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雨中歌
我叫雨歌,宇智波雨歌。
我出生在下雨的春天,母親很喜歡在下雨的時候唱歌,所以我就叫雨歌了。
母親是個美人,還是個唱歌很好聽的美人。
下雨的時候,母親喜歡把我抱在懷裏,用輕柔又優美的嗓音哼出來一首又一首和她一樣美麗的歌曲。
窗外的雨在下,雨水砸在屋頂的瓦片上發出“滴滴答答”的聲音,打在院子裏的草木上,池塘邊那塊光滑的石頭上的驚鹿蓄滿了天上落下來的雨水,時不時就“趴——”一聲打在石頭上。
人的記憶是很奇怪的東西,即使母親已經離開多年,我依舊可以回憶起坐在院子裏的長廊上抱着我歌唱的母親的歌聲,可是我卻逐漸忘記了她的臉。
每次夢回有母親的童年之時,最先在夢裏清晰的不是她的臉,而是回蕩在雨中的歌聲,優美的,抹平了我的陰霾的歌聲。
五歲那年我開始執行任務,我第一次殺了人,粘稠的血液流淌在手裏,濺在臉上,對方死不瞑目的臉總是回蕩在我的腦海裏,就像地獄裏詛咒人間之人的鬼,惡心又悲哀。
胃裏一陣翻滾,我想吐。
同族的大哥說這種事情以後多的是,要習慣起來。
我幾乎要把手上的皮都搓掉了,沾了血的手已經被洗的和之前一樣幹淨,除了訓練時候磨出來的繭子和一些細小的傷疤,其餘的還和以前一樣,白白的,纖細的。
可是我怎麽洗都覺得洗不幹淨,用力地搓,死命地搓,怎麽洗,那些血都留在這雙手上 ,這雙手,握着刀,割開了那個人的皮膚,切開了肌理,捅進了內髒裏。
田島大哥說,這是宿命,宇智波的宿命。
宿命這東西,很殘忍啊。
我捧着血淋淋的手,不知所措。
“雨歌,媽媽的雨歌。”母親撫摸着我的頭發,美麗的眼睛裏帶着我不知道的情緒,很久之後我才知道,那是一股悲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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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活下去呀。”媽媽蠕動着蒼白的嘴唇,吐出來的聲音就像春歸的雨一樣細。
“人啊,只有活下去才能知道自己為什麽活着。”媽媽懷抱着年幼的我,把臉埋進我的頸窩裏,發絲蹭着我的臉、脖子,有點癢。
“可是活下去,是不是還要殺更多的人?”我說。
媽媽摸着我的頭發的手停在了我的頭上,沒有回答我的問題,我感覺到她在顫抖,她渾身上下都在顫抖。
很久,有什麽熱熱的東西滾落在我的脖子裏,接二連三地滾進衣服裏,順着皮膚一路往下滑。
“對不起。”媽媽抱着我的手在顫抖,聲音也在抖,她在啜泣,一邊把哭聲往嘴裏咽下去,卻怎麽也阻止不住哭聲從溜出來,鑽進我的耳朵裏。
“對不起,真的,對不起。”媽媽緊緊地抱住我,喉嚨裏壓抑着哭聲。
成年之後的我回憶起來,我覺得那時候的我做了一件蠢事,為什麽要問那個問題呢?她哭了啊,哭得那麽傷心。
第二年我多了一個大侄子,田島大哥的妻子繪裏嫂子生了一個男孩子,田島大哥給他取名字叫做斑,宇智波斑。
斑應該叫我姑姑的,可是他從來沒叫過我姑姑,成天臭着一張臉,一點也不讨人喜歡,還很容易生氣,生氣的時候就像一只炸毛的貓咪。
斑的背後敏感得要死,靠近他背後的人十有八九要挨一枚手裏劍或者一發火遁,這熊孩子挺厲害的,同齡人裏根本沒人是他的對手,成年的族人也不敢看輕他。
他絕對娶不到老婆。
誰會喜歡成天臭着臉的死直男啊?
可是這個死直男在泉奈出生那一天笑得跟個傻子,特別傻。
繪裏嫂子抱着還在襁褓裏的嬰兒坐在床榻上問我,要不要抱抱他。
我猶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地伸手接過小小個的嬰兒。
他真的很小,很軟,還帶着一股奶香味。
比起血和火的味道,我太喜歡這股奶香味了。
嬰兒的皮膚軟乎乎的,又嫩又白,我的臉貼在他小小的臉上的時候,我整個人的心都是喜悅的。
泉奈,泉奈。
真好啊。
媽媽,當我還在襁褓之中,你是不是也是這個心情呢?
然後斑那個死小孩就破門而入,黑着一張臉把泉奈抱走了。
呸,死小孩,絕對娶不到老婆!
我氣得磨牙。
如果不是怕傷到泉奈,我絕對把你打的連繪裏嫂子都不認識!
“雨歌。”躺在床榻上的繪裏嫂子的聲音輕輕飄進我的耳朵裏,就好像春歸的雨一樣細小。
繪裏嫂子的臉色是白的,沒有了以前的紅潤。
我突然意識到了什麽,繪裏嫂子的眼睛裏,有和媽媽眼睛裏一樣的東西。
“斑和泉奈就拜托你啦。”繪裏嫂子彎了彎眼睛,長長的頭發垂落在胸前。
我張了張嘴巴,我想說不要。
你才是他們的媽媽,你應該照顧自己的孩子的,你要看着他們長大,要看着他們因為做不好功課被田島大哥揍屁股,看着他們交到很多朋友,看着他們娶妻生子,還要滿天白發抱着孫子在院子裏曬太陽。
斑……斑那個死直男娶不娶得到老婆還是個未知數呢,沒準這家夥不主動去找老婆,等到七老八十變成老頭子還是一個人呢?你是斑的媽媽,他不主動去找老婆你要操心,這不是媽媽喜歡為兒子辦的事嗎?
泉奈,泉奈他還小,他連媽媽都沒喊過啊。
“好。”我聽見自己這樣說。
我幾乎要崩潰了,玩命地掐着自己的手掌才沒哭出來。
繪裏嫂子要睡會兒了,我關上門出去了。
我背靠着關上的門,看着晴朗的天空,上面還飄着幾朵白色的雲,太陽的給它們染上了淡淡的金色光暈。
我沒有心情欣賞,我只想找個地方大哭一場。
“怎麽了?”斑抱着泉奈走過來,看着我,“心情不好嗎?你可真小氣,我就讓你抱一會兒泉奈好了,就一會兒。”
我沒說話。
斑皺了皺眉頭。
我突然抱住了他,這死小孩還不配合,掙紮着要推開我。
“別動,讓我抱一下,就一下。”我壓抑着喉嚨裏的好像要如洪水般泛濫而出的哭聲,一如母親當年一樣。
斑推開我的動作停住了。
“斑。”我突然喊他。
“幹、幹什麽?”死小孩身體一僵。
“你要好好提高一下你的情商,不然會娶不到老婆。”我說。
斑愣了一下,然後一手抱着泉奈一手推開了我,還讓我滾。
沒過多久他又折回來給我送了一瓶藥膏。
我才注意到我的手掌已經鮮血淋漓,被自己的指甲紮的血肉模糊。
斑長得越大我真覺得他會娶不到老婆,情商低得一批就算了,還總是臭着一張臉,以前小的時候看起來奶兇奶兇的,還有點可愛,長大了就像被人欠他錢沒還。
泉奈上戰場的時候我們都很緊張,所幸他是個聰明又厲害的孩子,除了受了點傷,沒有危及生命。
那孩子跟斑那個撲克臉不一樣,他笑起來可好看了。
“雨歌,不要擔心,我不會死的,我不會的。”他說。
我把蹦帶紮緊了,疼得他直抽氣,一臉嚴肅地告訴他要叫姑姑。
這孩子什麽都好就是不叫我姑姑,不論是斑還是泉奈,這兩個死小孩都沒有叫過我姑姑。
又過了一些年,斑交了一個朋友。
最初發現這個死小孩新交了朋友的人是我,因為這個死小孩一整天一整天身上都洋溢着一股子“我很開心”的氣氛,就連我說晚上我要跟泉奈一起睡他都沒像以前一樣讓我離他弟弟遠一點,不要禍害他弟弟。
能交到朋友是好事啦,就是不知道這個朋友是誰。
是誰呢?
打死我也想不到是隔壁死對頭家的長子,千手柱間。
要是那個時候,我阻止斑和那個王八蛋交朋友就好了,那斑後來也不會……也不會死。
田島大哥很生氣,讓斑在小黑屋裏關了好久,久到他出來的時候我都懷疑那個總是炸毛的死小孩不見了。
“雨歌。”
他叫我的名字,可是我感覺不到了,感覺不到以前的他了,是……走丢了嗎?
死小孩開了眼,死小孩整日在擲手裏劍,死小孩整日在練體術、火遁,死小孩總是在戰場上和隔壁千手家那個王八蛋拼的你死我活,根本不在意自己會不會嗝屁,死小孩的眼睛更強大了,死小孩……死小孩他不見了。
就這樣過了好些年,田島大哥戰死了,斑成了族長。
原來半長不短的刺猬頭成了聖誕樹,還留了很長的劉海遮了半張臉,整個人看起來超兇,一副“還想保住你脖子上連着的那玩意兒,你說話做事看着點”的陰冷樣子,看着就像要殺人滅口砍人腦袋。
繪裏嫂子,斑好像真的要變成老光棍了。
泉奈死了。
如果那個時候我再快一點就好了,可是我趕不上,只能眼睜睜看着那個白毛,握着刀,重傷了泉奈。
血在空中飛濺,像是盛開的紅梅,紅色的血液浸濕了泉奈的族服,紅色的、水一樣的痕跡暈染開來,把族服染成了深色。
“泉奈——!”
我發了瘋一樣沖上去,眼睛好熱,就像着了火,我看到千手扉間的臉色變了。
“當——”
千手扉間的刀和我手裏的刀相撞,濺出火星。
我打着過他嗎?
我不知道。
這家夥一直是泉奈要對付的家夥。
因為泉奈想要宰他,所以我沒有跟他正面交過手。
我錯了,我錯了。
我太縱容泉奈了。
我應該殺了他的,我應該殺了他的!不管泉奈怎麽不開心,我都應該,殺了千手扉間的!我不應該讓泉奈獨自面對他的!
紅色的火焰卷上刀身,把刀身燒的赤紅,恐怖的熱量在空氣中炸開,在空氣中翻滾。
“滾——”
我咆哮着,手裏的刀轉了一個弧度,紅色的火燒的更旺盛了,千手扉間卻“嗖”一下從我面前消失。
“當——”
兩柄刀再一次相撞,這一次我把刀從肩頭翻轉,置于身後刀身一手捏着刀尖,千手扉間的刀撞上我的刀,軌跡被強行改道,刀鋒擦過我的腰部,割開了族服,擦裂了肌膚,紅色的血絲從破損的皮膚下滲出來。
火焰又卷上了刀刃。
這一次,千手扉間不得不謹慎起來,拉開了距離。
不要過來!
不要過來!
不要過來!
我沒有時間跟你耗!
泉奈……泉奈他……受傷了!
你滾開!
“泉奈!”
斑到了,千手柱間也到了。
我握着刀,瞬身到了斑背後,小心地把泉奈扶起來,手裏一片濕潤。
血……
血……
一如當年我第一次殺人一樣豔紅刺目的血。
千手柱間手擋在準備進攻的千手扉間面前,示意他停止攻擊。
他說什麽呢 ?
他說要幫泉奈治療。
哈——
你在開玩笑嗎?
都是你的弟弟啊!
你的弟弟傷了我的小侄子!
我從小捧在手心裏的小侄子!
我們撤退了。
我很想抽爛那兩個王八蛋的臉,但是泉奈傷的很重。
泉奈說他活不成了,他要把眼睛給斑。
不可以,你不可以死啊!
“泉奈,不要死,我把眼睛給你!我把眼睛給你,你活下來好嗎?”我握着他的手,眼淚洶湧出來。
“雨歌。”他說,“不可以,雨歌要活下去。”
他說了和媽媽一樣的話。
雨歌,你要活下去。
我想活,但是我更想你活。
他的話剛一落音,我的後頸一疼,視線逐漸模糊。
“辛苦了,火核。”
我聽到了泉奈的聲音。
之後就陷入了沉睡。
我醒來,發現我的小侄子,我那個剛出生的時候被我抱在懷裏的小嬰兒,穿着白色的葬衣,被放在棺材裏頭,他安靜地睡着,就好像小時候被繪裏嫂子抱在懷裏,繪裏嫂子在唱歌,他在睡覺,靜靜的,睡着。
我的小侄子,他真的死了。
我的大侄子,他的心也死了。
宇智波和千手結盟了。
斑和千手柱間打了很久,斑還是輸了,千手柱間沒有殺他,還說要切腹,切腹之前還說不能為難宇智波,他死後千手,和宇智波會是同盟,會一起建立村子。
斑他伸出來那只手,握住了那只拿着苦無準備往它主人肚子上捅的手。
啊,你還是心軟了。
我不知道哪個王八蛋給斑取的綽號,什麽“修羅”,死小孩,他一直是口嫌體正直,這麽多年,他仍然沒有忘記他的朋友,他還是那個喜歡臭着臉看誰都不爽,卻又比誰都心軟的死小孩。
“你要去哪裏?”
我看着斑背着團扇,沒有很多行囊,一身穿到死的族服。
“我要走了。”他說,“這是柱間的村子,不是我想要的村子。”
“那我陪你一起。”我說。
斑沉默了,很久之後他才說,“你得留下來,雨歌,你得留下來。”
“我不。”我看着他的眼睛。
視線裏的眼睛變成了紅色的萬花筒,我眼睛一花,可就是這麽短短的瞬間,他不見了。
我一路追了好久,都沒看到他,我找不到斑了。
你留我在這裏幹嘛?
留着我,看着那個已經逐漸腐朽的一族和族人,還是這樣一個跟我格格不入的村子嗎?
斑離開了很久,我留在了村子裏,天大,地大,如果他要躲我,我根本找不到他。
他比我強,十二歲之前我還可以把他摁在地上摩擦,十二歲之後他還是打不過我,但是已經可以把我的體力耗到最後沒力氣把他摁在地上摩擦,變成聖誕樹的發型之後,他就可以把我摁在地上摩擦了,雖然我們兩個人最後都會累成狗。
“哎呀呀呀!哥哥,雨歌是女孩,你讓着她一點啦!”那個時候泉奈總是會跑過來勸。
斑總是會扯扯他的嘴角,露出一個嘲諷意味極高的表情。
好想揍他。
泉奈啊,泉奈已經不在了。
我相信他會回來的,這個村子,是他唯一執着的東西了。
我就在這裏等他,哪怕最後會變成老婆婆,不論過了多久,我都會等他。
他會回來的。
可是我沒想到他是騎着九尾回來的。
巨大的九尾狐貍,不詳的紅色查克拉,席卷了整個村子。
斑他,就站在九尾狐貍的腦袋上,九尾狐貍在咆哮,野獸的嘶吼響徹了整個木葉的天空。
千手柱間把他引到了南賀川那頭。
很強,兩個人都很強,那一塊平原被打成了山谷。
我一路過去,看到的是倒在水裏的斑,黑色的長發像海藻一樣泡在水裏,千手柱間衣衫破爛,呆滞地站在一邊,提着染血的刀,斑身下的水,紅色的,紅的紮眼。
“你幹了什麽?”我說。
千手柱間還愣在原地。
“你幹了什麽——!!!”我咆哮。
你既然不信任他,何必給他希望,又何必給了他希望又讓他失望,最後又讓他……絕望……
啊,啊,啊。
“宇智波雨歌!”
“當——”
時隔多年,千手扉間的刀又撞在我的刀身上。
千手柱間的體力被耗得七七八八了,現在随便一個人過來就可以把他幹掉。
我很想一刀捅死這個 ,不是,是兩刀捅死這兩個王八蛋算了。
但是千手扉間不是那麽好對付的。
我贏了。
我的刀架在白毛脖子上,對方梗着脖子眼神死死看着我,好像要噴出火來。
我笑了笑。
我真的好累。
泉奈死了,斑死了。
我所有愛的人都死了。
我殺再多的人有什麽意思呢?
如果斑和泉奈可以重新活過來,讓我砍八百個千手柱間和千手扉間我也願意。
我放下刀,看也不看那個白毛混蛋,轉身朝死去的斑走去,管也不管那個陰險的家夥會不會搞背後偷襲。
當然,他能搞偷襲宰了我,那也不錯。
媽媽,泉奈,我好累。
繪裏嫂子,我沒照顧好你的兒子,他們死了,我死之後,你會不會罵死我?
我真的不想活下去了。
“雨歌,對不起。”千手柱間說。
這個人要死了,斑死了,他也病重。
活該——
活該——
你活該——
我死死咬住嘴唇,咬出血了也不肯松開。
“記得下去之後好好向斑道歉。”我聽到自己說。
“他一直很容易心軟。”我說,“尤其是對你。”
千手柱間笑了,蒼白的臉,沒生氣的笑容,真是超級難看,難看死了。
“真溫柔啊,你和斑一樣。”
別說話了,要死就趕緊死去,別……別廢話……啊……
我死在下雨天。
細細的雨從灰蒙蒙的天空地落下來,冰冷冷地打在臉上,雨水混着血流下來,在身體下彙聚成血紅色的小水窪。
我覺得我不僅要被繪裏嫂子罵了,還會被泉奈和斑臭罵一頓。
為救死對頭死什麽的這是好糟糕。
千手扉間那個沒鬼死用的,那兩個什白癡兄弟都對付不了。
宇智波,宇智波會變成什麽樣呢?
抛棄了自己的族長,抛棄了尊嚴,自以為是的在堅守什麽家族榮耀,呵。
斑,我和你一樣,也被抛棄了呀。
好難看,胸口被人開了個大口子,不知道下去了還會不會留着,難看死了。
天殺的,宇智波什麽時候出了個這麽狠的玩意兒。
“雨歌……”聲音微微顫抖。
誰?
“雨歌!”
聲音很熟悉,是誰呢?
我睜開眼睛,朦朦胧胧看到了……嗯……一顆聖誕樹?松樹?
啊,原來,我真的要死了,我都看見了幻覺。
斑……
你要來罵我了嗎?
罵輕點啊,你這家夥,嘴巴一直都毒。
雨在下,淅淅瀝瀝地下,我聽見了有人再喊,再喊什麽?
“歌——”
“歌——”