的,卻意外地靈活。
窗外的松樹枝上的雪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融化了大半,彌漫在金色的陽光裏,翠綠色的松針格外顯得蓬勃。
我知道,緣一一直很好,這個回答也在意料之中。
他絕對會可以用他手裏的刀,救更多的人,做更多有價值的事情,絕對會比我做得更好。
“所以,我應煉獄先生的邀請,加入了鬼殺隊。”緣一說。
真……
不是。
我:“……”
你個死搞推銷的獵鬼人!!!
作者有話要說:
歌:一覺醒來自己家的崽被忽悠進了不明組織,怎麽辦?辣雞焱壽郎出來挨打!!!!
焱壽郎:哈秋!哈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